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雲撐著身子，對林思蕊搖了搖頭。
他雙眸深邃如化不開的墨，林思蕊知道，他有話想說。
「不管你是否拒絕我，我都心意已決，我會留下照顧你，直到你好起來。」
宋景雲搖搖頭，又搖搖頭。
眼底的光似乎灼灼欲滴。
「一個人一輩子會喜歡很多人，但是不適合的人，終究還是會分開。」
上官萍嘆了口氣，「我不是不許你談感情，只是不想你浪費感情。」
她的聲色緩和下來，試圖去撫慰林思蕊此刻衝動的情緒。
林思蕊卻沉聲道，「就算是不適合的人，也要親自體驗過了才能放得下。」
「我不求有什麼結果，我只是想對得起自己的心。」
宋景雲的眼底爍閃，他的眉心皺得越來越緊，牽扯著繃帶。
林思蕊站起身，低頭懇求着上官萍。
上官萍對她有救命之恩，這份恩情，足以擺佈她的人生。
「如果我不同意呢？」上官萍沉默許久，一字一頓地問，「為了你的私心，你要對不起我嗎？」
「我會聽老師的。」林思蕊沒有猶豫。
可話音剛落，不等上官萍再接話，她竟然朝着上官萍雙腿一曲，跪了下來。
「你做什麼！」上官萍立即去拽林思蕊的手臂。
可林思蕊低着頭，不肯起來，「求您了，就讓我任性一次，至少，至少……他受傷的時候，我想陪着他。」
上官萍知道林思蕊現在鐵了心，她無奈地看向了宋景雲。
「宋景雲，你都看到了，阿蕊對你一片真心。」
「騙一個小丫頭的心，是不是感覺很有成就感？」
上官萍的話鋒猶如刀子，一刀刀割著宋景雲的心。
他看着林思蕊，用力地咬牙，疼痛從四肢百骸席捲，直入心臟。
可他虛弱得發不出聲來，只能無力地搖頭。
上官萍說得沒錯，他配不上林思蕊這樣單純的小丫頭。
他一個刀尖舔血，任務在身的人，不該招惹她的。
車禍的那一刻，他就已經開始後悔了。
一個連自己未來都不確定的人，怎麼能給身邊的人幸福？
而且，護士剛剛說了……
恢復手術就算再成功，他臉上難免會留下一些疤痕。
要是……他變得滿面可怖，又怎麼好意思去受小丫頭一時感動來的喜歡？
簡直是趁人之危。
「你搖頭是什麼意思？是我說得不對？」
上官萍盯着宋景雲的曈眸，輕聲地問。
宋景雲眼底掙扎愈烈，上官萍忽然俯身問他，「既然今天阿蕊表明了心意，我作為看着她成長起來的長輩，也確實不能勉強她的選擇。」
「宋景雲，你就給個明確的回復吧。」
「你也喜歡她嗎？」
林思蕊倉皇地看向宋景雲，她並不需要一個回答。
她的喜歡，是自己單方面的喜歡。
就算宋景雲不喜歡她……也不妨礙，她想要留在他的身邊。
宋景雲看了看林思蕊，半晌過去，他對着上官萍，再次的搖了搖頭。
「看到了嗎？阿蕊，他不喜歡你。」上官萍臉色冰冷，聲音平靜無瀾。
林思蕊眼底的光黯淡下去，她馬上低下頭。
「他根本不喜歡你，卻故意讓你對他動心……但你卻別怪他，因為以前他對其他女孩子，也是這樣的，他習慣了。」
上官萍聲音柔和下來，她將林思蕊扶起來，林思蕊還是低着頭。
「我知道他不喜歡我……我也，我也不需要他的喜歡。」
她的聲音很低，低得讓宋景雲心疼。
他暗暗抓緊了床單，上官萍這樣的行為，對林思蕊來說太殘忍了。
無異於將她的自尊踩在了地上。
可他卻什麼都做不了，甚至連一句安慰都說不出。
「阿蕊，你陷入太深了，對景雲來說也會是一種負擔。」
上官萍接着又道，林思蕊不言。
許久，她還是道，「老師，我不會給他增加負擔。」
「我只想等他好起來……」
「那等他好起來，你就會離開嗎？」
宋景雲看着林思蕊的方向。
她的側影纖瘦，臉上的表情被陰翳遮擋。
林思蕊點了點頭。
上官萍嘴角抿了抿，將林思蕊抱入懷中。
