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山和眾長老的支持，至少接下來的事對林書航而言就比較簡單了。

充裕的時間，可以讓他將原本設想中的三套法陣都布置完全，先頂住銀狽群這波滅族之災再說。

當然，小曲折還是有。

其一是搜集布陣材料時遇到的一些小麻煩。

如今正是嚴冬快要到來之際，部族上下的任務本該是盡量收集食物，可在林書航的要求下，卻變成了砍伐樹木、光滑的鵝卵石，乃至各種圓形的細小果子之類。

這些要求與山族曾經的習慣完全不同，搞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之下，族人們難免會頗有微詞，好在此前便在部族中布置下的阿飄們立了大功。

當晚一整夜的陰風慘慘、鬼哭怪嚎之聲，騷擾得族人夜不能寐，出來搜尋時，好些人都被那刻意現身的，陰光慘慘、凶神惡煞的阿飄們給嚇了個夠嗆，他們腦子裡雖然沒有什麼鬼的概念，但人鬼殊途，這就像縱是從未見過老虎的狗，突然見了也會嚇得走不動路一樣。

直到後半夜時，林書航裝模作樣的『調查』了一陣，直言這是因族中先祖怨魂歸來，預示山族將有血光之災的警告，隨後利用幾塊鵝卵石擺了個旁人全都看不懂的所謂祭壇，號稱祭祀上天和先祖，這才讓部族得以安寧。

族人們大多都看到了脫下『秦服』的阿飄，當真就如他們的先祖一般，且前一秒還陰風慘慘，這新族長剛一祭祀，整個部族立刻便歸於風平浪靜，縱是再怎麼不信也只得信了。

於是當林書航提到要更多的木材、果子、鵝卵石以祭祀先祖，讓他們永遠不要再來騷擾族群時，這次所有族人就都信了，且愈發的對這位發明了新的取火術的年輕族長敬佩無比。

麻煩當然不止這一個。

『圓』在道家中是一個很特殊的形狀，甚至可以稱之為萬物的起點，最具備靈性；而光滑珠潤則是意味著純凈無暇，將這二者結合，在道家中便是最適合用來當做道具的通靈之物。

因此在後世的道家，各種豆子就成了布陣通靈的青睞之物，那並不是說豆子本身有多麼的神奇，只不過因為其體積形狀圓而光滑，且細小，方便大量使用而已。

這片山頭上可沒有豆子，也顯然並不具備將木頭車成珠子的手藝，所以布陣真正海量需求的，便是懸崖下那河流邊的各種鵝卵石。

又小又光滑，整體而言『圓』的程度或許稍次，但反正夠用就行。

原以為只是去河邊撿些又小又圓的石頭而已，對族人來說是件很簡單的事，可沒想到此事反倒成了目前為止最大的麻煩。

河人！

那是這片區域中，住在河流里的第三方勢力，山族將之稱為『河人』，可在林書航看來，說它們是『河怪』甚至說魚人，恐怕都比河人要更準確些。

這些傢伙粗看之下與人族大致相當，雙手雙腳，直立行走，只是身材相對矮小許多。

可若細看，它們身上都長著厚厚的鱗片，臉頰上有鰓，手足俱都有蹼，眼睛亮黃且是豎童，全身上下無絲毫毛髮，獠牙尖銳宛若鯊齒，就連那條舌頭都又長又細，就像是蜥蜴的舌頭一樣，發出的聲音伊伊呀呀，鬧嘈無比。

這形象，那可又真是與人族沾不上半點關係了，但也與林書航此前想象的『妖』有些不同，這些傢伙身上並無劇烈的靈元反應，林書航見過的一個河怪小頭目，也不過只是比其他河怪強壯一些而已，屬於一種兩棲物種。

林書航覺得，姑且稱之為魚人吧。

山族、狽群、魚人，三股勢力早在此之前是涇渭分明的，河流乃至河邊都是魚人的地盤，不管狽還是山族，允許他們去取水，但卻都不可以去河中捕魚，也不可以拿走河流中亦或是河岸上除了水以外的任何其他東西，甚至包括如果有其他動物在河邊喝水的話，狽族和人族也不可以去捕獵，因為這種時候的動物，是魚人的獵物。

