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鏡二化，劍道兩立。

長思魔尊主修《眾生自在心經》，輔修《森羅五帝天功神咒》，又執掌香火天書，瀏覽魔道萬千法門，自從成名以來，一共凝練出四大神通。

飄蓬大景劍訣，就是四者之一。

這套劍訣，用成千上萬鏡面般的鱗片，凝聚成一柄巨劍形狀，有劍刃而無劍柄，把劍道的鋒芒展現到了極致。

本來世間任何事物，只要成型了，只要存在於這世界之間，就必定會沾染種種元氣，難以稱得上一句純粹。

但是這柄鱗片巨劍在破空飛行的時候，速度越來越快，鱗片越來越光滑，太空之中種種輻射元氣，一切異種能量，都無法沾染到這鱗片巨劍之上。

純粹至極的神念劍意，把一切還在五行屬性內的元氣，都離亂排斥開來。

就算是太空中瀰漫的後天混沌元氣，也因為天生具有向自然五行演變的趨勢，在面對這一劍的時候，順勢就被加速演化成自然五行，然後以劍刃剖開，同樣無法讓這一劍感受到任何阻力。

於是，鱗片巨劍所過之處，不知道多少隕石被切開，太空塵埃被穿透，留下明亮的痕迹。

彗星沿着自己的軌跡運行時，擦上了這一劍，也立刻被切成兩半，雖然被切成兩半之後，依舊按照原來的軌跡飛行，但是中間卻留下了一層很明顯的空隙，排斥物質，排斥五行，使這兩半彗星始終無法合攏。

人間的那些地仙高手，眼力也已經非同凡響了，可以穿透大氣，觀測太空，當初月球還在的時候，他們個個都能直接觀測月球表面寸許大小的事物變化。

可是就算以他們這樣的眼力，輔以神通，極力觀望，也只能看見一條劍痕從北海而起，穿過天穹，如同凶星軌跡，直插天外。

這條劍痕的前端，頃刻間就遠遠超出了他們所能勉強看清的範圍，延伸到茫茫宇宙，黑暗不可知的遙遠地方去了。

地仙中的佼佼者，看得出這一劍的絕妙之處，離亂陰陽，排斥五行，任何基於後天混沌元氣或五行元氣的神通法寶，碰上這一劍，恐怕就會自行崩潰，直接出現一條永遠無法癒合的劍痕。

