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兩個都沒有正經工作，不過你現在畢竟能賺錢比我強多了。」劉建國嘆氣說道。

王衛東看了一眼劉建國的雙腿，他的右腿比左腿細很多。

「我聽見廠里為了讓咱們這樣的人就業要建豆腐店，再開一家照相館，還有饅頭店。」王衛東說道。

向陽化工廠里所有的生產和服務類廠店都是國家所有，沒有一家的私人的，按照政策國家現在也不容許私人開辦企業，理髮店都不行！

「我這樣的身體那些工作我都幹不了，我想到電影院當放映員，可是那個工作太熱門了，我根本擠不進去！」劉建國遺憾的說道。

「咱們廠里像你這樣的人有多少？」王衛東突然問道。

劉建國想了想答道：「年紀差不多的，聾啞人，瘸腿的，小兒麻痹的至少有十多個吧。」

王衛東聽后若有所思。

兩個人聊了兩個小時將近中午的時候王衛東回到家裡。

王衛東在和奶奶吃午飯的時候突然問道：「廠里管廠辦企業的方副廠長是不是我爺爺的徒弟？」

「是啊，廠里老工人的徒弟裡面數你爺爺的徒弟後來當領導的多！我要找人解決你的工作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方華文，當年他二十來歲的時候你爺爺沒少領他到家裡吃飯，可是你死活不願意。」奶奶黃桂英答道。

王衛東聽完后又開始想心事。

下午，王衛東去儲蓄所把存摺里取出五百塊錢，只留下一個零頭。

他取錢時的感覺就像是幾十年後一下子從銀行里取出幾十萬元一樣。

晚上七點多鐘，王衛東換上一件乾淨的衣服和皮鞋，梳了梳頭才走出家門。

他走過幾條街來到五號住宅樓。

雖然這棟樓與其他住宅樓結構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這裡住的都是廠領導。

王衛東走進第二個樓門的二樓，他停了一下敲響了左面的房門。

房門很快就打開了，一個燙著小波浪頭的中年女人把門打開一條縫用懷疑的目光看著王衛東。

當領導的，家裡經常有各種目的的人找到家裡，人多了，時間長了，也是煩的很。

「你有什麼事？」女人問道。

「我找方叔，我是王振武的孫子，有正經事！」王衛東答道。

王衛東的回答很不正經，有人因為不正經的事找領導的嗎？

女人沒有立刻讓王衛東進去而是回頭向屋裡大聲喊道：「老方！有人找你，王什麼武的孫子！」

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出現在女人後面疑惑的看著王衛東。

「方叔，是我衛東！我爺爺王振武，你以前還到我家裡去過！」王衛東大聲說道。

負責向陽化工廠下屬企業管理的副廠長搜腸刮肚的想了半天終於微笑著對王衛東說道：「原來是衛東啊，快進來！」

領導就是領導，方華文把老婆拉到後面親自給王衛東開門迎接。

剛剛走進房間，王衛東就看見走廊里的一排脫鞋，他急忙脫下擦的鋥亮的皮鞋露出嶄新的尼龍襪子。

「不用脫，不用脫！」方華武客氣的說道。

現在在整個向陽化工廠里進房門需要脫鞋的應該不超過十家。

「你爺爺那時候傳幫帶做的好啊，我當他的徒弟，他總是手把手的教我們！」方華文帶著王衛東走進客廳的同時親熱的對王衛東說道。

走進客廳方華文指著沙發讓王衛東坐下。

現在買沙發也沒有地方買去，看做工應該是廠子里的工人做的。

王衛東規規矩矩的把雙手放在膝蓋上說道：「方叔，我這一次來就是想和你彙報一下我最近的思想情況。」

他說完這句話就從口袋裡掏出五十張大團結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聽見王衛東上一句話，方華文在發愣——你小子有毛病吧？跑到我這裡彙報思想情況。