坦白說，魚人的戰力在這三族中並不算突出，別說其並沒有有上岸來滅掉兩族的能力，到了陸地上，它們甚至都不是人族的對手，就更別說那隻銀狽王了。

可人族和狽族卻都無比忌憚它們，從不敢輕易越雷池一步，因為一旦人族和狽族違背了這一點，它們就將展開報復，到時候除了銀狽王這樣的王者可以肆無忌憚外，它的其他族人都休想再有半口水喝，一到河邊就必會死於魚人圍攻，又或是趁你喝水偷襲，將你拖入水中溺亡。

鵝卵石既生在河邊，顯然也屬於是魚人的財產，你要說去河邊喝水時看到某顆石頭好看，順走一顆，魚人或許睜隻眼閉隻眼，但要說大量的取走，那可是絕對免不了一陣麻煩。

好在，這在『山』看來本屬於不可能達成的事，卻被林書航用十隻野味就搞定了。

不過只是以物易物，談判而已。

語言問題從來都不是林書航的障礙，腦子裡也沒有山族人那麼多需要守著祖訓的條條框框，這些事只是順理成章，且相比起族人們心疼的那十隻野味，林書航倒是對這些魚人的『文化』更感興趣。

那個負責與他談判的小頭目，林書航只是略施手段便讓對方感受到了他的友好與尊貴，以及那無處安放的智慧和魅力……於是在林書航的暗示下，兩人很快就成為了兩族有史以來的第一對『朋友』。

而透過這個新交的『朋友』，林書航對這支魚人部族的了解也很快就變得立體起來。

與山族一樣，它們也有著一個同樣的、被寒武人統治剝削的歷史。

寒武人每隔三十年左右一次，從山族中選走孩童的同時，也會對魚人一族做同樣的事。

顯然，對寒武人來說，他們可不在乎去充當它們那因果模擬器『能源』的，究竟是人族還是魚人族，人族也絕對不是寒武人唯一在『教化』的對象，對寒武人來說，現在的人類與這地球上其他任何一種物種或者說動物，都並無半分區別。

想想被人類近代奉為經典的所謂進化論，所謂人類用石斧木棍成為了地球的主宰、走到了食物鏈的最頂端之類……林書航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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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從來就都不是那麼容易被征服的。

…………

搞定了各種布陣道具，剩下的就是緊鑼密鼓的準備工作了。

外圍的五雷陣法與幻陣，內設六十四卦先天大陣，最後再借用了當初方臘居所的逆五芒星陣法用以遮掩，比較銀狽王已經有了一定的道行，它未必懂法陣，但卻能從一些蛛絲馬跡中嗅到危險的味道。

林書航打算一勞永逸，嚇退對方並非最佳上策，而是要將這銀狽一族引入部族中，借用陣法之力斬草除根！

當上了族長，上一次模擬時很多不知道的信息，現在就已經了如指掌了。

銀狽一族確實是有備而來，早從進入模擬器的第四天開始時，山族布置在部族周邊的許多陷阱就已經接連出現問題，被許多野兔或是山雞之類的小動物踩踏觸發，收穫頗豐。

這些陷阱原本就有捕獵的目的，山族的人顯然並沒有將之視為一個危險的信號，反而是因為大量的獵物讓部族中人興奮異常。

但林書航問過了『山』，在即將入冬之際，這樣的收穫量顯然是有些不同尋常，且這些小動物破壞的陷阱是層層推進的，就像是被人故意驅趕著，從四面八方朝著山頂的位置地毯式碾壓而來。

這就是狽族越過山族陷阱的方式？

那就遂了它們的心愿得了。

林書航按兵不動，一邊任由狽群每日驅趕那些小動物繼續破壞著山族周圍的陷阱，一邊繼續按部就班的布置著他的陣法，當然，同時也不緊不慢的對那些被破壞的陷阱進行一定的修復和重置。

