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父親調侃自己，石月霜用筷子敲著碗沿裝出語重心長的樣子說道：「老石同志，幹革命工作就要任勞任怨！要不計名，不計利，我們只有工作崗位不同而沒有職位高低，都是人民勤務員嘛！」

石廠長驚奇的看著女兒，看見女兒越來越開朗他作為父親心裡很高興，可是沒有想到女兒居然變成現在這樣這麼善於幽默了。

「你的嘴現在變的越來越油滑了。」石廠長說道。

」來東北這麼長時間了，我也是東北人嘛。」石月霜答道。

王衛東早上騎自行車上班，向陽化工廠是軍工企業所以生產區和生活區被嚴格分開，進入生產區的時候是四條車道的寬路，可是分向各個車間的路就變成窄水泥路。

對面一個人騎著自行車飛馳而來，應該是夜班剛剛下班要回家休息的人。

王衛東急忙轉車把靠著路邊騎以躲避對面的自行車，可是對面的自行車也轉了過來，王衛東又轉到道路的另外一邊，可是對面的自行車也轉到這一邊，最後兩輛自行車還是撞到一起！

王衛東和那個人都摔倒在地上，王衛東的手掌都磨破了。

「你搞什麼！騎自行車慢一點，看著點嘛。」王衛東坐在地上惱火的說道。

那個人站起來一邊拍打著衣服一邊賠禮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王衛東盯著那人看兩眼說道：「孔德亮同志，你上夜班的時候是不是睡覺了？是不是做夢娶媳婦？」https://

孔德亮低頭看著王衛東才發現他剛才撞的具體是誰。

「原來是你呀，衛東，不好意思啊。」孔德亮說道。

既然是熟人，王衛東的氣也消了。

他站起來說道：「你知道吧，我哥王先進快結婚了，對象名字叫曲小梅，你什麼時候也娶一個什麼梅回家？」

聽見王衛東的打趣，孔德亮沒有羞澀更沒有笑，他臉色黯然的向王衛東點點頭然後猛推兩步自行車上車又開始飛快的騎去。

看著孔德亮的背影，王衛東自言自語道：「這小子都瘦成這個德行了，還真是個情種！」

根據他前世的記憶，由於雙方父母死活都不同意，孔德亮和他自己處的對象方艷梅最後居然真的雙雙殉情了。兒子死後，孔德亮的母親精神出了問題，整天神神道道的，總是自言自語不能工作也不能做家務。

