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穆特·澤莫是一個內斂、平和的中年人；他衣著整齊、考究，神態從容地做著自我介紹，彬彬有禮的姿態彷彿是在某個上流社會的社交場。

「我該怎麼稱呼你們，特工先生們？」澤莫微笑著問。

向前認真打量著對方：「你可以叫我詹姆，這位是卡爾特工。」

「卡爾……特工。」澤莫向莫度法師投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目光，「兩位自稱是神盾局的特工，詹姆先生看上去確實像那麼回事，但是這位卡爾先生嘛，似乎……」

「不太像個搞情報的？」向前啞然失笑，「您的確目光銳利；卡爾特工剛剛從警察部門調過來，他過去更多負責武力行動。」

「前警察」卡爾·莫度法師半轉過身假裝繼續尋找線索，心裡卻暗暗翻了個白眼，任由向前跟澤莫兩人爾虞我詐地瞎扯淡。

「噢，理解了。」澤莫恍然，貌似接受了向前的說法；「兩位是為了上次的爆炸事件來的？」

向前頷首：「當然。一次沒有發現爆炸物的莫名爆炸事件，我們懷疑其中存在超自然現象；這是我們神盾局的本職，你知道我們神盾局吧？」

「知道。神盾局雖然是保密機構，但是在各國安全部門眼裡，你們的存在是公開的。」

向前故作驚異：「但是我沒有想到的是，索科威亞的安全部門裡居然會有閣下這麼出色的人才」

澤莫臉上的微笑稍稍收斂，正色道：「每一個國家都不會缺少竭力想保衛國家的人。」

「我無意冒犯，只不過以貴國的體量而言，如閣下這樣出色的尖端人才確實罕見，不免令我驚訝。」

向前打著哈哈與對方閑扯，其實心裡已經對這位澤莫先生提起十二分的警惕；他從這個人身上聞到了一種很熟悉的味道。

向前在他打過交道的很多神矛局高層人員身上都發現過類似的氣質：深沉、內斂、平和的表象之下是一種執拗、堅定的決心。

他們就像一頭守護著財寶的巨龍，看上去慵懶、懈怠，卻會毫不留情地朝任何覬覦者亮出致命的獠牙和利爪。不同的是，巨龍守護的是亮晶晶的、可以觸碰的、原本物質意義上的財寶，而這些人所守護的，是另一種大多數情況下無形的、卻更值得被珍視的東西。

扯了半天閑篇，澤莫先生終於轉入正題：「不知道兩位的調查有什麼收穫？有什麼地方是我們能提供幫助的嗎？」

「除了一張照片，我們一無所獲。」向前狀似無奈，「澤莫先生是專程來找我們的嗎？您的行動看上去很有效率，我們來到這個小鎮還不到一個小時。」

澤莫淡然一笑：「並非專程為二位而來；我們一直都在警惕任何發生在我們國土上的襲擊事件。」

向前恍然大悟：「所以你們早就來了，而且還給這個房間打掃了衛生；還真是……」….

「怎麼？」

「打掃得挺乾淨的。」向前似笑非笑，「只是我不能理解，你們抹去了那一對姐弟的所有痕迹，為什麼偏偏漏掉了這張照片？」

澤莫的笑容中流露出一絲傲然，仿若恩賜：「兩位遠道而來，總該給你們留下一點紀念品，不是嗎？」

「那我應該感謝閣下的好意了。」向前的笑容瞬間冷了下來。

澤莫的話讓向前知道，那對姐弟已經落入澤莫的手中，或者說落入了索科威亞安全部門的掌控。

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照片流露出去或許就意味著身份；可是對於一個被專業情報機構管控起來的人來說，照片、相貌就算不上特別重要的信息了。

情報機構有的是辦法隱藏一個人的真實容貌，反而是指紋、DNA、虹膜之類的信息難以更改，才更容易泄露身份。

澤莫清理了這個房間里一切有關兩姐弟的痕迹，卻故意留下一張相片給「神盾局特工」帶回去交差；看似留了一步餘地，其實內里那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不言自明。

「澤莫先生，出於神盾局的職責，我不得不提醒你，那個女孩身上有可能存在某種超自然現象。」向前嫻熟地扮演著一個兢兢業業的神盾局特工，「以我們過往的經驗來判斷，超自然現象往往意味著不可控的巨大潛在威脅。」

