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阮思嫺靠在廚房門邊, 因爲傅明予背對着她， 她便肆無忌憚地打量。
等他轉過身來拿碗筷時，她又移開了目光。
“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看過你的簡歷。”傅明予語氣輕描淡寫。
阮思嫺鼻子裡哼哼了聲, “哦, 這樣啊, 那您對員工都這麼貼心嗎？”
其實今天中午阮思嫺就收到了來自世航人事部的祝福短信, 同時告知她有空去人事部領取生日禮物。
這是世航的傳統, 每一位員工生日都會擁有的待遇。
“你是明知故問嗎？”傅明予沒擡頭，打開水龍頭清洗青菜， 微弱的流水聲和他的回答同時響起, “給每個員工做長壽麪， 我是總監還是總廚？”
哦, 那她就是特殊待遇了。
阮思嫺擡了擡下巴, 嘴角翹起來, “那我還要加個雞蛋。”
傅明予頭都沒擡，“嗯”了一聲, 拿起手邊已經準備好的兩個雞蛋， 磕了一下， 亮晶晶的蛋清與蛋黃滑進平底鍋，滋滋滋地響了起來。
料理臺一個小鍋燒着水， 平底鍋煎蛋, 洗菜池裡堆了些青菜, 這些事情他做起來得心應手, 看着慢條斯理, 卻又幹淨利落。
沒想到他說會做飯不是吹牛。
直到傅明予轉身看了她一眼, 阮思嫺才發現自己站在門口看得有些久。
可是目光都對上了，她不說點什麼好像有點不合適。
她試探地走過去, “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你去客廳坐着，別在這兒看我。”
阮思嫺的腳步頓住，隨即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走。
呵，誰樂意看你。
但是客廳真的挺無聊。
傅明予這人也挺無聊。
這麼大的客廳，除了必要的傢俱，什麼東西沒有，甚至連綠植都沒有，唯一的活物可能就是阮思嫺本人了吧。
就是這落地窗還不錯，如果不是下大雨，平時站在這裡看個落日應該挺舒服。
旁邊還有一個躺椅和玻璃桌，如果晚上有點水果，夏天看個星星也不錯啊。
她又往其他地方張望，幾個房間門都關着，沒什麼可看的。
阮思嫺在客廳無聊地晃悠了一圈，不知不覺又轉到廚房。
她探了個腦袋進去，“好沒好啊？你怎麼這麼慢。”
“好了，你去餐廳坐着。”
傅明予端着碗出來時，阮思嫺正拿着紙巾擦口紅。
“你擦什麼？”
阮思嫺瞥他一眼，不太想和這種直男解釋。
“吃飯不擦口紅當下飯菜啊？”
傅明予：“挺好看。”
阮思嫺：“……”
傅明予今天怎麼回事？
發|情了嗎？
怎麼一次又一次這麼簡單粗暴地誇她？
她繼續胡亂地擦口紅。
“好看也不給你看。”
傅明予笑了下，把筷子遞給她，“快吃。”
眼前的麪條清香陣陣，金燦燦的雞蛋配着幾根蔬菜冒着熱氣，阮思嫺胃裡開始叫囂，嘴巴卻忍不住說：“這麼多，我可能吃不完哦。”
傅明予：“吃不完扣年終獎。”
他的眼神反正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訴阮思嫺：別裝。
阮思嫺努着嘴，挑眉點頭。
上一秒還說她好看，下一秒把她當豬。
“行，老闆說了算。”
-
十分鐘後，一碗麪下肚。
面對空蕩蕩的碗和傅明予的眼神，阮思嫺不知道該說什麼。
也許是她太餓，也許是這碗麪味道確實不錯，她給自己打臉打得響徹天際。
幸好就在她尷尬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
