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殷都的路上,素素看着寧小川,輕聲說道,「少爺,謝謝你。」
寧小川微微一笑,「不用言謝,今天的事情就當沒有發生過,你待會兒回去的時候,記得去趟連谷坊幫大嫂帶份梨花糕,給自己買份荷葉粥。」
聽到寧小川的話,素素心中一暖,抿嘴點頭。
馬車並未返回寧府,寧小川將素素中途放下后,讓孔真玄掉頭前往滏河江畔。
滏河江畔熱鬧依舊。
文昭旻的花船內,聶紅衣正躺在床上休息,旁邊的文昭旻很不情願的將一碗粥端到聶紅衣面前,遞給她,「快喝吧。」
聶紅衣接過熱粥,文昭旻很熟練的將紗簾放下,只有隔着紗簾,聶紅衣才會卸下面紗喝粥。
沒有人知道面紗下的聶紅衣是何樣貌,文昭旻甚至猜測是聶紅衣長相過於醜陋才帶着面紗,不敢示人,不過這事她也只是想想罷了。
「你放心,等我傷好之後,自會離開,不會打擾你很久。」床上的聶紅衣冰冷的說道。
文昭旻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心裏想着趕緊走,早點走自己也能早點安心,不過嘴上卻不敢這麼說。
「你可別吧,要是讓寧公子聽到這番話,還以為我天天欺負你呢。」
「當時我那麼對你,你就不生氣?不怨恨?不想趁機報復我?」紗簾下的聶紅衣有些戲謔的說道。
文昭旻轉身坐在椅子上,自顧自的說道,「肯定生氣怨恨啊,但我又有什麼辦法,打又打不過,罵又不敢罵,不過細細一想你這麼做也是為了寧公子,這怨氣也就消散了一些。」
「你倒是敢說。」
聶紅衣聽到后無奈說道:「這滏河江畔是什麼地方,你比我清楚,為了少爺安危,我不得不這麼做。」
「要是能有安生日子過,誰家女子願意來此,那些城裏的小姐公主看不上我們,說我們是娼,鄉下的姑娘村婦看不上我們,說我們是妓,可是在來這裏之前,我們何嘗不是和她們一樣……」
文昭旻無奈的說道,自古以來這歌女娼妓就是如此,沒有人看得起她們,不然當初的玉面尚書也不會說出一點朱唇萬人嘗這種話。
聶紅衣將喝完粥的碗遞給文昭旻,文昭旻將紗簾掛好,接過碗筷放在桌上。
聶紅衣看着她那黯然神傷的神情,想要安慰卻不知道從何下口。
半個月的相處,聶紅衣知道,這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孩,這樣的女孩不該來這種地方。
這時,寧小川推門而入,文昭旻看到寧小川出現在自己面前,心裏多少有些驚喜,「寧公子,你來了。」
寧小川點了點頭,「怎麼樣?聶姑娘好點了嗎?」
聽到寧小川開口就是聶姑娘,文昭旻心裏多少有些失落,但是卻沒有表現出來,繼續笑着說道:「聶姑娘恢復的很快,已經好很多了。」
「少爺。」
聶紅衣還想下床行禮,被寧小川攔住,「不用多禮了,好好養傷吧。」
「少爺此番前來,可有要事吩咐?」聶紅衣急促的說道。
寧小川忍不住一笑,「你就安心養傷吧,現在吳家沒了,還能有什麼事,我來就是看看你恢復的如何。」
聶紅衣聽到這話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頭,「多謝少爺關心,已經好多了。」
……
大奉國子監,坐落在滏河上游。
滏河橫穿殷都城,下游是風月之地,上游卻是大奉學子夢寐以求的國子監。
多少寒門學子希望能考入國子監成就一番功業。
國子監的存在可以說是大奉寒門學子之福,若不是有國子監,只怕大奉寒門學子將永無出頭之日。
數百年來,國子監夫子一直以來由青州儒家大儒擔任。
每當一任夫子年邁,就有新的大儒前來殷都赴任,如此反覆。
一直秉承著忠君為上的儒家為大奉培育了一代又一代傑出的官員,為此儒家也有大奉第一門派之稱。
不久前,國子監剛剛完成為期半月的考核,今日是揭榜之日。
國子監實行三年學期制,每年進行一場考核,三年綜合考核成績便是最終成績,三年後可根據成績擔任要職。
國子監歷來不乏天才,成立以來共有三人三年皆是第一,第一個是聖輝年間的丞相石顥,改革吏制,裁撤冗官,懲處貪官污吏。
他為相期間國庫豐盈,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一手鑄造了大奉第一個盛世——聖輝盛世。
