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碩是今年才復員回京，在醫藥公司當業務員，一個月工資三十六塊錢，每天早九晚五，活也不多。
這樣的條件換成別人可能早高興壞了，可他這人用《紅樓夢》的裡的話來說，有點“心比天高”，總覺得自己的人生不該這麼平庸才對。
現實與理想之間的落差讓汪碩的心態有些失衡，對現在的生活充滿了茫然，尤其是今天看到林爲民的四合院之後。
他心裡有文學理想沒錯，但他同時也是一個世俗的人。
誰不想住大房子，過富足的生活？
可偏偏現實就是這樣，他就是一個普通的小職員，引以爲傲的寫作才能似乎也沒給他的生活帶來多大的改變。
在比他還小兩歲的林爲民的對比之下，他的景況顯得更加窘迫了。
看着汪碩愁苦的樣子，林爲民說道：“你啊，心不靜！”
汪碩擡起頭看向他沒說話，心裡默認了林爲民的話。
“又想賺錢，又怕辛苦。有了點小成績，就老子天下第一。遇到挫折了，就垂頭喪氣。”
這話說的就有點重了，汪碩臉上有些掛不住，“敢情你出書了、你有錢，在這站着說話不腰疼。”
“我這才賺了幾個錢，瞧把你給羨慕嫉妒恨的。”
汪碩紅着臉否認道：“我可沒有。”
“甭管有沒有。”林爲民給汪碩倒了一杯酒，“像你這種心態，我也經歷過……”
他朝曲小偉努努嘴，“你問問這貨，我進文研所的時候，比伱現在還糾結煩悶呢！”
汪碩朝曲小偉望去，曲小偉點了點頭，“這話不假。你是沒看到這孫賊剛去所裡學習時候的那個德性，沒被開除只能說明所裡的領|導和老師們心慈手軟。”
汪碩想不到在他眼裡已經頗爲成功的林爲民還有這樣的過去，心裡不由得對他的話產生了幾分信服。
“我當時就發了兩篇小說，攏共幾百塊錢稿費。我就在想啊，寫書才能賺幾個錢？
我得做生意才行，賺大錢，整天腦子裡想的全是那點事，鬧了不少洋相。
也是幸運，後來所裡學習任務重，還經常組織參與各種社會活動，這學着學着，心思和眼界都寬了，心也定了下來。
不管怎麼樣，咱們現在就在文研所學習呢，這是多好的機會啊？多少人擠破了頭也進不來。
也是各種因緣際會吧，慢慢的一篇篇作品就這麼寫出來了。”
他半真半假的將自己的經歷說出來，然後拍拍汪碩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你這人啊，一看就是聰明人。可缺點也在這兒了，人這一聰明，想的就多。還沒等做事情呢，心裡先轉了七八個主意。這種情況下，怎麼能把事情做好呢？總結起來就一個字，浮躁！”
汪碩感覺林爲民說的太對了，他現在就是這樣的心態。手上的工作瞧不上，不上心，總想着靠寫作一夜成名。
他的寫作之路並不算順利，每每遭遇退稿，他便有些灰心，又把注意力放到身邊那些投機倒把的朋友身上。
看着人家一個個明明也沒出什麼力氣，幾句話就能賺的比他一年工資還多，他的心思不自覺的就又跑到這上面去。
他從來不認爲自己比別人差，甚至應該說比身邊人都強纔對。
他們能發財，憑什麼我不能啊？
在這樣的心態趨勢下，汪碩感覺自己就像是一枝隨風搖擺的樹杈子，就這麼在空中蕩啊蕩啊！
“你說的對。
”
汪碩低下了頭，能讓他這樣驕傲的人承認自己的不足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林爲民這番話真是戳到他的心窩子裡了。
“我就是整天瞎想，一到動手的時候卻猶猶豫豫。爲民，你說人咋就這麼貪心呢？”汪碩喝下一口酒，惆悵道。
林爲民陪了他一口，道：“這得分怎麼說吧。”
“貪心誰都有。有大貪心，有小貪心。有的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滿足，有的人可能小富即安。這跟每個人身處的環境有關係。”
“那你說，像我這種情況算什麼？”
知心大哥哥再次上線。
“你啊，青春期知道嗎？”
“知道啊！”
林爲民笑道：“你丫就是青春期還沒過呢！”
“你丫放屁！”
林爲民這個說法比罵汪碩無能還讓他難受。
“說青春期都多。你這狀態就跟小孩兒吃不着奶差不多，除了嗷嗷叫不會別的了。”
汪碩被林爲民說的無能狂怒，瞪着眼睛就想跟他理論，可他細品品林爲民說的話，好像也有點道理。
說來說去就四個字，慾求不滿。
他有些喪氣的道：“那能怎麼辦？”
能怎麼辦？
他現在的心態跟黃安儀當初剛進文研所的時候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兩人煩惱的根源稍稍不同，黃安儀的心態要相對單純一些。
“你啊，最緊要的是做好一件事。要麼你現在趁早下海做生意，要麼靜下心來好好創作，再不濟你安安心心上班也行。
要不然照你現在這個狀態，恐怕一件事也辦不成。”
林爲民的話並不是什麼靈丹妙藥，汪碩之前也曾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可人有時候就是這樣，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反而是別人無心的一句話卻能解了困擾多時的心結。
汪碩反覆揣摩着林爲民的話，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最後，他一掌狠狠拍到桌子上，“他孃的！幹了！”
“幹什麼玩意兒？”林爲民問道。
“辭職，下海！”
窩草！
尼瑪，老子勸你是爲了讓你洗心革面做個體面的讀書人，你他孃的這閱讀理解沒及格吧？
“真想好了？”
汪碩滿臉堅定，“想好了。與其現在這樣混吃等死，還不如放手一搏。”
林爲民無奈的搖搖頭，在他印象中汪碩確實做過生意，不過這貨沒什麼生意頭腦，賠個底兒掉。
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他沒想到自己一番勸說愣是弄成了反作用，反而加快了汪碩下海經商的步伐。
他想了想這樣也好，後世汪碩正是因爲下海經商失敗，才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寫作上面。
現在，就讓他提前失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