但接起電話時，阮思嫺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了。
語氣也挺僵硬。
“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裡？”
“不用了，我已經吃過了。”
“天都黑了還在下雨，你回去吧。”
電話那頭又說了什麼，阮思嫺嘆了口氣，扭頭看見窗外的大雨，皺眉道：“行，等一下吧。”
掛了電話，她眉頭也沒鬆開。
她不想下去拿，可是董嫺的意思是她不去拿今天就不走了。
這可太煩了。
阮思嫺的目光最後落在傅明予，身上打量兩圈，小聲說道：“老闆，有傘嗎？”
“你要幹嘛？”
“下樓拿個東西。”
傅明予朝窗外看去。
天上黑壓壓一片，豆大的雨滴毫不留情地啪嗒在窗戶上，伴隨着狂風胡亂飛舞。
“這麼大雨你能去？”
“嗯，所以我想請你幫我去拿。”
“……”
沉默兩秒後，傅明予頗有些無奈地站起來，“去洗碗。”
“好嘞。”阮思嫺幾乎毫不猶豫就答應，但是看到外面的雨，又有點內疚，“老闆慢點走。”
說完，兩人分頭行動。
廚房裡除了這兩副碗筷，其他的傅明予早就洗好了，所以阮思嫺前後花了不到三分鐘。
她走到落地窗邊往下看，樓層太高，加之大雨，幾乎看不清楚地面的情況。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傅明予纔回來。
他身上的白襯衫幾乎溼透了，緊緊貼在身上，肌肉線條若隱若現。
他收了傘，把蛋糕放在一旁的桌上，漆黑的眼睛看過來，睫毛上有水汽，緊緊盯着阮思嫺。
“你可真是太會折磨人了。”
阮思嫺揹着手站在他面前，被他的眼神看得有點慌，立刻把藏在身後的毛巾往他身上扔。
“趕緊擦擦吧你。”
傅明予接住毛巾，擦了擦手臂，似漫不經心地說：“我今天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她了，你們認識？”
“哦，我媽。”阮思嫺頓了頓，“你們也認識的吧？”
傅明予：“嗯。”
阮思嫺不奇怪，傅明予和鄭幼安認識，那肯定和董嫺也認識。
她沒再說什麼。
傅明予又說：“她剛剛問我們是什麼關係。”
阮思嫺一頓，突然有些緊張，“你怎麼說的？”
這事兒就算不是董嫺，換做別人，看見傅明予去幫她拿蛋糕，也會好奇兩人的關係。
“我說我們是……”他似乎故意躊躇了一下，帶着些許疑問的目光與阮思嫺對視，“朋友？”
“對。”阮思嫺順着他的話點頭，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一樣，“我們是朋友。”
傅明予把毛巾扔到一邊，走到一間房門外，手握着門把，朝阮思嫺一擺頭，“過來。”
他這幅溼身的樣子，聲音低低沉沉地。
莫名有一種邀請進冰箱的感覺。
阮思嫺站着沒動。
“幹嘛？”
傅明予：“那既然是朋友，我送你個生日禮物，你會收下吧？”
阮思嫺覺得傅明予今天有些奇怪。
先是默不作聲地給她過生日，又是直白地誇她漂亮，現在還要送生日禮物。
送禮物就送禮物，還要讓她進房間。
以他的尿性，該不會想送自己吧？
阮思嫺慢吞吞地朝他走過去，“送什麼？飛機嗎？”
傅明予沒說話，把門推開，阮思嫺眼前一亮，呼吸停滯了那麼一兩秒。
五十餘平米的書房裡放了四個兩米高的展示架，整整齊齊地擺放起碼兩百架航模。
波音全型號、空客全型號、龐巴迪宇航挑戰者系列、達梭航太獵鷹系列、霍克薛利三叉戟……
全都有！
而且阮思嫺走進了就能看出來，這些航模不是市面上出售的那種，全是獨家高級定製超高精度還原，透過玻璃連駕駛艙裡的儀表盤都看得清清楚楚。