第二個便是上任丞相,玉面尚書溫哲的岳父崔懿,以鐵面無無私著稱,做事嚴苛至極。
為相三十年,裁撤的六部尚書就有二十人之多,也正因如此,使得六部清正之名漸起,政治清明,百姓安居。
而這第三人便是寧家二少爺寧楓。
寧楓出生那天,寧致夢到有一七彩神鹿從天而降,落於寧府,因此想給寧楓起名寧鹿,但卻被寧夫人制止。
寧夫人覺得鹿過於溫順不好,看到窗外楓樹,就起名為寧楓,寓意剛正挺拔,不屈不撓。
寧楓從小便對經書史學感興趣,在寧鶴修武之時便一個人鑽到寧致書房讀書。
後來被送到國子監后,天賦逐漸顯露,結業后被任命為吏部員外郎,如今已是吏部侍郎。
政績斐然,再加上有個丞相岳父,在朝堂上也是如魚得水,為此,不少官員都誇讚寧楓有入相之姿。
就在寧楓離開國子監不到十年,國子監又出來一天才學子,便是如今金榜上第一名——於公明。
不少學子默默感嘆,這要是明年再拿第一,就是國子監第四位天才弟子了。
……
在下面看榜的魏正淳暗嘆一聲,是啊,大家都知道於公明兩年第一,可又有誰注意到他魏正淳兩年第二呢。
在揭榜如此重要的日子,輿論的焦點於公明卻不在這裏,而是在滏河江邊拿着自製的樹杈當漁叉抓魚。
上遊河水湍急,只有一個拐角之處相對平緩,因此這裏也是魚蝦聚集之地。
河水中,一白衣少年挽著褲腿,弓著腰,一隻手束著長衫,一隻手緊握漁叉目光死死的盯着看似平靜的河面。
魏正淳來到河邊,果不其然,這小子又在這裏抓魚呢。
他無奈的搖了搖頭,剛走過去,就看到於公明猛地一叉刺下去,高興的大笑起來,樹杈之上,一條碩大的鱸魚正在不停的擺動着尾巴。
「於公明,你又在這裏抓魚,今天揭榜,你都不去看?」魏正淳大喊道。
於公明四處環視,最終目光鎖定了魏正淳一邊招手,一邊比劃着手中的大肥魚大喊:「魏兄,一塊嘗嘗啊。」
魏正淳無奈一笑,這小子比寧家那五少爺還不著調。
夜幕來臨,頭頂星光璀璨,銀河橫穿而過,為這飄渺美麗的夜空掛上一道珠簾。
篝火堆旁,兩個少年學子一邊烤着火,一邊大口吃着烤魚,於公明一邊大快朵頤,一邊說道:「魏兄,味道如何?不錯吧。」
魏正淳一邊吃一邊點頭,「確實可以啊,於公明,你還會這個,手藝不錯嘛。」
於公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時候家裏窮,經常去河裏摸魚,摸著摸著就會了。」
「於公明,你在這裏吃魚就不想知道這次考核結果?就不好奇你第幾名?」魏正淳好奇的問道。
於公明吐出一口魚刺,用油膩的手指了指自己腦袋,攸然一笑,「先生傳授之識,皆在這裏,至於排名什麼的,身外之物,不重要了,與其浪費時間看那個,倒不如填飽肚子。」
魏正淳無奈搖頭,這人與人的差距啊……
「你倒是真豁達,也罷,恭喜你啊,又是第一名。」
於公明再度嘿嘿一笑,「魏兄,如果猜得不錯,你應該是第二名吧。」
「是啊,又差你一點,不過你放心,下次我一定超過你。」魏正淳不甘心的說道。
於公明將吃完的魚骨丟在一旁,在河裏洗了洗手,然後說道:「你啊,不該和我比,應該和你自己比,先生說過,欲成心中所成之事,須勝自身成事之事;你這一直和我比,是不可能超過我的。」
「好你個於公明,你這是看不起我?你要是再敢這麼說,下次你再烤魚,我一定向先生檢舉。」魏正淳笑罵道。
於公明趕緊跑過來陪着笑說道,「別啊,魏兄,我可不是那個意思。」
魏正淳無奈搖頭,隨後嘆息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你就像一座山擋在我面前,若是我不超過你,又談何超過我自己。」
於公明聽到魏正淳的話,點了點頭,「似乎是有些道理,那就希望你能超過我吧,到時候成為我面前的山,讓我也體會體會你的感覺。」
「哪有你這麼安慰人的。」
魏正淳無語的說道:「你啊,連一點好話都不會說,到時候步入官場一定會吃虧的。」
「吃虧是福,我們來此求學,不正是希望用自身才學造福百姓,造福社稷嗎?
只要所學能夠正天地之氣,平百姓之心,得天下正道之流傳,哪怕自己吃虧了又有何妨,自己吃虧,那天下人就有福氣;自己不吃虧,吃虧的就是天下人。」
「你這話倒是挺新鮮的,哪本書上看的?」
「額……我自己想的。」
「嗯,這話好聽,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