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剛亮，宋辰梟還在睡著，慕莞就去找了陸懷。

一來看望他的傷勢，二來打聽昨天在醫院發生的事情。

陸懷的說辭基本上跟傅程一致，不過他對宋霆的行為非常不理解。

因為宋霆很反常。

平時不論宋辰梟對宋霆有多過分，他都不會反抗，更別說主動要求出院，還叫來宋老爺子。

這一切，更像是宋霆事先就計劃好的，包括惹怒宋辰梟也是。

為的就是讓自己能夠徹底脫離宋辰梟的掌控。

「陸助理，多虧了你。真的謝謝你。」

聽完陸懷的話，慕莞隨手也給他削好了一個蘋果。

但她遞給陸懷，陸懷卻實在不敢接，「太太，我這可不敢麻煩您……要是先生知道」

「先生知道，先生也會來感謝你，但是他現在發燒，不能親自過來給你削蘋果。」

慕莞打消了陸懷的顧慮，將蘋果塞到他手中。

陸懷也關切地問，「先生還好嗎？」

慕莞如實道，「不是特別好，睡得很沉，晚點我會叫傅醫生去看看他。」

陸懷的面色沉重，滿是擔憂。「都是我沒保護好先生。」

「這跟你沒關係，你已經做得特別好了，辰梟有你這樣的助理是他的幸運。」

慕莞握將陸懷的手推了推，示意他吃蘋果。

陸懷這才點頭謝過，咬下一口，「真好吃，謝謝太太。」

慕莞帶來了很多家裡的水果和補品，見陸懷身上有傷不便行動，便主動替他歸置。

陸懷的冰箱里果然沒什麼吃的，慕莞又給陸懷叫了幾份有營養的外賣。

等吃得到了，她才起身離開，「你安心休息，我給你請了一周假，明天開始會有人每天給你送餐。」

「太太，真不用麻煩了……」陸懷實在受寵若驚。

慕莞笑一笑，「這有什麼麻煩的，你快好起來，辰梟需要你。」

「謝謝太太。」陸懷十分感動，堅持站起身要送慕莞。

慕莞擔心他扯著傷口，剛到門口就讓他回去。

「母親……從來沒選擇過你……」

「什麼？」

「宋霆和先生說的話，好像就是這句！」

慕莞愕然看向陸懷，對方的表情同樣訝然。他也是剛剛才想起這句話。

陸懷離宋辰梟和宋霆最近，宋霆在宋辰梟耳邊說話時，字句咬得很重，他聽到了聲音。

但當時他沒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是什麼。

***

宋家老宅。

餐廳內，早餐豐盛擺滿餐桌，宋令錦在趙恆宇的陪同下進入餐廳。

宋霆已經換了一身正裝，坐在餐桌邊。

他對面，宋夢寧的餐被人收走，單獨送去了房間。

宋夢寧最近狀態不佳，尤其聽聞盛家破產，盛譽死訊之後，她幾乎成日閉門不出。

昨天宋霆回來，親自去房間打招呼，宋夢寧也只隔著門應了幾句話，不冷不熱。

見到宋令錦，宋霆將輪椅轉動，想起身。

可他身子太虛弱，還沒撐著起來，就又坐了下去，幫傭立即來扶他。

「都是一家人，不用這些禮數，坐著就好。」宋令錦淡淡開口。

宋霆也不再起身，將輪椅往前，「爺爺，早。」

「嗯，你身體感覺怎麼樣？我聽許醫生說，你現在情況還算穩定。」

宋令錦說完，用毛巾又擦拭了一遍手，才開始用餐。

「比在醫院時精神許多……咳咳。」宋霆剛開口，卻忍不住咳嗽，他將頭偏開。

宋令錦只吃了一口油條，便又放了下去。

他眉頭嫌惡地皺了下，又迅速舒展開，「別太勉強自己，實在需要回醫院，命重要。」

「下次回醫院，大概就是我要死的時候了。」

宋霆蒼白的笑一笑，強忍住嗓子的不適，喝了一口水。

宋令錦沒了食慾，他叫了趙恆宇，詢問家族產業昨日投資的狀況。

宋霆也放下了餐具，「爺爺，其實我還有一件事，希望您能成全。」

「什麼事？」宋令錦頭也沒抬，淡聲問他。

宋霆鄭重道，「我想……結婚。」

忽然，宋令錦看他一眼，渾濁的曈眸看不出波瀾。

沉默許久，宋令錦又問，「對方是誰？」

宋霆道：「白家女兒，白婷婷。」

砰的一聲，宋令錦拍了桌子！

趙恆宇連忙上前，「宋霆少爺，請您不要開玩笑了。」

白家已經倒了，白婷婷也下落不明。

就算是白婷婷現在出現，宋辰梟也不會放過她。

宋家要是同意了宋霆和白婷婷結婚，不是等同於讓宋令錦和宋辰梟翻臉嗎？

「爺爺，我沒有開玩笑，我很認真。」

宋霆朝宋令錦低下頭，聲音前所未有的卑微。

「恆宇說的對，這可不是一筆有利的買賣。」

半晌，宋令錦再度開口，「我光是幫你離開醫院，脫離梟兒的掌控，已經讓他對我極其不滿。」