阮思嫺伸手顫顫巍巍地摸了一下材質，這質感、這手感、這精細程度……恐怕這些航模的壽命可以與王八比一比。
“喜歡嗎？”
耳旁響起傅明予的聲音。
阮思嫺渾身顫了一下。
他故意的，他絕對故意的！
但是真的喜歡！喜歡！非常喜歡！
阮思嫺心裡的小人已經瘋狂地旋轉跳躍，但她要剋制，不能在傅明予面前表現得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我還以爲你送我真飛機呢。”
“也不是不行。”傅明予低頭，似笑非笑地說，“但是有條件的。”
這個人的眼睛好像會說話，阮思嫺和他對視的時候心頭猛地跳了一下，感覺他話裡有話。
不，他就是話裡有話。
阮思嫺轉身背對他，看着另一面展示架。
“這些都是你的收藏？”
“嗯。”
“真的送我？”
“選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
阮思嫺一會兒摸摸這個，一會兒摸摸那個，半天了還猶豫不決。
傅明予一直在門邊看着她，等了好一會兒，見她糾結，又補充道：“我沒說只能選一個。”
阮思嫺回頭看他，“真的？”
傅明予：“這房間裡，你喜歡的，都可以送你。”
全都喜歡！這屋子裡的全都喜歡！
這狗男人今天太是個人了！
他問：“都喜歡？”
阮思嫺星星眼看着他，想矜持但又想誠實，於是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傅明予：“但我不行。”
花了兩秒，阮思嫺才反應過來他這句話什麼意思。
——這房間裡你喜歡的都可以送你。
——但不包括我。
——我不能送給你。
看阮思嫺瞬間恢復冷漠，傅明予靜了兩秒，然後開始笑。
還笑？
欠打。
阮思嫺沒忍住，一爪子朝他肩膀上招呼去。
但她雖然生氣，其實根本沒用什麼力氣，碰到的時候反而被他抓住手，攥在胸前。
“又想打人？”
阮思嫺不打算說話，掙扎了兩下，扯不出來手，於是動腿。
只是她本來想踹他一下，卻又被他感覺到動機，反而先發制人伸腿把她的小腿給抵住。
“還想動腿？”
阮思嫺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傅明予越是反抗，她就越想動手動腳。
但是穿着裙子高跟鞋的她輕而易舉就被這人壓制。
兩隻手被攥着，大腿也被他的腿給彆着，俯身一壓，阮思嫺便完全被摁住。
就在這時，兩人突然詭異地沉默下來，以這種奇怪的姿勢對視着，一動不動。
窗外暴雨如注，劈里啪啦，清晰且強烈。
而房間裡燈光溫柔，空氣靜謐，呼吸聲和心跳聲纏纏綿綿地蓋住住了耳邊的雨聲。
她看見傅明予的眸光漸深，在燈光下反而顯得更幽黑。
而他的氣息在漸漸靠近。
阮思嫺皺了皺眉，呼吸漸緊，手心在慢慢變熱。
她不想自己看起來有什麼異樣，於是不躲不閃地對視，直到傅明予的臉微微側開，靠在了她耳邊說了句話。
他聲音很小，幾乎是氣音，此時如果有旁人，絕對聽不到他在說什麼。
“你今天真的很漂亮。”
雨聲猛烈，室內安靜，這樣直接的語言配上他低沉的聲音，讓氣氛變得更奇怪。
像是劇烈運動過後的心跳，震得胸腔一遍又一遍地迴盪着聲音。
阮思嫺的呼吸開始有些紊亂。
突然，天空一道驚雷伴隨着閃電霹靂刺破夜空，房間裡驟然一亮。
兩個人像回過神一樣，雙雙鬆開手，同時，傅明予退開一步，擡頭往窗外看去。
阮思嫺隨手抱起旁邊的一架哈維蘭彗星，摁在胸口的位置，壓制住心跳。
“我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