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亞娜並不是孤身一人前來，她身邊還帶著賈盈；這位復仇的主角進入懷特霍爾的書房時，臉上的驚奇之色並不比她復仇的對象少。

只不過當她看清懷特霍爾的臉，一切情緒都被憤怒和仇恨所替代。

懷特霍爾同樣如此。當麗亞娜如向前一般憑空出現時，老九頭蛇有那麼一瞬間流露出對超能力的驚奇和嚮往；但是當他迎上賈盈怒火熊熊的目光時，一切情緒都被對死亡的恐懼所替代。

這張比曾經記憶中更年輕、相貌卻完全一致的面孔出現在眼前，讓懷特霍爾拋棄了最後一點幻想。

「確認是他了嗎？」向前問賈盈；這也是異人女首領出現在書房的唯一原因——最後一次確認懷特霍爾的身份。

「是他，這張臉，每一天都會出現在我的夢魘中。」其實不用賈盈說，光是看兩人見面時的表情變化就能準確判斷出來。

「該走了，那些人馬上就要攻進來了。」向前看了看監控屏幕，「一個憑空消失、去向不明的關鍵目標，將是這起陰謀事件中最激烈的催化劑。」

麗亞娜沒有多話，一手抓住懷特霍爾，另一手遞給向前和賈盈搭上；在一陣類似失重的錯覺中，被拉進傳送過程的幾人眼前恍惚出現了一片遍布火山熔岩的荒野。

這是麗亞娜傳送時的特點，需要利用地獄邊境作為跳板。

不等看清，眼前又一晃，所有人出現在一間設備齊全的手術室里。

「這是哪裡？這是空間傳送的能力嗎？她是變種人？」懷特霍爾一時很難從失重狀態中恢復過來。

「我很高興，萊因哈特先生依然保持著一顆探究的好奇心。」向前依舊坦誠以待，「先回答第一個問題，這裡是專門為你準備的刑場，而行刑人也已經就位；第二個問題，沒錯，她的確是變種人。」

向前說話時語氣平靜，手上的動作卻一點都不客氣；拖著懷特霍爾上了手術台，熟練地固定住手腳。

可憐老九頭蛇雖然掠奪到長生的超能力，戰鬥力卻始終只是常人水準，面對一個能暴打阿斯加德王子的向前，哪裡有反抗的餘地？

懷特霍爾慌亂不已：「你們要做什麼？」

「以眼還眼，以血還血！」向前從一旁的小推車上揀起一柄手術刀，放到了賈盈手裡，「你當年對她所做的一切，她會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里全部還給你。」

「今天這一幕，我已經幻想過無數次，也模擬過無數次；我保證，你不會那麼輕鬆地死去！」仇人當面，賈盈反而沒有咬牙切齒，聲音異常地平靜。或許是因為她確實可以將仇恨親手報還於仇敵，故而不需要再以額外的動作、語氣來表達自己的仇恨。

懷特霍爾幾乎被恐懼淹沒了。他曾經無數次走上手術台，親手解剖過數以百計的人體；那些人有活的，有死的，在他眼裡和豬、狗、小白鼠沒有任何區別，他從不會對手術台上的人施以任何憐憫。….但是當他自己躺在手術台上成為待宰豬狗的時候，他才知道這個過程充斥著何等劇烈的恐懼。m

「錫安先生，我還有價值！我的財產，我的研究成果，我所知道的神盾局和九頭蛇的秘密，它們無不是價值連城！我們可以合作。」

懷特霍爾喊得聲嘶力竭，看得出來，他極力想抓住每一絲希望。

「你當初被卡特女士逮捕的時候，也是這樣向她提出交易的嗎？」向前和煦的笑意此刻看來卻是極度的冰冷，「不對，你當時應該更從容，甚至優雅；因為你知道她不會殺死你，至少短時間裡不會。」

向前繼續說道：「卡特女士當時犯下的最大錯誤，就是不該判處你終身監禁，而應該判處你死刑才對；那樣的話，很多悲劇就不會發生，甚至萊因哈特先生的死亡過程還會更輕鬆一點。