倘若想以玄門一氣大擒拿、佛門真言手印之類的手段，從那鱗片巨劍的兩側入手，來拿捏阻擋，也根本不可行，因為那鱗片光滑到極致，全然不存在摩擦，又豈能拿捏得住呢？

想不出來。

想不出任何手段能夠抵抗這樣的一劍。

這一劍，雖然不是朝人間眾多地仙斬下，但地仙們的神魂，都彷彿已經被這一劍的劍鋒所迫，駭然神傷。

可是就在下一刻，他們都彷彿聽到了一聲鐘鳴。

這鐘聲玄妙無比，清脆悅耳，似乎就在身邊響起。

甚至閉上眼睛的話，會產生一種錯覺，恍惚認為自己只要伸手，就能夠觸摸到那口大鐘清涼的表面，感受到雕刻在大鐘上的那些文字圖樣。

寶日王寺之中，大大小小千佛宮殿之間，不知多少口金鐘、鐵鐘、銅鐘、玉鍾齊鳴。

寶日方丈和哥舒高站在菩提林之間，耳中聽着鐘聲，眼中看着菩提樹，他們能夠看到，在菩提樹的樹榦枝葉之間，有元氣在律動。

最早的那一道鐘聲，正是天下間元氣律動發出的聲音。

有人在太空之中扣指敲鐘，於是他的故鄉，整顆星辰的元氣都會化為音律，自然而然的去回應他。

光影斑駁，天地鐘鳴！

那道從北海延伸到天外的劍痕，倏然暗淡下去。

元氣音律鳴響之後，只在地仙耳中傳遞，隨後天下間所有的鐘型器物也隨之發出輕音，卻是凡俗都可以耳聞。

寶日方丈因為直視那道劍痕，而在心中留下的些許痕迹，也因為這聲鐘鳴，冰消雪化。

他眼中流露出無盡感慨，雙手合十，情不自禁望着天外，緩緩頌道：「禮讚大天師！」

哥舒高也注視着天外，如天下間的地仙一般，注視着他們已經看不到的那個地方，關注著劍意與鐘鳴的交鋒。

在火曜熒惑的公轉軌跡和木曜星之間。

蒼日天師敲鐘之後，就有一圈圈的青色波紋，以他和這口鐘為中心，在太空中擴散開來。

這青色的波紋所過之處，先有大海，波濤翻湧，海中有雷電，雷電上升，閃耀長空，在海面上方形成一朵朵火花。

火花飄揚，燃燒膨脹，不斷擴大，火勢漸漸熄滅，便化為巨大的一團團灰燼，砸入海中，形成陸地。

陸地受海水浸潤，滋生草木，鬱鬱蔥蔥的無數草木瘋長，地勢起伏，蒼翠與枯黃交雜分佈。

青色的波紋，繼續掃過。

就在這一圈圈青色的波紋之間，彷彿有完整的世界誕生。

但如果有地仙境界以上的人物在這裏的話，就會發現奇異之處。

因為這海水並非是真正的水，而是完全由法力元氣變化的一種形態，火焰也並非是火，同樣是法力元氣的一種形狀，陸地、草木，五行萬物，都只是一氣演變。

蒼日天師的蒼日真元，既是水也是火，既是土也是木，是五行也是音律，是光也是電。

一氣所在，可以演變天地萬象，但五行萬物的屬性，都不足以闡述這一氣的本來面目。

這就是真元不滅的天仙，所擁有的力量，真正的先天元氣。

宇宙之外，是一片混沌，那是世界誕生之前的狀態，先於星天而存在者，所以在仙道之中，可將其稱之為先天混沌。

但是先天之中，並不是只有混沌這一種元氣。

修行者修持法門，參悟大道，所掌握的法力達到了一定程度之後，也可以在先天混沌之中，長久的存在，而且不被混沌同化。

於是這種法力，也可以稱之為真正的先天元氣。

所以真元不滅的天仙，可憑先天領後天，對後天萬物元氣，不分任何屬性，都有極高的親和統御之能，一舉一動間，調動的元氣之渾厚，令人難以想像。

鱗片巨劍飛來，所過之處，剛剛誕生的五行事物，全部被這一劍摧毀，陸地粉碎，海面撕裂，重返氣態。

但是層層疊疊的青色波紋，不斷擴散，鐘鳴聲悠揚不絕於耳。

鱗片巨劍突破一層又一層的波紋，速度就在這悠揚的鐘聲中，越來越慢。

飄蓬大景劍訣，長思魔尊劍意所化的鱗片巨劍，可以排斥五行，卻不能把葉廣庭的蒼日真元也完全排斥掉。

先天一氣演五行，而又超於後天元氣之上。

「長思，你這一劍在我面前用過多少次了？」

葉廣庭左手提鍾，右手指節彎曲，又是一敲。

「真身不來，這一劍屬實沒什麼看頭。」

山海大鐘振動，音律共振，作用在鱗片巨劍之上，整個鱗片巨劍，頓時炸碎成不知道多少截。

但就在這時，鱗片巨劍飛過的軌跡中，一道龍影盤旋而至。

只在幾個盤旋之間，那條小小的龍影，已膨脹到比天師法相更加龐大的程度。

近乎於墨色的妖龍真身，鱗爪飛揚，龍鬢濃密修長，在太空之中飄動，威嚴萬分。

周邊地區的彗星、隕石，被龍身法相的龐大元氣潮汐捲動，眨眼間就拉近了不知多少距離。

堅硬的太空隕石，觸碰在龍鱗的表面，磕磕碰碰，漂浮在附近，體積較大的幾顆彗星，在龍爪周邊環繞，形成了新的軌跡。

這巨龍抖爪，按壓太空，綳直了頸部，揚起偌大的頭顱，發出一聲龍吼。

龍爪按壓的地方空間變形，塵埃燃燒，彗星飛散，有巨大的光波擴張。

但是這種光波，在元滄妖皇顯化的巨龍法相身邊，就像是人走在路上，猛然發力的時候，腳下掀起了一圈微塵一樣，根本微不足道。

真正耀眼的地方，是巨龍法相吼叫的時候，口中吐出的一道龍息。

河山萬寶真元，真龍造化元氣。

這一口龍息，引領星空中的元氣潮汐，化作巨大的光柱，扭曲著空間，碾壓着幽暗的太空，轟擊出去。

遠處火曜星的運行軌跡，都似乎因此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光柱撞到天師法相面前，霎時間將天師法相的身影淹沒。