晚上八點孔德亮又騎自行車走在水泥路上，不過他現在的方向是車間，今天晚上還是他的夜班，不過他提前一個多小時從家裡出來。

孔德亮下了自行車站在路邊東張西望，一個窈窕的人影從一間倉庫後面轉出來鬼鬼祟祟的靠近孔德亮，她就是孔德亮的對象方艷梅。

兩個人就像是地下工作者接頭一樣千方百計找機會談幾句就很滿足了。

「我怎麼跟我爸說，他就是不同意！跪在地上求他也不行！」孔德亮低著頭窩窩囊囊的說道。

這個時代的年輕人既不想違背父母的意志又不願意放棄自己的追求。

幾十年前的年輕人大部分都會屈服於父母的意志，而幾十年後的年輕人很少考慮父母的意見完全靠自己的意志行事。

「我爸也是堅決不同意。」方艷梅眼睛含淚的說道。

兩個人都低著頭一時無語。

突然，一道雪亮的手電筒光柱照在兩個人身上，光線刺的兩個人睜不開眼睛，更看不見對面的人。

「不要動，工廠聯防隊！」拿著手電筒的那個人大聲說道。

孔德亮雙腿發抖有馬上轉身就跑的衝動，可是他的腿現在根本不聽使喚。

反而是方艷梅更勇敢一點，她直面手電筒光柱說道：「說兩句話都不行嗎？管天管地還管拉屎放屁！」

那個人端著手電筒慢慢的走向兩個人笑嘻嘻的說道：「馬上跟我去工廠公安處，我懷疑你們兩個是特務！」

這時候孔德亮和方艷梅終於看清對面那個人的臉。

方艷梅上前一步就向那個人踢去！

王衛東急忙側身躲開。

「衛東，你幹什麼？剛才差一點嚇死我！」孔德亮抱怨道。

「還敢踢我，兩個生活作風不正常的傢伙！」王衛東說道。

這是一個談戀愛都要偷偷摸摸的年代，兩個人聽見王衛東這麼說都不說話了。

「總偷偷摸摸的也不是個事兒啊，差不多就結婚得了！」王衛東說道。

兩個人都低頭不說話。

「是不是父母不同意呀，那就分吧，以後各找各的。」王衛東明知故問的說道。

「死也不分！」方艷梅咬著牙說道。

聽見方艷梅這麼說，孔德亮也來了勇氣。

「對，死都不分開！」孔德亮說道。

「梁山伯與祝英台，把我感動的大鼻涕都流出來了！」王衛東說道。

「我這個廠長想當媒人把你們兩個撮合在一起，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王衛東問道。

「你就吹吧！」方艷梅說道。

「你們兩個按我說的做，如果將來親事成了，你給我織一件毛衣！」王衛東說道。

第二天是星期天，王衛東一早就出去直奔紅衛村，回來的時候兜里揣著兩個紙包。他把孔德亮從家裡叫出來把紙包交給他說道：「你和方艷梅一人一包，藏在家裡！」

晚上王衛東難得的回到家裡。

「今天怎麼有空回來了？」李玉鳳問道。

「我想問問我哥的婚事怎麼樣了，什麼時候辦啊？」王衛東說道。

「說定了，下一個星期天和曲小梅的父母見面！」李玉鳳答道。

王海富百無聊賴的坐在那裡抽煙，王衛東說道：「爸，我陪你下一盤！」

兩個人坐下擺棋當頭炮，把馬跳走了幾步。

王衛東忽然神秘的對李玉鳳說道：「媽，我前兩天聽說孔德亮偷偷的和方艷梅談戀愛，可是雙方的父母都不同意？」

「這件事全廠子里的人都知道！」李玉鳳不屑的答道。

「我就不知道！」王海富說道。

「你當然不知道了，你們老爺們只要有煙抽有酒喝就什麼都不關心！我說的是廠子里的女人，私底下這件事早就傳開了。聽見孔德亮和方艷梅那丫頭在家裡要死要活的。」李玉鳳說道。

王衛東拱了一步卒裝作隨口說道：「前幾天孔德亮偷偷找到我，問我能不能搞到農藥。」

房間里突然安靜了，王海富和李玉鳳都睜大眼睛看著兒子。

「我去年不是在紅衛村收菜嗎？他覺得我跟村子里的人熟悉能搞到農藥。」王衛東解釋道。

「你給他搞農藥沒有？」李玉鳳著急的問道。

「沒有！我傻啊，萬一出事怎麼辦？」王衛東又走了一步棋盯著棋盤說道。

突然王衛東抬頭對母親說道：「這件事媽你不要跟別人說啊！」

李玉鳳茫然的點點頭，其實她並沒有聽見王衛東說的是什麼，現在她滿腦子都是農藥的事情，孔德亮那個一腳踹不出來一個屁的孩子弄農藥幹什麼？會不會是想不開啊？

越是老實孩子越容易鑽牛角尖。

李玉鳳現在心裡火燒火燎的，嗓子發癢急欲找人傾述把這個消息傳播出去，更何況是人命關天的消息！

「你們爺倆在屋裡下棋吧，我出去溜達溜達！」李玉鳳說完站起來風風火火的出了門。

「你媽不是去老方家就是去老孔家了。」王海富慢條斯理的說道。

「是嗎？我剛才還囑咐我媽不要出去說這件事！」王衛東假裝生氣的說道。

他今天回家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這件事由他母親說出去比他往外說更真實，因為他母親李玉鳳不用演戲而且李玉鳳一定比他更能說動孔德亮和方艷梅的父母。

「爸，你就不關心這件事嗎？」王衛東問道。

「當年我和你媽的事你奶奶也不同意，當時我也不理解你奶奶，還生她的氣，這麼多年我想明白了，你奶奶作為旁觀者有些事情比我看的清楚。現在我也是過來人了，戀愛就像是發高燒一樣，總有退燒的那一天，自由戀愛結婚和抽籤結婚到最後過的好的和過的不好的人數差不多。」王海富說道。