完全不管肯定是不行的，銀狽王有著不俗的智慧，倘若完全不管被破壞的陷阱，反而會引起對方的懷疑。

時間緊趕慢趕，等到第六日上午時，三座大陣才終於布置完成。

外圍兩座是用來消耗狽群那些普通巨狽的，而內布的六十四卦先天大陣，則是專用來針對銀狽王的，現在就等魚兒上鉤了。

夜間，部族中的勇士們早都已經聽從了林書航和山的命令，隱藏在了靠近篝火堆附近的那些穴居中，靜候銀狽一族的到來。

可難受的是，眾人白白在此守候了一整夜。

甚至後半夜時，在林書航的暗示下，故意熄滅了部族西側的三處篝火堆，可直到天亮，太陽升起，居然也沒等來狽群的襲擊。

雖說此前建立起來的權威，讓族人並未因此而質疑林書航的判斷，但林書航的眉頭卻是深鎖。

……這就很難受了。

狽族居然放棄了進攻？為什麼？

發現了自己所布置的三座陣法？感受到了山族的殺氣？亦或是別的什麼原因？

或許自己成為首領，確實讓山部族產生了許多變化，以至歷史開始發生改變，也改變了銀狽的決定。

但狽族與山族的仇恨和衝突卻是在的，今晚不來，那說不定就是明晚來。

於是讓所有戰士們白天休息，晚上繼續在穴坑中蹲守。

可……

第七天、第八天、第九天、第十天，連夜的蹲守已經讓山族的不少戰士抱怨起來。

在這撼動將近之際，每一天對山族來說都很重要，是他們去狩獵各種獵物、準備過冬的最後時間，可現在卻是白天被新任的族長按在家裡睡覺，晚上蹲在穴坑裡蹲守，說是狽族會來襲擊，部族將有血光之災，可蹲了這麼多天了，卻是連個屁都沒有……這不是扯澹嘛？

縱然新族長為大家發明了新的取火方法，但這大家的日子也不是拿給他糟蹋的。

第十天下午，夕陽即將西下。

距離林書航恢復正常狀態已經只剩下區區十個小時。

山頂平台上的部族處於一片表面的祥和之中。

這兩天族人們的怨言，林書航心裡其實是很清楚的，只是銀狽一族遲遲不發動攻擊，讓山族也是有些騎虎難下，甚至是開始陷入被動中了。

銀狽王既讓小動物去踐踏陷阱，那自是有進攻部族的打算，而遲遲不來，顯然也是感知到了部族對狽群的威脅，看來自己的五芒星陣並沒有完全騙過銀狽王，那傢伙，似乎也並不僅僅只是一隻什麼都不懂的、誤打誤撞成精的『野妖』。

那自己顯然就有點太小瞧銀狽王的智慧和警覺性了。

林書航將自己代入過銀狽王的角色，倘若果真對部族產生戒備、感知到威脅的話，那最有利於狽族的做法，無過於圍而不打。

寒冬將至，山族的食物儲備顯然還遠遠不夠，要想活命，山族人就必須要出去尋找食物。

所以狽群壓根兒就用不著來進攻村子，只需要守在部族外面，出去一個山族人就殺一個，避開讓它感覺到了危險的山族地利之勢，以狽群面對人族時的絕對優勢戰力，那它們就必將立於不敗之地。

簡簡單單的一招以不變應萬變，卻是恰好打在了山族的七寸上。

狽族圍而不打，山族能做什麼？

對以前的山族來說，答桉似乎只有一個，那就是等死。

可現在，它們面對的畢竟卻是林書航。

男人們這些天都在忙著蹲守狽群，但那些以前只能做做飯的女人們，現在卻是有事做了。

就在距離懸崖邊的位置處，有被女人們整理出來的一大塊泥地，裡面有林書航教她們種下去的大量菠菜、香菜種子。

菠菜香菜都是最適合在冬天成長的植物，且成長周期快，這一小塊地方雖然並不能讓族人們都吃飽肚子，但搭配上族中原本的存糧，至少能讓大家挺過寒冬，不至於餓死了。

唯一可惜的是山族並不具備養殖的能力，畢竟連自己吃的都沒有，也沒有多餘的食物去養雞養兔子了。

當然，對族人來說，他們並不懂這樣做的意義，山族還遠遠沒有進化到農耕文明的地步，種植對他們來說是個新鮮的事，就和此前幫著林書航布置陣法時，將那些鵝卵石東一塊西一塊的埋在土裡沒什麼區別。

林書航也沒多費口舌去解釋，現在承受的些許非議並不足以影響他在部族中的地位，反正等到第一批種子發芽出來，長成能吃的東西時，那顯然會比任何語言都要更具備說服力。

自己的計劃很簡單，先捱過這個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