「好，我再相信你一次。」
…………
入夜後，上官萍就離開了醫院。
她雇了一個護工，幫着林思蕊一起照顧宋景雲。
不過到了晚上，林思蕊便讓護工休息去了。
宋景雲迷迷糊糊一直在睡着，她都守在邊上，不敢輕易離開半步。
這兩天宋景雲暫時還不能進食，林思蕊很心疼，自己也只匆匆喝了一碗白米粥。
現在餓得有些睡不着覺。
突然，林思蕊的手機響起提示音，一條短訊蹦了出來。
【吃點小餅乾。】
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訊。
林思蕊一個激靈醒神，她看向還在沉睡中的宋景雲，默默地吞了一下口水。
隔了好一會兒，林思蕊才戰戰兢兢出了病房。
入夜後的醫院寂靜無比，走廊空蕩。
她剛邁出病房，就看到旁邊的休息椅上，放着一個膠袋。
膠袋內裝着幾盒她最喜歡吃的餅乾。
是那個人……
那個一直盯着她的人來了！
宋景雲出事兒的那天，她在公司，收到了家裏的監控提示。
監控里有個黑影，有人闖入了她家中。
林思蕊匆忙請假離開，路上想給宋景雲打個電話，卻發現手機不知何時不見了。
她不敢獨自回家，於是去宋氏一直等宋景雲。
可沒想到宋景雲竟然出了車禍……
這一切未免都太巧合了……
「怎麼了？」
「啊啊啊！」
林思蕊的背部被拍了一下，她嚇得大叫起來，轉頭一看，竟是巡夜的小護士。
小護士也被林思蕊嚇了一跳，愣了片晌，「不好意思，嚇到你了！」
她只是看到，林思蕊獨自對着椅子發獃，還以為是出什麼事了。
林思蕊按著狂跳的心臟，總算舒了一口氣，「走廊太安靜了……我膽子有點小。」
「看出來了，」小護士笑了笑，看到了椅子上放着的膠袋，「餓了？」
看到小護士自然而然地將膠袋遞給自己，林思蕊的臉色難看無比。
「都是餅乾啊？點外賣怎麼不點主食？吃這些有營養嗎？」
小護士看到膠袋裏的東西，忍不住又道。
林思蕊愣了一下，「外賣？你怎麼知道，我點外賣了？」
小護士抬頭，「剛剛有個外賣小哥離開，應該是給你送東西的吧。」
林思蕊呼吸一窒，只覺得後背發涼。
小護士說完話，也沒在意，就將膠袋掛在林思蕊手上，先行離開了。
回到病房，林思蕊立即將門反鎖。
還是不放心，她又拖來椅子堵上。
至於那些餅乾，她直接倒入了垃圾桶中。
但是做完了這些，林思蕊仍舊感覺到陣陣心慌。
彷彿窗帘後面透著的光，都是盯着自己的眼睛。
她衝上去，又將兩層的窗帘都拉上。
病房內徹底暗了下來。
林思蕊小心翼翼地回到了宋景雲的床邊，他的呼吸平穩，沒有被吵醒。
「嗡嗡——」
「嗡嗡——」
就在林思蕊神經稍微放鬆下來時，有電話打了進來。
竟然是剛剛給她發短訊的陌生號碼！
林思蕊第一反應就是掛斷。
可剛一掛斷，電話就又打了過來。
林思蕊曈眸收縮，她手指顫抖著，一下點到了接聽。
「為什麼要扔掉我給你的餅乾？你不是很喜歡吃這個嗎？」
瞬間，耳邊傳來變聲器的聲音。
林思蕊的手一松，手機啪地掉落在地。
…………
與此同時，慕莞和宋辰梟將孩子們哄睡后，也回到了卧室。
三個孩子看到父母終於平安回家，都很開心。
孩子們不知道宋辰梟的病情，只覺得父親康復，家裏的難關成功度過。
所以晚餐的時候，他們慶祝般地比平時多吃了很多飯菜，說了很多很多話。
晚餐后，慕良辰還一個人吃下了很多甜點。
臨睡前，宋辰梟陪慕良辰和慕柒柒打了會兒遊戲，氣氛變得十分嗨。
慕默念也很開心，搖頭晃腦地畫了一幅畫。
畫裏面，爸比牽着媽咪，媽咪牽着柒柒，柒柒看着慕良辰，慕良辰打着遊戲。
而他在角落裏，心滿意足地畫畫。
在畫紙邊角，慕默念歪七扭八地寫着一行小字：