不過怎麼說呢？人總難免犯錯。幸運的是，某種程度上來說，麗亞娜女王陛下——當然也包括我——已經脫離了人類的範疇；所以我們不會犯下人類常犯的錯誤。」

在向前的示意下，麗亞娜走了過來，抬手往懷特霍爾額頭一指；在她指尖縈繞多時的一道黑色光霧沒入對方額頭。

懷特霍爾凄聲慘叫起來，他感覺彷彿有人正拿著刀子在他身上刻畫線條，每一刀都痛徹骨髓。

劇痛來得快去得也快，只是短短一剎那的功夫，懷特霍爾的精神就萎靡下來，渾身冷汗淋漓。

「你做了什麼？」老九頭蛇有氣無力地問。

「在你的靈魂上銘刻印記，確保你死後會墜入我所在的地獄。」麗亞娜清冷的聲音聽得人心底發寒。

「什麼意思？」懷特霍爾迷惑不解。

向前接過話頭，問：「還記得我問你的問題嗎？上帝、死神是怎麼確定一個人的善惡獎懲？罪人在人間百般砌詞狡辯，死後就一定會坦白懺悔嗎？哪怕是善人，就不會誇大其詞為自己表功嗎？該怎麼準確分辨他們的真偽呢？」

迎著懷特霍爾茫然的眼神，向前笑著解釋：「真實的情況是，當一個人死後，靈魂不論進入天堂，還是進入地獄，他的心靈、思維就徹底對上帝或地獄領主開放；開放的程度甚至比面對x教授的時候更加徹底。他們記憶中的一切都會暴露無遺，沒有遮掩，更不能欺騙。」

懷特霍爾驚恐地睜圓了眼睛。

「你現在明白我為什麼要殺你了吧？」向前繼續說道，「除了賈盈女士的復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活著提供的口供，我還要費心費力去驗證真偽，可是你死了之後，一切秘密都會對我們坦白——首先是對地獄領主麗亞娜陛下坦白。」

「我不相信……」懷特霍爾嘶啞的聲音說出他此生的最後一句話。

「別著急，是真是假，一個小時后不就知道了？」向前沒有繼續解釋，甚至沒給懷特霍爾多說幾句話的機會。….只見他隨手一揮，老九頭蛇的嘴唇瞬間長出無數肉芽，上下交織，彷彿頃刻間有無數絲線把嘴縫了起來。

懷特霍爾只剩下模糊不明的「嗚嗚」聲。

向前轉而對賈盈說：「希望這不會影響你復仇的快感；但是對來萊因哈特先生來說，他此後不管遭遇多少痛苦，永遠只能把痛苦留在喉嚨里不得宣洩，似乎也是一種懲罰？」

賈盈冰冷的聲音一如她冰冷的目光：「當然，就如同當年我躺在手術台上的時候，一模一樣。」

向前一怔：「那就好；聽你這麼一說，我對他僅有一點的同情都蕩然無存了。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你只有一個小時；很多人想要隱瞞萊因哈特的秘密，我們需要儘快得到他腦子裡的記憶。」

「一個小時后，他肯定死！」賈盈說，「我保證這會是他這一生中最漫長的一個小時。」

「那好，一個小時后見。」向前帶著麗亞娜離開了手術室，將這個復仇之所完全留給了賈盈。

剛從手術室出來，麗亞娜一言不發，拉著向前傳送離開，回到了港島的五德集團分部大樓。

向前沒有抗拒麗亞娜的做法，因為他大概猜到了對方的意圖：「你有話想對我說？」

「我是有話想要問你。」麗亞娜說。

「問吧。」

「今天的你很不正常。」麗亞娜說，「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麼冷酷的一面。」

「對萊因哈特這種人，nazi加九頭蛇，不應該冷酷嗎？」

「冷酷，甚至冷血！在賈盈身上我可以理解，可是在你這裡，我不理解。而且，你還主動對懷特霍爾透露了太多秘密，這同樣讓我不能理解……」

向前笑道：「找一個樹洞，對一個人的心理健康有好處。尤其是當這個樹洞是一個必死之人的話，那就更好了。」

「這就是你最後封住他嘴的原因？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給我的感覺，就像……」麗亞娜有些詞窮，不知道該如何準確形容向前此前的狀態。