只聽見一聲劇烈的鐘鳴，光柱前端就像是開花一般，四分五裂，分化成幾道歪斜的激流，噴射向周邊太空。

但是這口吐息簡直悠長的像是沒有盡頭。

妖龍的身軀宛如山脈，在太空之中蜿蜒飛行，逐漸靠近，龍吼聲越來越嘹亮，高亢威嚴無比，光柱持續的向前噴發。

就算光柱一到了天師法相面前，就被山海鐘的鐘鳴聲撕裂開來，朝周邊分散，但持續不絕的衝擊力，也讓天師法相飄行後退。

葉廣庭把山海大鐘拋起，一掌拍在山海鐘表面。

青色的光紋圖案，立刻在他腳下蔓延開來，在太空之中鋪平。

形成覆蓋直徑三千里範圍的一張陣盤圖。

這青色的陣盤，內外分為數層，每一層都有古奧的文字，預示著不同的含義，其中最內層的幾圈文字，如果解讀出來，不外乎是四季八方等含義。

古有曆法，定四時八風，時空方位，也以風預示世間萬象更替變化。

葉廣庭位於東華大曆陣盤的正中心，面前山海鍾旋轉，層層刻度變化，與腳下的陣盤形成對應。

《東華大曆節氣歌》，神通陣盤展開！

陣盤轉動，代表西北方向的陣盤文字，出現在葉廣庭身後。

八節之風，謂之八風，立冬之時，位在西北，不周風至。

葉廣庭向前一指，浩蕩灰暗的寒風，從他背後升起，吹向前去。

所謂不周風者，天地不周全，奇寒凋敝，衰凜之兆，萬象殘缺。

耀眼無比的光柱，被這不周風一吹，竟然變成灰色，從頂端開始，飛速凍結。

哪怕是最外圍溫度也不遜於太陽大氣的妖龍吐息，爆裂法力，竟然被凍結成實打實的冰柱。

而且這灰色的冰柱，像是異常脆弱，剛剛凍結成形，就坑坑窪窪，殘缺碎裂成飛灰。

妖龍閉口，忽然再大吼一聲。

他之前以龍吼引領元氣潮汐，凝聚光柱，而這一聲大吼，沒有任何光柱異音，卻是他直接把天仙法力，化為「萬寶殞滅震蕩神音」。

這個聲音，猶如萬寶齊碎，七寶琉璃造就的一座神國，碎成齏粉。

空間震蕩的頻率，瞬間超越凡俗，甚至超越散仙所能捕捉的範疇，即使地仙，也只聽到一聲隱約吟嘯。

但是在近距離時，或者說在這太空妖龍前方數千里範圍內，這神音的破壞力彰顯無疑。

不周風，令天地凋敝不周全的灰暗氣息，也被這神音震碎。

葉廣庭目光一掃，覷見本來與他糾纏已久的慈航魔尊，切開虛空，一步遠走，不禁眉頭微皺，決心施展自家威力最大的一招神通，擊退妖皇，追擊慈航。

他腳下青光陣盤轉動，代表正東方位的龍文鳳篆，出現在他背後。

東風吹向六道外，十方幽冥……

這一招神通尚未成型，葉廣庭忽然法力三分，東北東南，兩處法力，各化神通，轟向妖龍法相，迎擊震蕩神音。

而天師法相已然轉身向後，抓起山海大鐘向前，單掌一拍。

西風閶闔兌氣生，大澤蕭瑟問雷神！

山海大鐘，鐘口向前，一聲鐘響之後，前方的空間頓時青色神雷密佈，雷霆瞬間密集到了如同液態。

西風吹來，雷澤掀波，隱隱約約，諸多人首龍身的古老神影，在其中游曳。

蒼日真元顯化而成的這一片雷澤，浩瀚無垠，古老滄桑。

然而下一刻，只見這片浩瀚雷澤邊界處的波濤，被壓得逆沖回來。

