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從容地吃完自己的早餐，然後買單走人。他並沒有急着去追蹤那個疑似「漲潮」成員的年輕姑娘。一方面是因為與目標對象前後腳離開的舉動太過顯眼，其次則是因為他有別的辦法跟住人。

提前來到咖啡館的向前怎麼可能不做任何準備？咖啡館附近每個路口早就安置好了狼蛛偵查機械人，不管對方從哪個方向離開都在他視線之內。

更不用說附近路口的攝像監控也早早被他黑了進去，直接分享當地警方的視屏畫面。

華盛頓特區畢竟是美國首善之地，公共場所的監控已經十分完善。

於是乎，離開咖啡館不鍾，向前一路溜溜達達，一邊暗地回收狼蛛機械人，一邊摸到了停靠在偏僻處的一輛廂式麵包車旁。

向前並沒有立刻靠近，而是反覆觀察、搜索了周邊數百米方圓的地域，再三確認沒有任何執法機構的埋伏；而後他才慢慢走到車旁。

隔着車門，隱隱約約聽到裏邊有個年輕的女子聲音在神經質一樣地念叨：「邁爾斯，邁爾斯，快回信，快回信啊……」

中間還時不時穿插兩聲「OHMYGOD！」顯而易見對方的情緒都有些不穩定的跡象。

看來不是陷阱，真就是碰到了生瓜蛋子；客串特工的花花公子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眼下的情況。

虧得自己一路小心謹慎，做足了百般準備；說好的特工工作神秘、緊張、刺激的氣氛呢？

話說回來，碰到這麼業餘的接頭對象，確實容易讓人緊張……

向前還在琢磨跟一個有神經質嫌疑的人見面該如何開場白的時候，就聽車廂里一陣挪動的聲響，然後車子響起引擎發動的聲音。

這是準備離開了？

向前來不及多想，一把拉開副駕駛座的門鑽了進去。

理所當然地，駕駛座上傳來一聲驚聲尖叫。

「冷靜點，女士，我是……SHIT！」向前還打算溫言解釋呢，就見一隻小手伸到眼前，掌心裏握著一個小小的噴霧罐子。

出於一個花花公子的必要知識儲備，向前一眼就認出了防狼噴霧，當機立斷把頭一偏，同時如閃電般伸手往對方手腕上一捏。

格鬥大師的下意識反應讓向前準確捏住對方手腕上的麻筋，稍稍一用力，防狼噴霧立時易手。

駕駛座上的尖叫聲當場又拉高了一個音階，而後生瓜蛋子開始手忙腳亂地試圖推門下車。

向前忍着耳膜的強烈不適，長臂一伸，將推開少許的駕駛座門用力關上，而後趕在對方做出進一步過激反應前大聲說了一句：「我就是和你約好見面的人。」

尖叫聲戛然而止；生瓜蛋子一臉懵圈的模樣。

「啊……啊？你說什麼？」

「我說，我——就是——和你——約好見面的——那個人。」向前故意拉長了語調，確保對方能聽清楚他的話。

生瓜蛋子的情緒稍稍平復了一些，卻滿臉警惕猶疑之色：「你就是Mr.F？」

Mr.F正是托尼與「漲潮」聯繫時使用的代號。

「對，就是我。」向前頷首，「確切地說，Mr.F不止一個人，我是其中之一。」

「我們約好的是在咖啡館見面，為什麼我沒見到你？」

向前冷笑道：「因為我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跟一個鬼鬼祟祟又引人注目的傻瓜見面。」

生瓜蛋子感覺遭到了羞辱，差點從駕駛座上跳起來：「你什麼意思？」

「你穿着一件破舊的風衣，闖進一間坐滿了西裝革履的白領階層的咖啡館，而後四處張望、鬼鬼祟祟；不但沒有點單，而且不到三分鐘就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奪門而走。」