可是當他看見王衛東放在茶几上的厚厚一疊錢的時候就像看見炸彈一樣一下子蹦起來！

「你要幹什麼？趕緊揣起來滾出去！」方華文喝道。

由於聲音太大，她的老婆也走到客廳門口往裡面看，當她看見那五百塊錢的時候也呆住了。

別人走後門也就是拿兩瓶酒兩條煙，她從來沒有看見過王衛東這麼大手筆的！

這可是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資啊。

「方叔你誤會了，這些錢不是我送給你走後門的。我五月份從知青點回來沒有工作就到縣農貿市場里去賣菜，半年的時間除去我和奶奶的生活花銷還剩下五百多塊錢。」王衛東說道。

方華文想了一會說道：「好像有這麼回事，那個蜂山縣宣傳的典型就是你吧？」

「就是我！」王衛東自豪的答道。

「說事情就說事情，趕緊把錢收起來！」方華文說道。

他看著王衛東把錢揣好才緩緩的坐下。

「現在快入冬了，我的生意也結束了，本來打算就在家裡舒舒服服的過半年，明年開春以後接著再干，可是今天我去同學劉建國的家裡后心裡很不好受。」王衛東低頭說道。

「劉建國的父母你一定認識！他父親劉利民的部級勞模，他母親富貴榮更有名，上過報紙進過京和領導人合過影，是全國勞模！可是他一出生就是殘疾，現在有手有腳的人沒有工作的一大批，他就更沒有希望了。」王衛東接著說道。

話說到這裡太沉重，王衛東突然用手一拍茶几說道：「我想了一下午，我一個人過的好不算什麼，我要帶著大家一起干，讓廠子裡面像劉建國這樣的殘疾青年都有事干！」

前面做了那麼多鋪墊，所以王衛東這句話說的擲地有聲。

本來還是心情沉重的方華文一下子振奮起來，他拍著王衛東的肩膀說道：「衛東，你這麼想就對了！就是要共同進步嘛。」

廠子里這麼多待業青年很長讓人頭疼，特別是工廠領導壓力非常大。

可是現在能夠想出來的就是些增加理髮蒸饅頭做豆腐這樣的服務行業，年輕人根本不願意干。

「現在收音機多好賣啊，所以我想帶頭成立一家十幾個人的無線電廠專門生產收音機！」王衛東說道。

方華文愣愣的看著王衛東，他沒想到王衛東一出口就是這麼大的規劃。

「這個想法不錯，可是我們是五機部，電子方面的是四機部，生產收音機太麻煩了，還要報到部里，進行部委協調。」方華文為難的說道。

計劃經濟時代工廠里需要的再少再簡單的生產原料都要上報到部里，然後由部里進行協調然後給其他部委下達生產任務再調撥到工廠里。

「方廠長，我已經問過了，收音機就是喇叭磁棒幾個二極體三極體，簡單的很！成立一家小廠也需要不了多少元件，就是塞牙縫的事，現在解決就業可是大事，向陽化工廠連殘疾人的就業都解決了，說出去多有面子！」王衛東說道。

其實他想說的是這是一件工廠領導出政績的事情。

「如果無線電廠成立了，我一定帶著大家好好乾，絕不給工廠添麻煩！工資完全靠我們自己解決還要給工廠上交一點費用！」王衛東接著說道。

這就是掛靠，現在國家政策不容許有私人企業，個人只能借用國營企業和政府的名義成立企業，企業掛在國營企業和政府的下面，自負盈虧，上交掛靠費。

不過由於產權不清，幾年或者十幾年後出現了很多經濟糾紛。很多經營良好的企業因此灰飛煙滅。

方華文說道：「這件事我到會議上提一下，領導們要坐在一起研究研究。不要心急，慢慢來。」

送王衛東出門的時候，方華文看見對面的門微微動了一下。

「衛東啊，你爺爺是我師傅，你以後再經常來家裡玩！你的建議我一定向廠長書記反應，公而忘私，捨己為人，你做的很好！」方華文大聲說道。

送走王衛東後方華文回客廳坐在沙發上嘆氣說道：「半年就賺了五百塊！」

他的老婆說道：「你剛才沒有聽清楚，他是說除去生活開銷還剩下五百多！」

「是啊，社會變了，當小商小販都能賺這麼多錢。」方華文說道。他作為一個工廠領導還沒有王衛東賺的多。

總關心國家大事的人的確比平常人敏感。

王衛東回到家裡，奶奶問他剛才去哪裡了。

王衛東一五一十把去方華文家的事情說了。

「你為什麼不帶我一起去？如果我去了，看在當年吃過我做的飯的緣故他可能已經答應了！」黃桂英怒道。

「如果你去就是私事，是為了我自己。可是我去他家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幫助工廠解決就業問題！」王衛東說的正大光明。

他覺得越是這樣越容易解決問題，王衛東把五百塊錢拿出來給方華文看就是讓他明白自己過的很好，他是為了工廠里的那些殘疾子弟才站出來的。

幾十年後成立一家工廠是很簡單的事情，可是現在不行。王衛東覺得只有讓工廠領導在政治上認識這件事才能解決。

國營工廠的領導們現在根本不會去想賺錢盈利之類的問題，他們想的就是完成國家下達的生產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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