虛空之中，出現了萬萬千千的孔洞，每個孔洞都是墨藍色澤，深邃不可測，如同蜂窩。

在剛才妖龍吐息的連綿衝擊之下，葉廣庭現在已經靠近了木曜星。

而這萬萬千千的虛空孔洞，就是從木曜星之中襲來。

即使葉廣庭反應及時，這些孔洞之中散發出來的不可見的神光，也令他法體已經略微受損。

數萬丈的天師法相身上，出現了不少如同擦傷般的墨藍色痕迹。

但是在西風雷澤的衝撞下，那些孔洞背後的事物，也漸漸現出了全貌。

那是一個數千里大小的球體，還有一半，位於木曜大氣之中，有一半，卻已經來到太空。

球體晶瑩雪白，表面花紋複雜無比，如群龍遨遊，大小無數，雲紋隨行，而又顯出一種天然造就似的純凈唯美，球體表面遍佈的墨藍色孔洞，放在整體來看，就像是點綴在球體上的細碎星鑽。

「這是……」

葉廣庭見到這件法寶，不禁長嘯一聲，「不愧是世間煉器之道的最強者，我雖然有過諸多揣測，但真正見到這件你成天仙之後，一直在謀划的法寶，才知我還是小覷了你。」

「雖然只是應長思之邀而來，但這玲瓏造化球首度現世，本皇也不能虧待了它。」

元滄妖龍撲擊而來。

「葉兄，且讓我看看今日有沒有機會拿你這位蒼日天師，來祭我的法寶吧！！！！」

玲瓏造化球一轉，不知怎的，就從靠近木曜星的一側，來到妖龍法相身邊。

這件至寶與巨龍的氣息相連，玲瓏造化球縮小，而巨龍的體型再度膨脹。

當兩者剛好都處於一個合適的規模時。

妖龍戲珠，將天師法相推入木曜星。

………………

「原來是這樣。」

五色天體之間，關洛陽目視遠方，淡淡自語了一句。

「長思魔尊，這是想給我們換一下對手啊。」

葉廣庭跟慈航魔尊糾纏時，已經佔據主動，倘若人間這邊，真有大的變故，葉廣庭完全可以先一步歸來施以援手。

那樣的話，在短時間內，正道的人手將會多過魔道一方，無論遇上什麼樣的手段，都可以扛過最危險的那一段時間了。

但是長思魔尊這一劍，加上妖皇銜尾襲擊，拿出自己真正的底蘊，蒼日天師將再沒有回身施援的餘裕。

這樣一來，卻換回了一個最善破法之道的魔尊。

關洛陽的五色天體封印，在慈航魔尊的破法之劍面前，恐怕就像是遇到剋星一般。

五色天體前方不遠的太空中，已經有一朵金蓮，緩緩綻放。

「看來我猜的不錯。」

關洛陽露出笑容，「原來長思魔尊是個喜歡算計的人么？」

「那……」

「我就放心了。」

我最喜歡這種對手了。

因為佈局算計這種事情，只要算不出全部的變數，那你佈置得越精巧，就越可能成為難以挽回的破綻啊。

「我好像聽到了你的心聲。」

金蓮之中，慈航魔尊的身影顯現，看着這個殺了自家愛徒，壞了自己百年大計的人，眼角殺意流光，屈指彈劍。

「但我也有一論。」

「只要劍下殺伐夠快，什麼破綻……都不是破綻！」

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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