向前的臉上幾乎寫滿了「嘲諷」這個詞；

「你的一切舉動要是被警察看到的話，絕對比一個開豪車上街的黑人還要可疑；幾乎就是在大聲宣告：我有問題，快來調查我吧！」向前連珠炮似的吐槽，「如果事後有人調查你的行蹤，咖啡館里至少有一打的人能準確描述你的體貌特徵——你太引人注目了。」

花花公子一頓毫不留情的叨逼叨，說得生瓜蛋子面紅耳赤；她先是眼神飄忽不敢直視，而後漸漸垂下頭去，到最後幾乎要把腦袋埋進自己可觀的事業線里。

等向前把肚子裏憋了半天的槽吐乾淨了，生瓜蛋子才反應過來：「你……你都看見了？你當時就在那裏！」

「我當然在那兒。」向前看傻瓜一樣看着駕駛座上的女孩，「我就坐在離你不到的地方，從頭到尾看着你的表演。你知道我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忍住沒有把咖啡笑噴出來？」

生瓜蛋子氣得滿臉通紅，可向前還沒有放過對方的打算。

「我一直欽佩『漲潮"的目標和技術實力，但是從你今天的表現來看，似乎有點名不副實。黑客的生涯本身就遊走在自由與監獄之間，如果『漲潮"的人都像你這樣，恐怕和你們接觸會帶來更大的風險。」

生瓜蛋子不樂意了：「『漲潮"是最好的，我們一直堅持與腐敗的執法機構鬥爭，只是……我只是沒有經驗；本來應該是邁爾斯……」

聲音戛然而止，生瓜蛋子臉上帶着說漏嘴的人常見的懊惱神色。

「誰是邁爾斯？」向前追問。

生瓜蛋子眼神飄到了一邊。

「誰是邁爾斯？」向前通過一陣叨逼叨已經佔據了雙方談話的上風，此刻氣勢十足；「如果他才是今天要和我見面的人，那麼他出事的話同樣有可能威脅到我的安全，難道不該把實情告訴我嗎？」

這話說的倒是有理有據——如果向前真的也是個黑客的話。

生瓜蛋子在心裏掙扎片刻，還是吐露了實情：「邁爾斯……他是我們領頭的；他可能被捕了……只是可能，我們還沒有確定。」

「領頭的？」向前故作不解，試圖打探更多「漲潮」的內情；「我以為『漲潮"是個鬆散的黑客聯盟，難道加入之後還要被人管理？」

生瓜蛋子哪裏經歷過這種盤問的話術，立刻急着分辨：「當然不是，我們沒有所謂上下級；但是邁爾斯的技術是最好的，很受大家的認可，他偶爾也會組織一些比較大的行動，所以我們才會喊他頭兒。」

「哦……」向前裝作恍然大悟，「那他現在在哪兒呢？既然你說原本是邁爾斯和我見面，為什麼他沒來？為什麼你會認為他被捕了？」

「我不知道！」生瓜蛋子被一連三問問得有點抓狂，「到了華盛頓之後邁爾斯說有個秘密行動，只能他和芬利兩個人去；原本昨天晚上他就該回來了，但是直到現在我都沒有聯繫上他。」

「你明知道對方有可能被捕，還在網絡上聯繫他？」向前驚問，「你就不怕把警察引過來嗎？」

小姑娘不服氣地辯解道：「這個聯絡程序是邁爾斯親自設計的，IP位址隨機變動，輸出協議文件自動加密而且每次遭遇解密就會自動變更文件路徑。一旦有人試圖追蹤就會立刻發出警報。」

