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北飛就坐在破敗的浮仙大殿的牆頭，此時那座雄偉莊重的大殿早已經成為了一片廢墟，屋頂被掀翻，殿中一片狼藉，殿中朱漆大柱也被黃泉水腐蝕得開裂。

「我們函夏人族每個人一出生就被烙上人族印記，你不是函夏人族。」清德道人盯着項北飛道。

荒境很危險，月神族和妖須族都可以偽裝成人類，烙上人族印記是為了區別敵我，避免誤傷，這也是項北飛一開始就被當作夷族的原因。

項北飛搖頭，承認道：「不是。」

「那你為何而來？」清德道人繼續問道。

項北飛道：「外出遊歷，路過於此。」

「外出遊歷？我們函夏國萬里之內，並無其他人族，函夏是荒境中唯一的人族。」清德道人道。

這裏是荒境，到處都是強大的荒獸以及夷族，清德道人自是尋找過萬里之內的地方，但沒有看見其他人族，對項北飛的來歷，他依舊懷疑。

可項北飛除了沒有函夏人族的烙印外，身上的氣息，分明就是人類無疑。

「我從很遙遠的地方而來。」項北飛想起自己的長途跋涉，道，「一路向北飛，恰好就遇到你們。」

「一路向北飛……所以你是從南方來的？」

清德道人看着項北飛，眼中隱隱有一絲奇異的光芒。

「算是吧？」項北飛道。

「你為何幫助我們函夏？」

「呃，同為人族，不是？」

其實項北飛一開始不想插手，畢竟這裏就像是浮仙嶼過去的發生的事情，猶如一個幻象，插手毫無意義。

只是看見了清德道人，看見了他手中還沒有斷掉的無鋒長劍，才意識到這是他爺爺年輕時候的樣子。

「話說回來，為什麼那些個肉翅怪和觸鬚怪會闖進來？」項北飛問道。

清德道人搖頭，道：「再堅固的防禦也有破綻，我們一直都小心翼翼，沒想到還是被它們從內部混進來，破了函夏外界的防禦長城。」

函夏外界也有長城嗎？

項北飛很疑惑。

清德道人朝下方望去，八座浮仙嶼的所有建築都被夷族毀成了一片廢墟，劫後餘生的人仍然惶恐地抱團在一起，看着外面虎視眈眈的肉翅怪和遺貌鬼須。

許多修道者都受了很重的傷，正在那裏治療，很多沒有修為的普通人甚至都已經奄奄一息，活下來的人都惶惶驚懼，他們仍然沒有脫離危險。

「五百萬的人族同胞啊！」

清德道人喃喃自語，函夏有五百多萬人口，可這次遭受夷族偷襲，整個函夏死傷無數，目光所及之處，八座浮仙嶼僅存不過五六萬人。

能夠活下來的，都救到浮仙嶼上了，留在外面的，基本已經沒命了。這對人族而言，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

人口一下子銳減到五六萬，等於是到了滅族的邊緣了。

「節哀。」項北飛道。

清德道人嘆了口氣，忽然一臉莊重地轉過身，朝項北飛單膝下跪道：「我代表全函夏倖存的人族，感謝小兄弟的救命之恩。」

「啊！」

項北飛嚇了一大跳，在清德道人下跪之前，就條件反射地翻過身，從屋頂上掉了下去，「撲通」一聲摔在了下方的碎瓦片中。

清德道人微微一愣。

「別！別……別這樣，爺爺……不是，大爺……前……前輩。」

項北飛從碎瓦片里爬起來，將頭頂的碎石頭掃掉，心裏一陣發虛。

那可是他爺爺啊！

要是受了禮，自己會折壽的！

可是清德道人很清楚，方才能夠消滅浮仙嶼內所有的肉翅怪和遺貌鬼須，都是項北飛在幫忙。如果沒有項北飛幫忙阻隔保護下方的人，他根本不敢放開手腳與那麼多天通境的夷族高手對戰，自己要顧忌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

保護人族的安危是他的職責，這也是函夏人族潰敗的原因。如果讓他們放開手腳，別說天通境了，就是煉神期全力出手，都能夠把方圓十里夷為平地，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住。

要是在函夏土地外與這些夷族廝殺，人族不見得就會這麼狼狽。

但每個修道者都以保護函夏人為己任，他們都清楚自己的使命和責任，在人群聚集地里，只能被動防禦。

也多虧了項北飛剛才幫忙，保證了他們能夠全力以赴去滅敵。

在清德道人眼裏，項北飛雖然只是化竅後期的修為，可身上所施展的能力卻是極為特殊，還能夠將他溢散的劍氣精確地轉去攻擊他人，幾乎是以一己之力確保了函夏這最後的陣地沒有淪陷。

