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本想跟石秀紅一起過來,但石秀紅沒讓她上車。
主要是她現在一看林母就心煩,而天都這麼晚了,平時給石秀紅開車的那個司機早就已經下班了,所以她是自己開車過來的。
冬夜的冷風中,她見秦家亮着燈,知道秦家還沒睡,於是點了一支煙,靜等秦家的人過來開門。
不久,果然聽見了腳步聲,沉穩又紮實,令她聯想到了秦淮山。
吱呀一聲,老舊的木頭院門被推開,她不禁仰起頭,果然看見體魄高大健壯的秦淮山。
「秦廠長。」
她半眯着眼,彈了彈煙灰:「聽說曉琴那孩子又被抓了。」
「所以?」
秦淮山沒什麼表情地看着她,但眼神很冷:「又想讓我秦家賣你個面子?我以為上回那話說得很清楚,你的面子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值錢。」
石秀紅臉一僵,她心裏來了一股火兒,但勉強地壓了壓,做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
「我想秦廠長也看見了,就算你們秦家不賣我面子,但最後曉琴那孩子還是被放出來了。」
「說穿了,對我而言不過是幾句話的事兒,我只要給石家那邊打一通電話,就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
「不過……我不太想麻煩家裏,你就直說吧,你想要什麼。」
她一副「價格任你開」的態度。
「聽說你以前當過兵,原本在部隊發展的不錯,但可惜後來退伍了。」
「你要是想回去,也不是不行,畢竟你如今只是個小廠子……哦,還是個副的,被文池壓了一頭。」
「當一個副廠長有什麼盼頭兒?興許這輩子都沒法轉正,但要是回去當兵就不一定了,畢竟部隊發展面更廣,對你也更加有利不是嗎?」
秦卿垂了垂眸,接着,一副冷酷如冰的模樣。
「看來你倒是打聽了不少,但你應該不知道一件事。」
「我當初身受重傷昏迷不醒半年多,我每次出任務都提前寫好了遺書,並且我也曾向上頭申報過,一旦我傷殘,我一定要退伍,絕不給部隊增加負擔。」
所以當初秦淮山昏迷不醒,人卻退出軍籍,是按照他心愿來的,那全是寫在他遺書上的,全是他早在不知多久以前,就已經提前料想好的。
輕傷不下火線,但常年槍林彈雨,若真不幸死了,傷了,殘了,還不如早做打算。
那便是他的「打算」!
「我退伍是自願,並且……你以為,我要是想回去,難道人還會在這兒聽你廢話嗎?」
他想回早就回了,上頭不是沒聯繫過他,但他戀家,對他而言,當初十五六歲就去當兵了,十多年的光陰奉獻給國家,在生生死死里拼殺。
他對得起他從前穿過的那一身兒軍裝,但從今往後,他只想陪着家裏的老人孩子,親眼看着孩子一點點長大,除此之外他再無其他心愿。
而石秀紅?
她說這些,先是提石家,意圖以勢壓人,然後又提起讓秦淮山回去繼續當兵,來了一出利誘?
秦淮山有些想笑,他也當真笑了,只是笑得不帶任何溫度:「我順帶一提,嘴皮子上下一碰就想左右這種事,你恐怕太高看你自己,你沒那麼了不起。」
說完,他指了指院子外:「請回!」
石秀紅臉色發青,她指尖夾着煙,卻一個用力將香煙掐斷了。
她冷冷地看着秦淮山:「秦廠長,明人不說暗話,你最好別不識抬舉。」
「之前的事情,我看在文池的面子上懶得和你計較,不然你信不信,只要我隨便吩咐兩聲,你這個副廠長早就當到頭了。」
她一臉陰冷地看着秦淮山。
秦淮山眉峰一挑,已經懶了,懶得再和石秀紅多說什麼了。
他雙臂環胸,靠在了旁邊的院牆上,而這時候,一個小腦袋從身後的房門裏探了出來。
秦卿扒著門框子,面無表情地看着石秀紅。
小手躍躍欲試,恨不得給石秀紅一電棍,讓她也嘗嘗什麼叫做「電到你發瘋」!
但突然小腦袋被人按住了,回頭一看發現是關引玉。
「關老師……」她鬱悶地扁了扁小嘴兒,個子太矮就這點不好,總是被揉頭,她小腦袋瓜都快被揉禿嚕皮了。
要是有天她英年早禿,沒有一個是清白無辜的。
關引玉將她抱起來,塞進身後的秦老太懷中。
老太太正臉色鐵青,但因為抱住了小孫女,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
關引玉說:「您老別擔心,不就一個石秀紅而已。」
說着,她咳咳一聲,清了清嗓子,然後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裏,一副輕佻又散漫的模樣走了出去。
「石大紅,幾年沒見你倒是脾氣見長啊?」
石秀紅一愣,「石大紅」這個外號簡直是她的噩夢!
從前在京城,從她小時候開始,住在大院裏,只有一堆人會這麼叫她!
而其中最叫她記憶猶新的則是……
「關……關引玉?」
她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關引玉。
關引玉眉梢一挑:「怎麼,就這麼吃驚?那你倒是消息不靈通。」
「來之前難道沒打聽清楚?連我閨女的人都敢欺負,你還真是膽兒肥了。」
關引玉來到院子外,「秦營長,這邊我處理。」
秦淮山點了一下頭,很放心地扭頭走了,所以說,有些人他就是注孤生,就好比現在。
心裏想着剛剛好像看見閨女了,閨女氣性大,肯定又因石秀紅這事兒生氣了,他得趕緊抱住閨女哄一哄。
至於門外,完全成了關引玉一個人的秀場。
她瞧著光鮮亮麗的石秀紅,噗嗤一聲,忍俊不禁:「這大半夜的,你發什麼騷?打扮的像個雞毛撣子似的,穿的都是外國貨?」
「怎麼,崇洋媚外你自豪?」
「說起來我之前聽秦營長說,你為了一個殺人犯來找過她,後來還讓人把那個殺人犯放了。」
「石大紅,好歹都是一個大院兒長大的,我看其他人心性品行都不錯,怎麼就你這麼獨領群騷?」
「怎麼就你這麼格格不入呢?」
「我還真有點兒好奇……怎麼,啞了?你倒是吱一聲,裝什麼聾!」
說完,關引玉一記冷眼掃過去。
夜色里,她額前碎發灑落而下,卻掩不住那眸中的冷水寒光。
而石秀紅臉色一變再變。
直至面無血色。
彷彿有什麼恐懼,早已深植入心。
人恐怕都做過噩夢。
而石秀紅從小到大,只有兩個噩夢。
一個噩夢,是當年被人販子賣到香江后,所遭遇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而另一個噩夢,叫做關引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