「還是自由戀愛好吧？」王衛東不服氣的說道。

「現在老孔家和老方家的兩個孩子為了在一起要死要活的，將來他們真結婚了，你能保證他們一定過的好嗎？」王海富問道。

王衛東語塞，這個問題他真回答不了，不過能夠活著畢竟是好的。

李玉鳳下樓后猶豫一下就向方艷梅家走去，她和方艷梅的母親關係更好一些。

走進方家，方艷梅的父母正在聽收音機，看見李玉鳳進來兩個人急忙給李玉鳳讓座。

「家裡就你們兩個人，艷梅呢？」李玉鳳問道。

「每天晚上都找借口出去，以為我不知道，一定是和姓孔的那小子見面去了，反正我們就是不同意，說下大天來我們也不同意！」方艷梅的父親方華武說道。

人都是這樣，作為旁觀者的時候都是心胸開闊通情達理的人。李玉鳳就是這樣的人，她已經完全忘了為阻擋兒子的婚事她戰鬥了幾個月的事。

當然，最後她還是失敗了，而且敗的很徹底，給未來兒媳婦的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老方啊，德亮那孩子老實巴交的不錯啊，你怎麼就是不同意呢？」李玉鳳問道。

「我看他就是不順眼！」方華武答道。

李玉鳳覺得方華武的回答是口不對心。

」我們天天辛辛苦苦的工作，省吃儉用的攢錢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孩子！只要他們將來過的好我們就滿足了。既然艷梅非要嫁給孔德亮那就讓她嫁吧，何必橫擋豎攔，弄的他們尋死覓活的？」李玉鳳勸道。

方華武不吱聲，他的態度很明確——就是不答應！

李玉鳳知道是自己拿出殺手鐧的時候了。

「今天我們家衛東回家跟我說前幾天孔德亮問他能不能搞到農藥，我們家衛東沒有答應！不過保不準兩個孩子想其他的辦法，你們覺得孩子只是威脅你們，可是萬一是真的，你們可能後悔一輩子！」李玉鳳說道。

一直沒有說話的方艷梅的母親突然站起來快步走進方艷梅的房間。

李玉鳳和方華武在隔壁房間里聽著翻找東西的聲音。

十幾分鐘後方艷梅的母親拿著一個小紙包緊張的走進來。

「孩子他爸，你看看這是什麼？」方艷梅的母親說道。

方華武接過紙包慢慢打開，李玉鳳也湊過來看。

紙包里的是白色的晶體顆粒，還有刺鼻的氣味。

「不是滴滴涕就是六六六！」李玉鳳裝出很在行的說道。

方艷梅的母親臉色馬上變的蒼白，方華武一聲不吭的把攤開的紙包放在桌子上。

三個人默默的坐了很長時間，方華武嘆氣說道：「算了，兒大不由爺！我還能活幾年啊，將來他們過成什麼樣我都看不見，眼不見為凈！」

半個小時後方艷梅回到家裡，她看見房間里的三個人都看著她，眼神里的含義各有不同。

方華武看著女兒半天才開口說道：「你和孔德亮的事情我點頭同意了，你記住這可是你自己非要嫁的，將來過的不好跟我和你媽沒有一點關係，腳上的泡是自己走出來的！」

方艷梅突然聽見父母同意了，又驚又喜，不過她也覺得很納悶，工廠里的那些叔叔大爺誰不說孔德亮好啊。

「爸，我知道你心裡還是不願意，這是為什麼？」方艷梅問道。

「廠子里有人說是因為我和孔德亮的父親當年有矛盾，也有人說是因為你叔叔是副廠長所以我因為家庭背景看不上他，其實都不是，我就是看不上孔德亮那小子！」方華武答道。

「德亮多好啊。老實，憨厚，本分，你怎麼看不上他？」方艷梅委屈的問道。

李玉鳳也覺得方艷梅問的有道理，難道老實憨厚本分不好嗎？

「如果他不是要當我姑爺，我也說他好！可是他現在要當我女婿，我作為父親當然希望你將來過的好，可是像他這樣的人將來能有什麼出息？」方華武問道。

他指著李玉鳳說道：「如果孔德亮能像你李嬸家衛東那樣，我早就答應了！家裡，學校里教育的時候都說老實的孩子好，可是我是過來人，我知道什麼樣的孩子將來才會真的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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