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周離迎著唐吉訶德充滿壓迫感的眼神，淡然點頭道：「我認識你，認識很久了。」

很明顯，唐吉訶德被周離的直率所驚到了。她看向周離，有些慌亂，卻也有些釋然。

「是勇者的天賦么？」

片刻后，唐吉訶德感到一陣久違的平靜。她微抬眼眸，原本的審視與懷疑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純粹的好奇。

「不，是我的天賦。」

周離著重的在「我的」上強調了一下，眼前的唐吉訶德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等到她再次看向周離時，唐吉訶德似乎下了什麼決心一樣，臉上浮現出一抹堅毅。

「我想輸給你。」

她看著周離，語氣平靜，像是說了一句微不足道的話語一般，表情毫無波瀾的對周離說道：「接下來的時間裡，我想跟著您。」

「你想證明我當時跟你說的理論是錯的么？」

周離略帶玩味挑了下眉，視線焦距在唐吉訶德的臉上。面對周離的疑問，唐吉訶德搖了搖頭，平淡的說道：

「不，我想證明您是對的。」

「哦？」周離聞言略顯驚訝，語氣有了波瀾，「你要知道，如果我說的是對的，那麼你堅持了二十多年的就是錯的。」

「在我十歲的時候，我的父親死了。」

唐吉訶德說道父親兩個字的時候，英氣的劍眉微微下耷，聲音帶著細微的低落，「死在了一場滑稽的陷阱里。」

「敵人派出兩個人，編了一段很無聊，沒有任何依據的歌謠辱罵訶德家族。我的父親沒有被憤怒沖昏頭腦，他很冷靜，冷靜的令部下都感到了震驚。」

「他安排好了一切，提拔副官接替他的位置，將一切可能發生的事情都做好了詳細的預案，解除了國王賜給他的精良裝備，換上了一副士兵的盔甲。」

當說到這裡的時候，唐吉訶德抿了抿嘴唇，一抹陰影籠罩在了他的臉上，「在一切準備好之後，他選擇了捍衛訶德家族的榮譽。」

「父親沒有帶任何的隨從，也沒有發出任何的戰鬥調令。他孤身一人，騎上戰馬沖入敵陣。」

「一代翡翠級別的精英騎士，因為敵人可笑的陷阱失去了自己的生命。只換來了一面高豎的旗幟，和所謂敵人的尊敬。」

周離沉默了，他聽過這個故事。然而第一次聽的時候，周離並沒有在意。地球的先進人文思想讓他對這種愚蠢至極的行為嗤之以鼻，當他再次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在明朗的會議室里，周離才明白這個故事代表著什麼。

唐吉訶德的父親，用生命踐行了榮譽這兩個字。在唐吉訶德的眼裡，她的父親是一個無所不能的超人，也是真理的集大成者。然而就是這樣睿智的人，像個笑話一樣死在了唐吉訶德將要踐行一輩子的「榮譽」之上，這讓唐吉訶德發自內心的產生了恐懼，深邃到骨子裡的恐懼。

她不敢質疑，也不能質疑榮譽。因為一旦唐吉訶德質疑了榮譽，就代表她違背了父親的教誨，違背了父親用生命守護的榮譽。所以她一直想要有一個人，有一個能夠推翻她父親的理論，足夠權威的人對她說，你父親做錯了。

而當她第一次看到周離時，唐吉訶德並不認為周離是她的救星。歷代勇者對榮譽的看重遠超訶德家族，但勇者的實力、地位、超然的權利讓他無論何時都可以輕而易舉的獲得榮譽，所以，最開始的唐吉訶德並沒有寄希望於周離。

然而當她看到了周離的所作所為，看到了周離沒有像其他勇者一樣埋頭苦練，卻轉而造福一群被她所厭惡的生命時，唐吉訶德突然感覺到了什麼。當周離當著她的面，用最為鋒銳的同時也是最為貼切的語言，將榮譽二字用不同的語言闡述之後，唐吉訶德便明白，那能將她從名為榮譽的煉獄中拯救的人，就是周離。

周離看的出來，唐吉訶德一直活在她父親死去的陰影之下。他看著面前帶著迷茫與恐慌的唐吉訶德，突然站起身走到窗檯旁，敲了敲透亮的玻璃。

「隨便你贏不贏。」

周離的話語讓唐吉訶德怔了一下，沒等她想要說些什麼，周離繼續說道：「我不會評價你的父親，他是否值得尊敬，他的死是否擁有價值，我都不會去下定論。」

「但我知道的是，你確實應該跟著我一段時間了。」

周離望著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他背對著唐吉訶德，臉上浮現出複雜的神色。

在上一世里，唐吉訶德在跟他說出這段話后，拔出了劍刃挑戰周離。

「真正的榮耀只有一個。」周離還記得，那時的唐吉訶德扎了一個很美的馬尾，身上穿的是白金鱗甲，被神明祝福的她雙眼如熔岩般炙熱，她看著周離，聲音如鳳鳴：

「如果我的身後是應該守護的生命，那麼我將燃盡我的一切，哪怕失去榮譽，被人踐踏尊嚴，摧毀榮光，我也甘之若飴。」

**********

「跟著我吧。」

周離對著身後的唐吉訶德，不急不緩的說道：「看你想看的，做你想做的，然後，好好想想。」

「好的。」

唐吉訶德鄭重的點了下頭，應了下來。

「還記得你與我之間的戰鬥么？」

突然，周離提起了這件事，他沒有看到身後唐吉訶德有些羞赧的表情，沉聲說道：「我要加一個要求。」

「嗯，您說。」

唐吉訶德強壓著「中二后社死後遺症」，毫無遲疑的應了下來。

「如果這次戰鬥，你輸了……」

周離走到一旁，翻開勇者專屬，拿出一張早已寫好的合同。他將合同放置在桌面上，公正之神的徽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閃爍著聖潔的光芒。

「訶德家族要成為我的眷族，你，當我的副官。」

「啊？？？？」

面對突如其來的「條件」，唐吉訶德陷入了驚愕之中。

不是因為條件太差，相反，周離給出的所謂失敗條件，優渥的令人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