【要一直一直這樣待在一起哦！】
宋辰梟洗澡出來，剛好看到慕莞拿着慕默念的畫在看。
從他站着的角度看去，慕莞眼眶通紅，眼角濕潤，似乎哭過。
宋辰梟的呼吸停滯，胸口緩慢沉下。
夜幕深沉，月光將窗外的樹影照出斑駁。
從昨天他醒過來之後，到今天一整天，他們誰也沒有提起過不愉快的事情。
他們已經太了解對方，所以都不會讓對方為自己擔心。
有一天過一天，撿回來的日子，更要開心度過。
何況，他們是一家五口，還有三個小崽子要爭分奪秒的搶時間呢。
「莞莞。」
宋辰梟低聲喚慕莞。
慕莞連忙眨了眨眼，將畫作放到一邊，起身迎向他。
「這麼快就洗好了嗎？」
她笑着，輕柔的說着話，取下宋辰梟手上的毛巾，擁上去一邊靠着他的懷抱，一邊給他擦拭了幾下頭髮。
這動作很快就被宋辰梟消化，他收繳她的手臂，從她的臉頰吻到嘴唇。
緊接着，宋辰梟將慕莞抱到了床上。
一陣旖旎過後，兩人相擁著看向對方，每一下的呼吸，都極近纏綿。
慕莞摸著宋辰梟的臉頰，一遍又一遍。
宋辰梟不禁咧嘴笑了，低聲咬她鼻尖，「幹什麼。」
「你瘦了。」慕莞也低低的道，「今天晚上你也沒吃多少，回頭要好好補一補。」
「好。」宋辰梟乖乖應聲。
他濃墨一樣的眸子忽然很亮，像霜雪消融后的色澤。
「對不起。」
兩人相視許久，宋辰梟再次沉聲。
慕莞沒有詫異，她知道他在說什麼，緩慢搖了搖頭。
五年前的事，她曾經真的放不下。
但是在宋辰梟中毒倒下的那一刻，她忽然就釋然了。
慕莞有些想笑，「所以你之前一直不敢跟我坦白，就是怕我知道以後，離開你嗎？」
宋辰梟「嗯」了一聲，「我知道，其實……都是我的錯。」
聽到宋辰梟的聲音無比落寞，慕莞差點又要忍不住眼淚。
他確實很過分。
不由分說的冷落她，誤會她，欺騙她……還讓她兜兜轉轉了八年，為他傷心了這麼久！
最混蛋的是，她還無法生他的氣。
一想到宋辰梟從小受了那麼重的傷，多多少少精神上心理上，都有點問題……
她就從生氣，統統變成了心疼。
「是啊，你真的是……混蛋透了！」
慕莞咬牙，捶打了一下宋辰梟的胸口。
「你打我，多打幾下！」宋辰梟立即抓住慕莞的手，狠狠往自己心臟打去。
慕莞嚇得趕忙抱住他的手臂，「我不要！打壞了你……誰給我補償？」
宋辰梟眼底起了笑意，他又將慕莞擁在心口。
「好。你說，你想要什麼補償？」
「你要補償我……一輩子忠貞不渝，不離不棄，疼愛有加。」
「好。」
慕莞話音剛落，宋辰梟就應了下來。
她馬上抬頭，撞上他的下巴。
這幾天，宋辰梟的胡茬長了細細一層，有些扎她。
「還有，要幫我帶孩子。」
「沒問題。」
宋辰梟揉着她的腦袋，慕莞卻突然頓了聲。
「不能只帶幾天，要……一輩子那種。」
宋辰梟默然，過了好久，他聲音才淡淡道，「當然。」
但這一聲答應，卻讓慕莞心裏疼得厲害。
兩人誰都沒再說話。
過了很久很久，宋辰梟像是自語一樣道，「還好。」
慕莞沒有回應，她忽然覺得很困，很累，眼皮都抬不起來。
「還好」……他是在說什麼還好？
是還好他醒了過來，還是還好，她原諒了他？
還好，孩子是親生的，他們一家五口終於團聚了。
亦或者……還好，他們還有時間。
他中毒昏迷的那幾天，一定也非常的害怕離開她吧？
慕莞半睡半醒間胡亂的想着，眼角不禁悄悄又落了淚。
一個月不算長，但即便只有一天的時間，她也不能放棄。
第二天，慕莞醒來時，身邊的人已經不在。
慕莞伸手去摸枕頭，空落落的抱住之後，也睜開了眼睛。
她起身，手中握著宋辰梟放在枕下的腕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