宋霆嘴角微勾，「可是您也得到了實惠，父親留給我的秘密產業，我已經全部交給了您。」

宋令錦冷聲，「那本就是宋家的財產。宋司煥留給你，沒有道理。」

「而且，你現在只是個無用之人，無用之人，沒資格和我談條件。」

宋霆掌心輕微蜷起，宋令錦變臉還真是快。

得到利益之後，他就成了一枚棄子。

但宋霆依舊笑著，「爺爺，您最大的願望就是宋家後繼有人，可你真以為，宋辰梟是最佳繼承人嗎？」

宋令錦聽得懂宋霆的話意。

他輕哼，「宋霆，你註定短命，也沒有梟兒的能力。」

從宋霆生病的那天起，他就沒再將宋家，指望過宋霆。

宋霆點頭，「我知道辰梟是您親手培養的，您一向器重他，喜歡他。我自然不能和他比。」

宋令錦訕訕道，「那你應該清楚，我不會為了你，和梟兒翻臉。」

「但宋辰梟和您並不是一條心。」宋霆又咳嗽了兩聲，「您知道他不聽任何人的，心中也從來沒有家族，您無法掌控他。」

宋令錦睨著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宋霆緩緩又道，「即便您看中宋辰梟的骨肉，但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培養一個『忠心』的宋辰梟。」

「宋氏只是宋家的小小一環，你要的是宋家強大，宋家背後的產業和家族得以延續。

如此，您百年之後，也能夠安心。」

宋令錦眼底有了笑意，宋霆的話正中他下懷，這一點上，他從不掩飾。

宋家能有今天的地位，是他和幾代人，歷經鮮血和苦痛換來的。

宋辰梟縱然有能力，可卻沒有宋家人骨血里的狠勁兒。

「除了梟兒，我也沒有別的選擇。」宋令錦的聲音緩慢，但態度卻比剛剛好了許多。

宋霆頓了頓，「我喜歡婷婷，喜歡了很多年。」

「從小時候，她喜歡辰梟開始，我就喜歡她了。」

宋令錦眼光耐人尋味，這點他當然也清楚。

「所以，我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在人生終結之前，完成心愿。」

「只要您能幫我，我會給您絕對的忠誠。」

「若我和婷婷還能養一個孩子，那孩子，也一定會忠誠於您。」

「等您百年之後，那孩子就算不能繼承宋家的一切，但總能成為您的眼睛……」

宋霆的話很合宋令錦的心意。

他的確是不放心將宋家交給宋辰梟。

即便是宋辰梟的孩子們，在他離世后，也難免不會像宋辰梟一樣，為了自己棄家族於不顧。

要是宋霆能說到做到，也不失為另一條後路。

宋令錦思考了許久，才道，「不能以白婷婷的身份，她需要去改頭換面，有個新身份。

若你和宋辰梟的衝突，你自己解決，我不知情。」

宋霆怔了怔，聲音欣喜，「是，我明白。」

就在兩人談話時，門鈴響了。

片晌，傭人進來通報，「是慕莞小姐來了。」

宋令錦和宋霆目光交匯，宋令錦問，「她一個人？」

傭人道，「是的。她說要見宋霆少爺，只在門口說幾句話便走。」

宋霆道，「好，我馬上就去。」

宋令錦莞爾，看向宋霆，「看來是興師問罪來了。哎，愛情這東西，嘗嘗就好，多了，就讓人心煩。」

宋令錦話裡有話，宋霆臉上掛著笑意，但卻不太自然。

宋霆走後，宋令錦立即揮手，吩咐趙恆宇，「讓人重做一份早餐送到房間，這一桌太髒了。」

趙恆宇眼底閃過一絲詫異，「是。」

…………

慕莞在門口的花園小徑站著，半晌，門又開了。

她回頭，宋霆坐在輪椅上，兩個傭人一起幫忙將他推了出來。

「你們下去吧。」

宋霆吩咐完傭人，又朝著慕莞輕嘆，「這麼早來找我，是辰梟不太好嗎？」

「他發燒了。」

慕莞的語氣有些冷，看到宋霆氣色尚佳，她心口更加堵得慌。

她來的時候還在想，是不是這中間有什麼誤會，或許是宋令錦想破壞他們兄弟感情。

也許，宋霆只是被迫無奈。

她和宋霆認識多年，宋霆什麼樣子她很清楚，比起宋家，他更想珍惜的……是宋辰梟！

「那你一定要好好照顧他。」宋霆淡聲。

「宋霆，你就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慕莞抓住輪椅扶手，俯身仔細看他的表情。然而，男人的臉上只有一片漠然。

「我只是出院回家，應該沒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