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平易近人的歐小陽看上去很普通，那麼歐小軍就是普通中的普通。

頭上戴著舊棉軍帽，身上套著已經發白的軍大衣，王衛東注意到他腳上穿著一雙黑條絨面的棉鞋。

這樣的棉鞋一到冬天，農村和城鎮里有很多人穿。

「今天我請你們兩個吃飯，咱們還是到招待所外面吃吧。」歐小軍說道。

領導請吃飯王衛東當然不會錯過這個難得的機會，他讓陳季紅回房間休息，自己跟著兄弟兩個走出第二招待所。

歐小軍徑直走到招待所牆角掏出鑰匙打開一輛自行車的鎖，原來他還是騎著自行車來的！

「走吧，我帶你們找一個好地方！」歐小軍說道。

他推著自行車，歐小陽和王衛東在自行車的一左一右沿著街道走去。

王衛東斜眼看著那輛自行車，車身上很多地方已經掉漆了，車座已經被坐歪，塌了一半，腳蹬子隨著推行不停的轉著。

「很多幹部不願意去深城其他原因都是假的，主要是那裡人的環境與這裡有很大不同！」歐小軍說到這裡停住了，他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表達他的意思。

「那裡的人為了自己的生活膽子更大，更敢幹！而我們這裡的人更聽話一些。我父親不是出生在這裡，可是當年為了打RB人被派到這裡，早已經變成東北人了，我和小陽就出生在這裡，當然也是東北人。剛一到那裡我肯定不會適應，你是第一批出來闖的人，所以我想問問你這個膽子大的人。」歐小陽邊走邊說道。

歐小軍說話慢聲細語的，從外表到做派像是工廠的技術員或者是學校的老師。

他突然把自行車靠在街邊一棟房屋的牆上鎖好指著一處門口的綿門帘子說道：「就是這裡，你們知青個體戶開的，這半年來我經常吃，滋味不錯。」

棉門帘子擋住所有的光線看上去黑乎乎的，可是掀開門帘子卻發現別有洞天。屋子裡不到十平方米的地方擺著兩張桌子。

兩個青年男女看見有人進來急忙站起來，看樣子像是一對夫妻。

「老規矩，我半斤酸菜豬肉餡餃子，你們兩個吃什麼？」歐小軍說道。

「還有什麼？」歐小陽問道。

他的語氣裡帶著不滿，請吃飯就找了一個這樣的破地方。

「還有蘿蔔豬肉餡的。」男人答道。

現在是冬天，根本就沒有青菜。

白菜蘿蔔土豆子，還有白菜的變種酸菜就是整整一個冬天的菜。

聽見回答，歐小陽和王衛東都說也要半斤酸菜餡的。

歐小軍從口袋裡掏出錢放在桌子上，然後他又掏出六兩糧票放在桌子上，現在只能到糧店購買糧食，除了糧本就用糧票。

可是歐小軍手疾眼快又把放在桌子上的半斤糧票收起來換了一張半斤糧票。然後他不好意思的向那對青年男女笑了笑。

讓他收起來的那張是全國糧票，重新放在桌子上的是地方糧票，同樣是半斤糧票，但是在價值上並不一樣。

收好錢和糧票，男青年說了一句：「很快就好！」然後就和那個姑娘走進后廚，裡面立刻傳出擀餃子皮的聲音。

歐小陽對王衛東說道：「現在太晚了沒有人上門，平時這裡吃飯的人很多，這兩口子一個月應該收入不少！」

話音剛落，那個姑娘就衝出廚房用擀麵杖指著歐小軍橫眉立目的說道：「這位同志，沒有調查研究就沒有發言權！誰跟他是兩口子？我爸和我媽正在給我找關係，我在這裡幹個一年半載的就去上班了！」

怕事態擴大跟出來的男青年聽見這句話臉漲的通紅喃喃的說道：「我們不是，我一個沒有工作的人，她能看上我嗎？」

歐小軍急忙站起來向氣呼呼的姑娘道歉然後問男青年道：「就是現在不少賺錢你也願意上班是嗎？」

「那當然了，誰願意干這丟人現眼的事？現在不就是沒有辦法嗎？」男青年答道。

姑娘也覺得剛才說的話對男青年有傷害就語重心長的說道：「你也讓你爸你媽找找關係，大不了花幾個錢嘛！」

幹什麼，賺多少錢都不如進入體制，這就是他們兩個人現在的想法。

歐小軍重新坐下喃喃自語道：「無論在外面賺多少錢都願意上班。」

王衛東急忙說道：「歐科長，這是這裡人的想法，如果你去了粵省可能就不一樣了，也許有的人就是願意出去闖，就是願意自己干！」

「真的嗎？」歐小軍有些不相信的問道。

王衛東鄭重的點點頭。

三盤餃子端上來后，男青年扔了幾瓣大蒜在桌子上。

三個人剝蒜蘸醬油吃餃子。

「我聽說向陽化工廠現在很不錯，你為什麼不去工廠上班？」歐小軍問王衛東。

「在工廠里受拘束，我喜歡自由自在。當然了，跟他們兩個相比我更看中錢！」王衛東答道。

男青年坐在隔著一張桌子的地方說道：「光有錢有什麼用！能夠長久嗎？上班多穩當，這不到二十米的房子就是我爺爺奶奶的，他們看我沒有出路讓我在這裡賺兩個錢，如果他們不是鍋爐廠職工，我連賺錢的地方都沒有！」

「是啊，他們是國營企業的老職工，退休后還有工資。」歐小軍點頭說道。

「幹個體戶沒有退休工資，不過將來國家都會解決的吧？」王衛東裝作猜測的說道。

屋子裡誰都沒有說話，男青年突然說道：「也許將來國家政策又變了，連個體戶都不讓幹了！」

「我覺得道路只會越走越寬！反正我準備一條路走到黑了！」王衛東說道。

歐小陽側過臉耐人尋味的看著王衛東。

三個人吃完飯又走在大街上，歐小軍對自己的兄弟說道：「小陽，衛東帶著三個殘疾人幹事很不容易，你能幫就幫他一把！」

「都是朋友嘛，沒有說的！」歐小陽爽快的說道。

「我現在也沒有什麼困難，就是跟向陽化工廠的脫鉤手續還沒有完全辦利索，還有，我想把這個個體戶工商執照落在哈爾濱。」

「沒問題！」歐小陽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