否則恐怕到最後就不僅僅只剩下五六萬人，全部滅族都有可能！

這一拜，在清德道人看來並無不妥。

「前輩千萬不要再行禮節了，我們仍然沒有脫離險境。」項北飛又坐到石頭上嚴肅地道。

清德道人對這個年輕人的反應也是不太理解，微微思索，便沒再堅持，而是落到項北飛身邊道：「明白了，還未請教小兄弟名號？」

「無名小卒一個。」

「總該有個稱呼。」

「我姓項，望其項背的項！項南歸。」

項北飛隨便搪塞道。

清德道人看着項北飛，不知為何，他發現越看項北飛似乎越奇怪，道：「為何我總覺得小兄弟有些眼熟？」

呃，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三代品，能不眼熟嗎？

項北飛乾笑了一下，道：「大概是因為前兩天我無意間路過這裏，被當作你們所謂的內細通緝過吧！」

清德道人才記起前兩日鬧得沸沸揚揚的內細事件，眉宇間有些沉重。

「那小兄弟是如何進到我們函夏中來的？」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在荒境裏行走着，聽到了奇怪的鐘聲，就往這邊走，結果莫名其妙就來到這裏了。」項北飛摸著額頭。

清德道人再次一怔！

他眼中似乎閃爍起了一道奇異的光芒，像是在思索什麼。

半晌，清德道人忽然道：「你是道體。」

「道體是什麼？」項北飛不解。

「你不知道？」

清德道人緊緊地盯着項北飛，似乎是在觀察這人是不是假裝的。

可是項北飛真的不明白。

「我應該知道嗎？」他問道。

「你不知道……你居然不知道……」清德道人十分詫異，他看項北飛的反應不似作假，便又道：「那你清楚道胚是什麼嗎？」

「是什麼？」項北飛頓時來了精神，好奇地問道：「我剛才聽肉翅怪和觸手怪大喊讓你們交出道胚，你們是因為這個什麼道胚被它們盯上的嗎？」

「人族是受天道眷顧的種族！」清德道人沉聲道。

「所以呢？」

「我們得到了天道的認可，所以擁有了道胚，成為修道者。你也是人族的一名修道者，如何不清楚這件事？」清德道人反問道。

「沒人和我提過。」項北飛聳了聳肩膀。

「那你是如何修道？」

「這是個問題。」

項北飛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接觸修鍊的事情，因為一開始就接受了九州世界的規則，所以好像一切都順理成章，他反而都沒有去在意修道是如何實現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大家修鍊，我也跟風就是。」項北飛道。

「保護道胚，就是保護我們人族延續下去的希望！」清德道人說道。

「那道胚長什麼樣子？」項北飛又問。

清德道人思考着項北飛的話，沉默了下去，沒有馬上回答。

這是人族的秘密，隨便告訴一個陌生人並非是個明智的選擇。

但這個時候，遠處再次傳來了一陣劇烈的爆鳴聲，八座浮仙嶼又開始顫動了起來，恐怖而強大的靈力波動就像是狂風巨浪般轟了過來，轟擊著浮仙嶼的陣法。

浮仙嶼島內的戰鬥已經結束，可是在浮仙嶼之外，清陽道人和兩個魔神仍然在交鋒，他們的實力乃是非常強大的永生境實力，靈力交錯間餘波震蕩著空間，幾乎都快要把空間給撕裂。

清德道人也是臉色一變，焦慮地看向了浮仙嶼外的戰場，那裏各種強烈的靈力撕扯著空間，黃泉水和紅色觸手相互交錯，與清陽道人站得不可開交。

這是極為恐怖的戰鬥，清陽道人為了不波及這邊，特意把戰場引到十里開外去，但戰鬥的餘波仍然把這邊震得隆隆作響。

「清陽老道，一打二你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還想要負隅頑抗嗎？」永夜神王冷冷笑道。

「把道胚交出來，我留給你個全屍！」妖須王綻放出道道血光，轟向了清陽道人。

清陽道人手中劍氣縱橫間，擋住了這些攻擊。

「道胚定然還在浮仙嶼上，先破了浮仙嶼的防禦！」

永夜神王和妖須王對視一眼，兩人身上光芒大盛，狂暴的氣勢就像是要把一方天地都給捅出了個窟窿來，空間被劇烈地扭曲著，黃泉水形成的漩渦在咆哮著，每個漩渦就像是個深淵巨洞，發出恐怖的低吟，這樣恐怖的氣息就連小黑都沒有辦法成功靠近。

