但教有酒身無事,有花也好,無花也好,選甚春秋。
——節選自《青杏兒·風雨替花愁》趙秉文
……
黃震對白復道:「復哥兒,我接到線報,有人已開始在陛下面前誹謗你了。這些人知道陛下和李林甫的恩怨,故意把李相欲將愛女許配給你之事翻出來了。不但如此,還添油加醋,把你刺殺宇文霸的原因,聯繫到李騰空的身上。
我們排查了一遍你的仇家,暫時還沒找到幕後主使之人。
此人有備而來,心思毒辣,你務必小心!」
黃震本以為白復會勃然大怒,畢竟從雍丘、睢陽再到香積寺血戰,白復都是衝鋒在前。每一個軍功都是用渾身的傷疤積累而成。現在被人嫉恨污衊,擱誰也受不了。
沒想到白復談定從容,平靜如常。
白復點點頭,道:「姜幫主和你提醒的對,我有點大意了。
閱兵那日,陛下金口讚譽時,我就應及時婉拒撇清,不能含含糊糊地接受。『大唐第一前鋒』對我而言,實是不虞之譽。
忠嗣師父常告誡我,『名勝於實為恥,實勝於名為善,永遠不要讓虛名讚譽超過了自己的實力,那會讓自己陷入危險。』
任何一個不虞之譽,常常是佔了他人應得的榮譽,把別人的軍功攬在自己身上,這就必然會招來嫉恨和報復。
就算沒有搶佔別人的功勞,但吹捧過度,朝廷對你的期待也就更高,你就只能不斷地用一場場勝利去支撐虛名。一次戰役失敗,就會被人打回原形,萬劫不復。高仙芝將軍就是此例。」
黃震嘆道:「真沒想到,陛下由衷的誇讚竟讓你成了眾矢之的?復哥兒,下一步如何避禍,你可有打算?」
白復微微一笑,道:「孟子曰:『有不虞之譽,有求全之毀。』
譽滿天下,謗亦隨之。自有人會來找麻煩,誹謗詆毀少不了。不去辯,讓他毀。」
黃震一愣,問道:「那你豈不是要蒙受不白之冤?用性命搏來的聲名就這麼放棄了?」
白復負手而立,道:「何必把名聲搞得那麼好?那都是負擔。不但招人嫉恨,也讓自己放不開手腳。
孫子兵法云:『廉潔,可辱也。』倘若好名自尊,對手就會拿污名來激你,逼你以死明志。這種蠢事,豈是兵家所為?!
不以毀譽憂喜,才能踏雪無痕!」
黃震暗挑大指,贊道:「如此風度,可拜上將軍!」
……
不出白復所料,數日後,御史台將厚厚一疊奏摺呈送到肅宗手中,大部分都是參白復的。
肅宗找來李輔國詢問。
李輔國笑道:「白將軍勇冠三軍,如此年紀,就立下蓋世軍功。比起那些碌碌無為的老將軍,自然會讓人眼紅一些。」
肅宗道:「李林甫曾將其愛女許配給白復一事,可屬實?」
李輔國笑道:「那倒是真事。元夕球賽,白復幫助慶王諸子封王,化解太子瑛和太上皇的一段恩怨。
李林甫那個老狐狸,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想通過聯姻白復,得到慶王的支持。
當時,李林甫權傾天下,饒是如此,白復也一口回絕這攀龍附鳳的機會,可見白復和李林甫仇深似海。」
肅宗仍不放心,問道:「白復殺掉宇文霸,可是因李騰空而起?」
李輔國道:「據臣所知,李騰空多次高調向白復示好。倘若宇文霸用卑鄙手段對其不軌,以白復的心性,確實有可能將宇文霸殺掉。
但如今,李騰空遁入道門,隱居在廬山修道。就算有過愛慕之情,兩人已無可能。
不過,有一事奴家也覺蹊蹺。」李輔國欲言又止。
肅宗瞅了一眼,道:「有什麼就說,不用顧慮太多。朕又不會怪你。」
李輔國略一沉思,道:「宇文霸和白復在遊園春會上斗酒爭執一事,很多人都親眼所見。但白復殺掉宇文霸之事,並無人看見。事後,也沒有案卷記載案發情況。
捉拿白復的,不是六扇門的高手,而是由高公公親自出手。白復雖然武功高強,但也沒高到非要高公公親自出手的地步。此事太過反常,疑點重重。」
肅宗面色一冷,心道:「高公公和白復無冤無仇,身份天壤之別。要是沒有某人的旨意,他怎會親自出手?
慶王李琮臨死前,力薦五人輔佐自己,分別是榮王李琬、王忠嗣將軍、郭子儀、李泌和白復。
天寶十四載十一月,安祿山在范陽造反。父皇立刻下詔以李琬為征討元帥,高仙芝為副元帥,令高仙芝徵發河、隴兵募屯軍陝郡抵禦叛軍。
李琬素有雅稱,風格秀整,當時滿朝文武都對李琬平叛抱有希望。沒想到,下詔數日後,李琬忽然殂謝。李琬的意外薨逝,讓太子李亨心生警覺。
王忠嗣將軍一直被秘密關押,直到叛軍攻入長安,李亨才知忠嗣將軍死在離恨天牢獄。
翰林待詔李泌因看不慣楊國忠恃寵擅權,得罪了楊國忠,旋即被逐出京師,躲入嵩山,隱居避禍。
校書郎白復被高力士擒獲,對外宣稱因謀殺千牛衛大將軍宇文霸,而被處死。
除郭子儀一直躲在朔方韜光養晦外,其餘四人或死或逐,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看似毫無關係的幾個人,在慶王李琮薨逝后,被逐一拔除。彷彿有一張幕後大網,在不斷消減自己的勢力,阻撓自己登基。
誰是織網之人,不言而喻。」
涉及某人,肅宗不願多談,換過話題,問道:「參白復的奏摺中,有軍方的嗎?」
李輔國翻了翻奏摺,道:「回稟陛下,這裡面有一大半是軍方的奏摺,這幫軍頭熬了一輩子,也沒立下幾件像樣的軍功,估計眼熱了。」
肅宗釋然,只要白復不和這幫將領攪在一起,他還是很欣賞白復的。
他還記得慶王李琮對白復的評價:「一旦『殺破狼』之亂平定,天下太平,務必要奪去白復的兵權,馬放南山,切不可讓其繼續掌兵。溫柔鄉是英雄冢。讓白復做個富家翁就好。」
肅宗主意已定,對李輔國說:「把這些奏摺都拿給白復。同時,將其調離安西軍,調入戶部為官。」
「嗻」李輔國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