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鐘亭，也是白馬寺的觀日亭。

觀日亭位於山巔之上，斜探出崖壁，凌空憑風，是整個翠國看日出的最佳位置。

唯一不足，就是亭子實在太小了。

它只能夠容許三人坐著，同時也太險，岩石下面是萬丈深淵，一不小心掉下去就屍骨無存。

葉天龍撐著雨傘來到撞鐘亭的時候，白馬寺鐘聲又是『當』的一聲，炸雷一樣在山間緩緩傳開。

「轟——」

彷彿是被驚醒，撞鐘亭積壓的雨水，嘩啦一聲落下，讓本就朦朧的涼亭，變得更加視線模糊。

不過葉天龍還是能捕捉到，涼亭中端坐著一個白衣僧衣，身軀龐大，像是山一樣盤坐，如水安靜。

葉天龍撐著雨傘走了過去：「葉天龍見過大師。」

近距離審視，白查帝微白的眉毛下，是鷹一樣精芒四射的雙目，白色僧衣在風雨激蕩下，獵獵作響。

看著葉天龍一步步接近，白查帝忽然淡淡一笑，兩人目光在空中相鎖，流露出彼此的探究。

就在這時，白查帝身軀一直，一聲喝問如轟天之驚雷：

「葉天龍，和平賭場是你所炸？」

質問宛如利劍，直刺心尖。

「沒錯，是我炸的。」

感受到白查帝的威壓和質問，葉天龍的眼睛止不住眯起，但步伐依然堅定有力，節奏絲毫不亂。

白查帝又是一聲厲喝：「水淹三軍也是你所為？」

「沒錯，是我設局淹的。」

葉天龍的精神毫不為之所動，心志堅凝朗聲回道，同時又逼近了涼亭一步。

白查帝聲音更加凌厲：「昨晚紅燈區血流成河跟你有關？」

葉天龍依然昂首挺胸：「沒錯，他們很多人都是死我手裡。」

「和平賭場兩百五十條人命，水淹三軍四百三十條人命，紅燈巷一百零八人……」

白查帝手指一點，氣勢驚人：「葉天龍，你來翠國才幾天，就奪走了七百八十八條人命。」

「你可知道，那都是鮮活活的生命，那都是有妻有子有父母的人兒。」

「殺了七百八十八人，毀了七百八十八個家庭，你罪孽深重，要下十八層地獄。」

如果說，前面三句問話如在耳邊響起的驚雷，那麼，最後這句話，則是在心靈深處轟然撞響的巨鍾。

它如白馬寺的鐘聲迴音一般，層層疊疊，在心靈間反覆激蕩迴響。

葉天龍長笑一聲：「心術不正，人命再多，也只是阿鼻地獄的囚客。」

「七百八十八人不死，那就會有七千七萬的無辜受罪。」

「我或許毀了七百八十八個家庭，但我也拯救了七千七萬個家庭。」

他目光盯著白查帝喝出一聲：「大師縱孽，就是犯罪，就是逆道，就是對不起山門萬千信徒。」

白查帝聲音威嚴：「他們有罪，也由天道和法律制裁，你再多的道理，也不是你草菅人命的理由。」

「你可以救人，但你沒資格殺人。」

白查帝宛如神邸拷問著葉天龍：「天道循環，遲早有一天，殺人的你，會變成被殺的人。」

葉天龍反問一句：「什麼是天道？」

白查帝朗聲而出：「一切事，一切人，冥冥之中早有註定。」

葉天龍綻放一個笑容：「冥冥之中早有註定，我手刃七百八十八人，大師又怎知道不是天道？」

葉天龍的回應宛如龍吟，既傳達著堅定的含意，又有著無止無歇的氣勢，使他前行身形壓力迫人。

想不到自己直指本心的叱問，不但沒使葉天龍的氣勢有所衰弱，反到更加強大甚至理直氣壯起來。

「你殺人是天道，那麼，我出手也是註定。」

白查帝眼神在流露出些許欣賞之餘，更射出一道冷厲的光華，他修長的手指，忽然拈起七枚棋子。

一彈。

「嗖——」

七枚白色棋子像是利箭一樣，直取走過來的葉天龍。

又快又急。

葉天龍臉上沒有意外，在白查帝喝問的時候，他就早已繃緊了神經，所以棋子一來，他雨傘一垂。

隨後一裝，一轉。

「啪啪啪——」

在雨傘的旋轉中，七枚棋子相續殺到，帶著龐大的力量。

只是殺氣騰騰的七枚棋子觸碰雨傘時，並沒有來一場硬碰硬的衝撞，相反跟著雨傘旋轉起來。

葉天龍沒有擊碎，也沒有擋開，而是轉動雨傘收住七枚白棋。

七枚棋子像是北斗七星一樣，貼著雨傘不斷滑動，但就是無法擊破傘面，也不會掉落地面。

雨傘越轉越急，七枚白棋也很快變成白點，

「嗖——」

下一秒，葉天龍雨傘一抖，七枚白棋一聲銳響，宛如雨點一樣打回了涼亭，直取白查帝。

「呼——」

見到白棋連成一條長龍擊向自己，白查帝臉上流露一抹欣賞，隨後抬起修長的左手，輕輕一揮衣袖。

七枚棋子頃刻落入他的衣袖，像是石沉大海一樣沒了聲息。

「啪啪啪！」

當白查帝低垂飄飄長袖時，七枚棋子又一個接一個落下，還穩穩噹噹疊在一起。

雖然寒風吹拂，但七枚棋子就是不坍塌，好像一座小塔立著。

「終究年輕了一點，有失你九品的水準啊。」

白查帝如同一尊瞭然的佛陀，磅礴浩渺，他看著葉天龍笑了笑，正要說下一句時，臉色卻忽然一變。

「啪啪啪——」

視野中，疊在一起的七枚白棋忽然碎裂，一個接一個變成粉末，堆積的棋子頃刻變成了一堆粉末。

寒風一吹，粉末『轟』一聲散開，沾染了白查帝一身。

白查帝眼中出現一抹不可置信的光芒。

以柔克剛，震碎而回，落地成灰，若說巧合也太巧合，若說是算準之後有意為之也太過駭人聽聞！

葉天龍輕聲一笑：「大師，不好意思，力道大了一點。」

「不過佛家追求塵歸塵，土歸土，七枚棋子做不成棋子，但依然可以培育草木。」

他輕聲一句：「這也算是天道了。」

葉天龍笑意溫潤，不帶絲毫的煙火氣息，霎那間，渾身上下竟然散發出寧靜祥和的氣息。

這一刻的他，隱隱有白查帝的風範。

白查帝綻放一抹笑容，輕嘆一聲：

「趙帝天果然有一個好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