反而是花花公子幫著她補充：「就好像喪失了人類的正常感情，甚至喪失了人性？」

麗亞娜有些擔憂地看著向前，心頭惴惴，想要承認卻又顧慮重重。

看著小臉上憂心忡忡的表情，向前忍不住伸手撫摸，彷彿小心翼翼地將這姑娘捧在手心裡：「你的感覺沒有錯，我確實遇到點問題。」

「告訴我。」

「你知道的，和行星吞噬者作戰時，我不得不融合了自己分割出來的極端人格；它產生的影響超出了我的預料。」

「發生了什麼？」

向前斟酌著措辭：「人性，同時包含了自然性和社會性；極端人格代表著自然性中最極端的那一面。它破壞了自然性與社會性的平衡，其實恰恰導致了人性的淡薄，甚至泯滅。」

麗亞娜反握住向前的手，憂慮之色溢於言表。….這個世界上，只有三個人比較清楚地知道向前在靈魂和人格層面所遭遇的困境，麗亞娜就是其中之一。

只不過，向前面臨的困境並不止於剛才所說的那一點；他繼續說道：「與此同時，我的靈魂宇宙也出了點問題；當時為了把琴的人格找回來，我不得不催生了靈魂宇宙的生命進程。」

「那又怎麼樣？」

「生命是宇宙發展過程中必不可少的一環。當生命出現，就意味著這個宇宙更加完整了；更完整的宇宙有著更完備的規則，更完備的規則對我的靈魂也具有更強大的侵蝕力。」

麗亞娜有點慌了神，她問：「靈魂宇宙不是完全受你控制了嗎？你不能讓宇宙回溯時間，回到生命誕生之前，回到規則確立之前嗎？」

向前啞然失笑：「我當然可以做到，可這樣做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為什麼？」

「改變宇宙，就意味著我要動用宇宙規則的權柄；每運用一次，我就和宇宙規則更親密一分，受到的侵蝕也會更深一分。」

麗亞娜臉色變得蒼白。

「別這麼擔心，親愛的。」向前忍不住往她額頭上親了一口，「我還沒到無藥可救的地步；我一直在想辦法呢。」

雖然有向前的安慰，但是麗亞娜的憂色不減分毫。

「什麼辦法？你每次都說得不清不楚，我去問過琴，可她也不說，還……還像是看笑話一樣看著我。」麗亞娜小聲抱怨著，這個時候越發顯出她剛成年小姑娘的正常心性，而不是威嚴冰冷的地獄邊境女王。

「你去問過琴？」向前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你是怎麼說的？」

麗亞娜沉浸在擔憂的心境中，一時沒有察覺男人古怪的語氣：「我說我想幫助你，然後琴沒等我說完就開始笑，越笑越過分……我說錯什麼了？」

「呃……你沒說錯什麼，我太感動了，親愛的。」向前猶豫著該不該把實話告訴這姑娘；懷裡這姑娘可是貨真價實的傲嬌女王。

麗亞娜終於發現了向前的異樣：「你的反應……怎麼和琴一樣奇怪？我到底說錯什麼了？」女王屬性漸漸顯露，擔憂的神色之下，女王的威嚴隱隱浮現。

向前選擇老實招供，卻又遮遮掩掩：「你知道人性中最基本、最強大的，就是自然性中的生存本能；與生存對應的日常行為是進食。」

「嗯哼……」麗亞娜表示理解。

「但是後來我發現，僅僅進食不足以維持人性；因為嚴格意義上來說，所有的生命體都有『進食』的需求，哪怕植物也在汲取營養。僅僅生存不足以把人和其他生命體區分開來，不足以維持人性。」

「那後來呢？」

「比生存更低一級的，就是繁衍的本能……你知道這個指的是什麼吧？」向前明知故問。

麗亞娜先是一怔，霎時俏臉通紅。

「所有的生命體不都有繁衍的本能嗎？這也不足以區分人和其他生命。」

向前感覺到女王陛下有點惱羞成怒的意思，卻只能硬著頭皮解釋下去：「這不一樣。在進食這個問題上，人類的食譜基本來源於自然界的食物鏈，人吃的食物，動物也能吃；但是繁衍嘛……」

「怎麼了？」女王陛下薄怒微嗔，臉上透出一層紅暈。

「正常的繁衍慾望下，人類男性肯定是找人類女性，不是嗎？」花花公子口中解釋，手上也開始以實際行動證明自己的理論。

麗亞娜的臉頰差點要燒起來，她總算知道，當自己說要幫助向前的時候，為什麼琴會笑得那麼放恣，還那麼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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