面對向前的警告，澤莫神色淡然，全然不為所動；「事情發生在索爾威亞的國土上，當事人是索科威亞的合法公民。」

「土地和人口可以區分國籍，但是超自然力量可未必；那些糟糕的事情如果註定會發生，那就一定會發生，不論是在索科威亞還是拉脫維尼亞，亦或者任何一個國家。」

澤莫依舊平淡而且堅決：「正如我所說的，每一個國家，無論大小，都有竭力守護她的人。」

向前直視著面前的中年男人，片刻后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過容我最後提醒你一次，當有必要的時候，請務必聯繫我們——你知道神盾局的電話嗎？」

……

幾分鐘后，兩位不在編的「神盾局特工」走出公寓樓，三拐兩拐，很快消失在澤莫先生的視線之外。

「我們就這麼走了？」莫度邊走邊問。

「不然呢？」向前一攤手，「我們必須表現得像一個神盾局特工。神盾局雖然強勢，但名義上依然只是一個國際合作機構，並不能隨意同***國家的政府部門發生衝突。而且，我剛剛發現，這個世界上討厭神盾局的人比我過去認為的要多得多。」

「你過去宣揚的神盾局行事作風可不是這樣的。我尤其對你說起的某個獨眼龍印象深刻。」莫度法師吐槽。

「當然，我們現在的表現不符合那個獨眼龍的行事風格，因為我們扮演的只是普通特工，而不是神盾局的局長。」向前說道，「每一個公共權力部門都有其固定的程序，一味強硬是行不通的。」….

「那麼接下來，你還要按照神盾局的固定程序來處理？」

「當然！」

「什麼樣的固定程序？」

「按照這件事的性質來判斷的話……」向前略作沉吟，「不外乎陽奉陰違、秘密布控、說一套做一套；大概就是這樣吧。」

「那位澤莫先生可不像能隨意糊弄的人。」

「再不好糊弄，也只是普通人。」向前隨手一揮，將兩人一起籠罩在鏡像空間之內；「再強大的反偵察能力，也看不到另一個維度。」

莫度打量著四周，只見鏡像空間不但頃刻間籠罩了整個小鎮，而且近乎無限制地朝四面八方延伸出去，一眼看不到邊界。

透過維度屏障，他們看到了澤莫模糊的身影從公寓樓里出來，登上了一輛不起眼的小轎車。

汽車很快駛出了小鎮，向前不緊不慢地邁步跟上。

空間維度的不同讓速度的差異變得無足輕重。兩位法師看似輕鬆地邁著腳步就能跟上飛馳的小車，實則是向前操縱著鏡像空間不斷摺疊，以一種類似空間跳躍的方式與小車保持著同步空間位移。

向前輕描淡寫中展現出來的強大魔法實力，讓莫度法師既羨慕又嫉妒；他知道，自己這輩子大概都趕不上這個小師弟了。

索科威亞是東歐內陸國家，領土狹小；澤莫只用了一個多小時就從邊境來到了首都索科威亞城。

一座建立在山間河谷里的小城，一如冷戰後陷入長期戰火的其他東南歐國家，這座城市與這個國家都透出一種蕭索、破敗的氣息。

出乎向前意料的是，澤莫的車並未進入市區，而是折上了一條山路；山路的盡頭是一座帶著赫魯曉夫樓風格、造型稜角分明的山間城堡莊園。

整座莊園戒備森嚴，澤莫的小車一連經歷了三道崗哨的盤查才得以入內。

「有點意思。」向前饒有興緻地打量著莊園，「要麼，這位澤莫先生在索科威亞安全部門的地位並不高；要麼，這座莊園的主人並不是索科威亞政府。」

針對物質世界的戒備對向前毫無阻礙，他甚至比澤莫更早一步進入了莊園——雖然還隔著一道模糊的空間屏障。

莊園城堡的內部，充斥著與古樸外表截然相反的現代化氣息；這裡是一個科研基地。

基地的核心位置，一間可以監控整個城堡的監控室里，澤莫與一個戴著單片眼鏡的中年人見面了。

「下午好，澤莫男爵。」中年人與澤莫打著招呼；又一個出乎意料的情況，這位澤莫先生居然還是個貴族，有著男爵的爵位。

「斯特拉克男爵。」澤莫的招呼有些冷淡；他對面的這位居然也是男爵。

被稱為「斯特拉克男爵」的中年人並不在意澤莫的態度，略有些急切地問道：「希望你這次來，帶給我的依然是個好消息，就像上次那兩個姐弟一樣。」….