永夜神王和妖須王都發現了浮仙嶼的狀況，他們的手下都被擋在了浮仙嶼外面，當下把矛頭指向了浮仙嶼，紅色的漩渦夾雜着黑色觸手，激蕩出了一道道灰色的光束，沖向了浮仙嶼！

然而清陽道人化作了一道疾影，出現了浮仙嶼前方，手中劍氣咆哮出凌厲的氣勢，天空中的雷電被他的劍氣引落，煌煌神雷，劍氣凜然，劈向了那一道道灰色光束！

轟！轟！

爆炸聲盪起了恐怖的漣漪，一圈圈地掃出去，也把清陽道人給掃退了幾百米，他左手在後方的虛空中凌空拍出一掌，掌心幻化出八卦陣紋，就像是頂在了一堵牆上，硬生生靠着這道八卦陣紋止住了自己的身形。

「師兄！」清德道人低呼道。

清陽道人擦了下嘴邊移出的血絲，他目光悲愴地看着昔日繁榮昌盛的函夏國成為了一片廢土，心中痛惜不已。

「不用擔心我，清德，離開的時候保護好所有人！」清陽道人握緊了拳頭。

「師兄，一起走……」清德道人低喝道。

「我必須擋住他們。」

清陽道人整個人都浮到了半空中，一道金色的光芒從他身上亮起，就像是一輪耀眼的明日，照亮了浮仙嶼上的每一個人，他眼中漸漸變得堅定起來，身上迸發出一股視死如歸的氣勢。

轟！

他的光芒橫掃而出，將那些還在攻擊浮仙嶼的肉翅怪和遺貌鬼須盡數都給掃蕩開，不讓任何一個夷族靠近浮仙嶼。可是他忍不住又吐出了一口鮮血。

「師兄！」

「掌門……」

浮仙嶼上所有人都滿眼擔憂的看着清陽道人。

「只要還有人活着，就有希望！」

他背對着所有人，身形單薄，卻那般堅毅，就像是一座靠山，替所有人把危險都擋在外面。

項北飛也握緊了拳頭，一臉沉重地看着清陽道人。這種程度的戰鬥超出了他的能力，完全不是他所能夠插手的，哪怕是小黑也沒有辦法靠近那片戰鬥的區域。

「黃泉渡魂吟！」

另一側的永夜神王大吼一聲，周身的黃泉水越發地暴躁起來，尖銳的慘叫聲從每個黃泉漩渦中，無數蒼白色的光芒從黃泉中匯聚而出，出現在了前方。

這些蒼白色的光芒在空中形成了一個個影子，那是一個個死去的冤魂，不單單是人類，還包括了各種荒獸。不同的人看見的魂魄是不一樣的，只要親眼看見他們死亡的，都一一呈現出來。

清陽道人所看見的，是不計其數的荒獸魂魄，以及剛剛死去的那些人類的靈魂，這些靈魂非常突兀地顯形在他眼前，面色或是驚恐，或是無助地望着他。

「掌門大人，你為什麼不來救我？」

「我被黃泉怪物吞掉，你們修道者說好會保護我們的。」

「你故意見死不救……」

所有的魂魄都在朝着清陽道人訴說着，不同的聲音久久地回蕩在清陽道人的耳畔，影響着他的心智，哪怕閉上眼睛，所看見的也都是他們。

「我保護不了你們，但我可以保護剩下的人。」

清陽道人深吸了一口氣，他的意志很堅定，然而那些魂魄都朝着他撲了過來，慘叫聲、呼叫聲、痛嚎聲……無數的聲波在空中形成了強大的攻擊，而在這些攻擊中，也有無數紅色的觸手相互纏繞着。

「九幽碎空！」

妖須王的紅色觸鬚也將這片空間都完全封鎖住，在紅色觸手所及之處，空間就像是湮滅了一般，片片碎裂，就連靈力都直接被剿滅。

清陽道人腳下亮起了金色的光芒，這些光芒組成了一道道八卦陣紋，而這個時候，在八座浮仙嶼中間的地面隆隆地升起了一道石門，石門上赫然掛着一個石鍾。

他整個人站在石鐘上方，身上的衣服無風自動，站在那裏，彷彿就是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