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從宋九兮他們的馬車上下來，也不願意回自己的馬車上。

她的貼身丫鬟小芙想勸又被永嘉一個眼神瞪了回來，永嘉想到處逛逛，公主府的馬車只能跟在她後面。

但她也無處可去，偌大的京城哪裏她沒去過。

如今她就是無聊得很了，她今年十六了，娘親開始着急她成親的事了。在別人家，這個年紀的女子都已經成親孕子了。

而她之前跟宋九兮說的不想嫁人的事，在她娘親面前提了一嘴，就被駁了回來。

她娘這麼多年縱着她，可到親事上，卻不能縱着她了。

但她一想到跟男人成親，她就渾身難受。

她受不了男人近身，她挑的侍衛沒事的時候都離她遠遠的，就算有事救駕也不能近她身。

要是真的成親了，她首先會將駙馬給打殘廢了。

永嘉到處逛著，忽然在一個書攤前看到了沈長書。沈長書身為翰林院編修，身上還穿着青色的常服，大概剛下值回來沒來得及換衣服。

他一身乾乾淨淨，文人風骨盡顯其中。

永家踱著步子，晃到了他身後。

伸頭一看，見他要買的書好像是那個大家的手抄本。永嘉沒趣地輕笑一聲，沈長書聽見聲音，忙回過頭來。

他彎下腰，一板一眼地行禮。「微臣參加永嘉公主。」

「免禮吧。」

小小的書攤一眼就能看過去，這裏賣的基本上都是手抄本。永嘉眼睛一亮，在書攤的邊緣掃到了兩本遊記。

她將書拿起來的時候，沈長書眼皮重重一跳，想起在公主府的書房裏，被逼着聽永嘉念的那些話本。

他從小飽讀聖賢之書，聆聽聖人之言，從來沒看過這些

他不愛看，永嘉就讀給他聽。

想到這些，沈長書快速付了銀子。他正準備告辭，永嘉拿着這兩本書就跟上他了，而在她身後自有丫鬟給她付書錢。

沈長書低聲說：「殿下，臣先行告退。」

永嘉笑盈盈地說：「別啊，這兩本書我還沒看過呢，我們一起看啊。」

沈長書忙後退一步，彎腰說：「公主殿下，臣乃男子，與公主一道恐有傷公主名聲……」

永嘉看着他問：「你又想說男女授受不親？還是本公主有辱斯文？」

「臣不敢。」沈長書垂着眼道。

有辱斯文這話，是他第一次進長公主府碰見到大大咧咧的永嘉說的。那時候他雖然在得雲樓見過永嘉公主，但還沒討教過永嘉公主是什麼性子。

看見永嘉公主舉止粗魯，行事張狂，沒有一點女子的端莊模樣。那句「有辱斯文」脫口而出，自那之後永嘉就盯上他了。

沈長書也無奈，他認錯也好，服輸也罷，永嘉就是不願放過他。

他一個讀書人，根本不知道怎麼跟女子相處，更別說面對永嘉的刁難了。

永嘉冷哼一聲，道：「諒你也不敢，本公主餓了，請我吃飯吧。」

這話一點都沒有轉圜的餘地，永嘉徑直走進了旁邊的酒樓，沈長書無奈只能跟了上去。

酒樓門口有小攤販在賣水果，沈長書頓了頓腳步，走過去買了點橘子帶着進了酒樓。

永嘉已經坐了酒樓最好的位置，沈長書走過去將橘子放到永嘉面前。

永嘉訝異地看着他，沈長書說：「臣見公主似乎很喜歡吃這酸橘，所以……」

永嘉立馬笑了起來，剝了一個橘子瓣扔到自己嘴裏。「你這是在討好我？」

沈長書買的時候根本沒想着討好一事，他只是想着永嘉公主愛吃，於是便買了。

但如今到了永嘉嘴裏，好像是他有了鑽營諂媚之心。

他忙站起來行禮，「臣未有此心，臣只是覺得公主殿下會喜歡……」

「你這人怎麼這麼無趣。」永嘉白了他一眼，「本公主不過問你一句，就算你討好本公主那又如何，想討好我的人多了去了，我也不是誰都能討好的。」

沈長書還是死板地說：「臣未有此心。」

永嘉公主嚼著橘子，恨不得把嘴裏的橘子當沈長書給嚼了。

她真想不通她爹怎麼忽然收了一個這樣呆板迂腐的學生，這樣的人幸好進的是翰林院，要是去其他六部，不把同僚給得罪光了。

永嘉想着想着忽然笑了出來，也只有沈長書這種性子，永嘉才樂意逗他玩玩。

有時竟忘了沈長書也是男子，本該是她最厭惡的人才對。

永嘉手撐著下巴，忽然問：「喂，你真的不願意娶我？」

沈長書又像是如臨大敵，猛地站了起來。

永嘉皺眉說：「你能不能別動不動行禮，我知道你規矩正，但這裏又沒別人。在我面前，本公主准你不用行禮。」

永嘉沒說的是，沈長書動不動就行禮，顯得她沒規矩得很。

這事在公主府的時候，就被她爹耳提命令過。

沈長書依舊堅持彎下腰，道：「臣自知自己配不上公主殿下，請公主殿下恕罪。」

永嘉本就隨意問問，她也沒想着要成親啊。只不過對於沈長書的拒絕，她懷疑是沈長書不喜歡她。

沈長書這種讀書人肯定看不上她這樣離經叛道，不守規矩的女人，她之前還生氣著，但如今看在橘子的面上，她就放過他了。

「你當然配不上本公主我了，不過本公主也沒準備嫁人，這世間的男子都一個樣。」永嘉依舊笑盈盈的，

而且她忽然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之前五公主不是因被彈劾在別院裏豢養面首，然後親事也說不成了。

要不她也試試？

反正做做樣子，等她的名聲臭了，就再也沒人敢來和她成親了。

沈長書卻驚愕她的話，女子怎麼可能不嫁人？

但永嘉公主跟他認識的女子完全不一樣，她從不把禮法放在眼裏，那些常人要遵守的規矩，在她眼裏都是束縛她條條框框。

他看過她被駙馬押著讀書，卻懶懶散散地歪在椅子上偷懶的樣子。

直到她睡過去，書本砸在她臉上，她才不痛快地醒過來。

就像現在，她坐在吃飯，也沒有那些大家小姐食不語的規矩。

她笑容明亮，一舉一動都隨心而為。

這跟他認識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永嘉見他發愣，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你這個書獃子，跟我一起吃飯都不願意嗎？」

「不是……」沈長書拿起筷子，將到喉嚨口的「不合規矩」壓了下去。

他知道就算他說出來，永嘉也不會聽他的，反而覺得他在打擾她吃飯。

但他第一次不敢抬頭去看永嘉的眼睛，心口也急速跳了起來，像是慌亂闖入了一頭麋鹿，橫衝直撞地亂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