「但是邁爾斯還是被捕了。」向前冷著臉潑了一盆冷水。

「邁爾斯被捕的情況我們還沒有確定！」

「然後呢，你又做了什麼？」向前看着生瓜蛋子情緒激動的模樣，立刻發現這是個套話的好機會；這種情況下，很多話都會不經腦子地禿嚕出來。

果然，對方沒有忍住傾訴的慾望：「莎拉他們說邁爾斯肯定出事了，要立刻離開華盛頓；他們還說Mr.F的邀約很可能是個陷阱，就是為了誘捕我們。」

說到這裏，小姑娘突然警惕地瞥了一眼向前。

向前彷彿很吃驚：「如果是陷阱，你現在就應該聽到警笛聲，甚至還會聽到我向你公佈米蘭達條款。」

「當然，我知道。」生瓜蛋子悻悻然地應了一聲。

「那後來呢？你為什麼沒有離開華盛頓，還特意去了咖啡館？」

小姑娘又激動起來：「莎拉他們都離開了，但是我想查清楚邁爾斯到底出了什麼事。我首先要確認和Mr.F的見面是不是陷阱，如果不是，我還要接着尋找邁爾斯的去向。」

「你說的調查就是什麼準備都不做，一頭闖進那個有可能存在陷阱的咖啡館？」向前幽幽地問，「一般情況下，我管那個叫自投羅網。」

生瓜蛋子面露難堪之色，硬著頭皮說：「但是那裏確實不是陷阱，不是嗎？至少我確定了邁爾斯遇到的事情與你無關。」

所幸向前的臉皮早早進入了從厚到無的全新境界，否則聽到這個話還真免不了一番尷尬；咖啡館的見面邀約的確不是陷阱，但是邁爾斯被捕卻的的確確跟他有莫大的關聯。

正是因為向前發現了隱藏在聽證會場電子設備里的竊聽裝置和程序，才最終導致邁爾斯被捕的。

誰能想到事情就這麼巧，抓到的竊聽嫌疑犯就是自己約好見面的人。

只不過這一番心理活動完全不必讓眼前的生瓜蛋子知曉，向前淡然問道：「那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當然是追查邁爾斯的下落。」對方回答得理所當然。

「女士，我讚賞你的熱情與對待朋友的友誼；但是我嚴重懷疑你的行動能力。」向前一點沒給小姑娘留情面，絲毫沒有花花公子的溫柔風度——當然也因為他此刻頂着另外一張臉。

小姑娘的臉當場黑了下來。

「我相信我能夠做到。」生瓜蛋子信誓旦旦，就差沒拍胸脯立誓了。

向前不以為然：「其實我有一個更好的建議……」

「不需要！」小姑娘沒好氣的打斷了。

「真的嗎？」向前一臉玩味，「更好的技術設備，更多的專業人手，更龐大的人脈與更充沛的資金；難道不比你一個人單打獨鬥更容易找到你的朋友？」

向前打量著廂式麵包車裏簡陋的生活用品和不算高端的電子設備，意有所指地問：「你覺得就靠兩台筆記本和幾個信號發射器就能營救你的朋友——如果他真的被執法機構逮捕的話。」

小姑娘不由得沉默了。

「你是特意來找我們的，你到底是誰，想讓我們做什麼？」反應過來的生瓜蛋子警惕地問。

「我不是自我介紹過了嗎，我是Mr.F，但我並不是一個人單打獨鬥。」向前說，「我原本確實有意請你們幫助我進行一項調查；但是，既然知道了邁爾斯先生的事，我也不妨反過來先幫你們一回。」

看着小姑娘一時沉默不出聲，向前提醒道：「不論你是否接受我的建議，我都要提醒你，現在最好立刻離開華盛頓。你之前已經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想要幫助你的朋友，那就不要讓自己也陷進去。」..

駕駛座上的生瓜蛋子狠狠翻了個白眼，卻還是依言啟動了車子。

「我已經自我介紹過了，卻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可以叫我Skye！」

「你就是Skye？」向前疑惑地問，「之前發的加密文件聲稱由你和我見面，但是你剛剛卻說原本應該由邁爾斯和我見面？」

「因為那份加密文件是我編寫的，我加入了自己的名字。但是最後和你見面的是邁爾斯。」

「看來你的同伴非常認可你的技術實力？」

「那當然！」

「但是其他方面就有點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