澤莫男爵的目光轉向一旁的牆壁，牆上大大小小掛了上百個監視屏幕；其中一個屏幕的畫面被一分為二，分別顯示了兩個單人居所的內部景象。

隔著模糊的空間屏障，向前同樣在看著那個屏幕；兩個小房間里的住客正是他在相片里見過的那對姐弟。

「我不知道這個消息是好還是壞。」澤莫男爵說，「有兩個自稱『神盾局，特工的人在小鎮上打探消息，被我趕走了。」

斯特拉克男爵眉頭微蹙：「他們說自己是神盾局特工？」

「是的，有問題？」澤莫男爵注意到對方的疑惑表情。

斯特拉克男爵略有些不安：「神盾局特工執行任務的時候，從不會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們真的是神盾局的人嗎？」

「誰知道呢？」澤莫男爵漫不經心地說，「或許他們覺得在索科威亞這種小國家不需要掩藏自己的身份。又或者是兩個新手忘記了行為規範。」

斯特拉克男爵頗為不滿地說：「你不該這麼掉以輕心，男爵先生。神盾局就是一群鬣狗、禿鷲，任何異常的氣味都會把他們吸引過來；對我們的偉大事業來說，他們是最危險的敵人。」

「你說的是你的超級士兵事業？」澤莫男爵漠然以對，「我想你需要明白一件事：我之所以配合你的工作，僅僅是因為我作為軍人必須遵循國家的命令，而不是我真的贊同你們。」

斯特拉克男爵目光閃爍：「對於索科威亞來說，精兵政策是最適合的道路；不論你們的王室還是你們的政府，都十分認可這種思路。這也是為什麼他們選擇與我合作。」

「我也認可精兵政策，只不過我對精兵的定義與你們不同。」澤莫男爵不假辭色，「在我看來，信念的力量比肉體的力量更重要。」

「很遺憾，這一點上我們的見解截然不同。曾經的歷史教訓告訴我們，面對強大的對手，你需要的是更強大的力量。沒有力量支撐的信念就如同陽光下的冰雪，總是輕易地消散於無形。」

澤莫男爵冷笑：「啊，是的，曾經的歷史教訓，那個掌握了你們無法匹敵力量的人——美國隊長。可他的成功不是恰恰證明了我的觀點嗎？否則，同樣身為超級士兵，紅骷髏為什麼會成為失敗的一方？」

兩位男爵的對話一絲不漏地傳進了鏡像空間里；莫度法師尚能淡然，向前卻霍地轉頭，將驚異的目光投向了對話的雙方，尤其是那個戴著單片眼睛的斯特拉克。

紅骷髏？九頭蛇？

「紅骷髏失敗的原因僅僅是因為他的力量還不夠強大。如果最終的那一戰他能夠擊敗美國隊長，整個世界的歷史就會被徹底改寫。」

澤莫男爵嗤之以鼻，不想再和對方做無謂的爭辯，轉而將目光重新投向屏幕里的那對姐弟。

「我需要提醒你，雖然他們——包括其他參與試驗的對象——都是自願加入的，但他們都是索科威亞的公民，不是你肆意玩弄和消耗的炮灰。」澤莫男爵沉聲說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斯特拉克男爵面色不渝：「試驗難免有些風險……」

「那恰恰是你的責任——」澤莫男爵斷然道，「竭盡全力規避風險！索科威亞的公民不應該成為某些妄想的消耗品。」

「你們的政府似乎並不這麼想。」斯特拉克男爵哂笑。

「但是我們的政府同樣也軟弱而愚昧，有很多人、很多辦法讓他們改變想法。」

斯特拉克陰森森地笑道：「如果讓索科威亞人知道，身為王室成員的男爵閣下如此蔑視民選政府，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想？」

澤莫男爵同樣冷笑著回應：「如果讓世界安全理事會或者神盾局聽到你們平時喊得口號，不知道他們又會怎麼想？你們那句口號是怎麼喊的，我想想——嗨爾，海德拉！是這樣的吧？」

斯特拉克男爵的臉色陰沉無比。

鏡像空間里，向前微微眯起了雙眼，露出了和澤莫男爵極為神似的冷笑。

「這可不是能隨便喊的口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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