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建業府城鴉雀無聲，此時此刻，在場的所有人，可以說或多或少都跟侯氏有聯繫，更別說侯氏的高層武者，以及密布在府城的赤焰大軍。
眼前的侯玉霄，不是侯玉霄？
侯玉霄，十七年前，就被趙破奴所殺……
絕大多數侯氏的人，表情全都是懵的，但也有極少數如侯非、侯英、侯寸、蘇離，還有侯氏最早的一批武者約莫數百人，他們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問題，童孔開始巨震。
十七年前，琴劍山莊趙破奴，的確是來過一次昭陽縣，當時他殺了侯通，大鬧侯氏，彼時還只是個不入流小族的侯氏，差點就慘遭滅族。
侯玉霄，的的確確是被打死過。
然後，又離奇復活了………
侯非童孔收縮，童孔頓時露出一抹複雜，他趕忙與旁邊的侯英侯寸兩人對視了一眼，發現他們臉上的表情，與自己相差不大，再環顧向其他地方，發現自己身邊站著的諸多侯氏武者，臉上表情也大多複雜且糾結。
今時今日，侯非已是陰陽境修為，他在侯氏的地位，已經不低了，此刻能站在他身旁的，有絕大多數都是從昭陽縣時期就跟著家族的人了，他們知道的情況，遠比其他人要多。
所以，此時此刻，反倒是他們這些對侯氏最為忠誠的人臉色都有些複雜，而那些加入侯氏時間還短，對情況有些不明所以的人，臉上大多還帶著懷疑，甚至還一些人看著侯玉端面露不善，顯然有點為侯玉霄打抱不平的意思。
「侯非，咱們…………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侯非聽到侯寸的傳音，沉著臉反問了一句。
「五爺當著這麼多的人挑明，必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要揭穿家主的身份，咱們這些人，該支持…………」
「不用支持了，以我們的實力，能支持誰？」
侯英想問該支持誰，可還沒等他問完就被侯非打斷了，他抬起頭看向半空，表情頓時變得難看了起來，同時也明白侯非為什麼要打斷自己了。
侯玉成四人厲聲斥責侯玉霄的間隙，早已帶著侯氏的十六尊武道亞聖，將侯玉霄給團團圍在了中間，並且四人一點都不客氣的直接抽出了各自的兵刃，面目凝重的看著侯玉霄。
四人竟是…………直接打算動手了！
「胡言亂語，我自十六歲拜入師尊門下，這十多年，親眼看到師尊為了侯氏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立下無數功勞，多次率我侯氏脫離險境，侯氏能發展壯大至如今地步，與師尊的嘔心瀝血脫不了干係，他怎麼可能會是天外異人，小樓一向敬佩五爺，可今日也不得不站出來說一句了，五爺是否受了外人蒙蔽，怎能在如此場合下，無端污衊師尊？」
萬眾一片寂靜之時，一個年輕的身影站了出來。
侯玉霄唯一的徒弟，萬小樓。
萬小樓只有元丹境的修為，站在一眾高手中間，氣息不算強大，看站位就知道他在侯氏的地位，也不高，可他還是站了出來，面對一眾武道亞聖，當面指責已經成為聖人的侯玉端，臉上非但沒有半分懼色，甚至還帶有濃濃的怒氣。
登天壇上，正臉色慘白的侯玉霄，聽到萬小樓的這番話頓時抬起了頭，童孔中帶著一絲驚喜與動容，他的心態，似乎在此刻迎來了一絲回暖。
「不錯，自1319年起，至今日我侯氏成就聖朝業位，家主的功績有目共睹：
守昭陽、進軍銅陵，斬成岳，殺丁典；
東取河西三郡、過江進攻廣陵府；
一統四郡、支援興南府、拉三家一流成立河西聯盟，於龍驤渡，擊退雷音寺；
大軍揮師南疆，一錘定音；
攻下建業府，覆滅千年古剎雷音寺。
家主的功績，便是細數十天十夜也說不完，五爺無端在此場合指責家主，究竟是受了何人蒙蔽，其他人我不管，若說家主不是我侯氏之人，我蘇離，第一個不服！」
………………
「敗成岳、殺丁典、斬丁不害、鬥法海…………周旋各方之間，遊走聖地左右，我侯氏有今日之盛，家主功績，豈可被一句天外異人就此磨滅，遠的不說，五爺，十五年前銅陵妖魔之亂，若非家主率眾死戰，與一眾聖地周旋，想來你連命都保不住，在此場合指責家主為天外異人，我不知五爺是受外人蒙蔽，還是為了一己之私，白雲帆懇求五爺，切莫做此親者痛仇者快之事！」
………………
「我劉江洪攜鏢局併入侯氏，看中的就是家主為人，這十餘年來，侯氏的發展，卻有賴於全體族人，可若非有家主帶頭以身作則，屢次孤身犯險，只怕也沒有這麼順利，家主功績有目共睹，五爺，還望三思啊！」
…………………
…………………
戲劇化的一幕發生了，萬小樓一眼激起千重浪，侯氏許多老資格的族人，全都站了出來，他們一個接著一個的細數侯玉霄的功績，將侯玉端的指責定性為污衊，言語中滿是對侯玉霄的崇敬與信任，瞬間引起了越來越多人的挺身而出。
然而，實事求是的說，相比今日在場的數千高手，還有府城中數千萬人，站出來的，還是極少數。
萬小樓、白雲帆、劉江洪、聶心川、沉孤雲、萬星雲等等這些人，無一例外，全都是與侯玉霄有著密切聯繫的，而除了這些人，和他們自家的嫡系之外，就再也沒有人了。
最典型的，連侯非侯英侯寸三個，都沒有站出來，侯氏最早的那一批昭陽縣老人，就更別說了。
其實也正常，這些人的忠誠不止是對侯玉霄，更多的是對侯氏，準確的說，是對侯玉霄五兄弟代表的侯氏，而此刻五兄弟，四個站出來指責一個，他們自然就猶豫了。
這些人尚且如此，近期加入才短短數年的江北盟、陸氏還有那六大天級勢力的人，就更別說了，他們此刻心中，雖說更多的是困惑與不解，但絕大多數人還是在盯著自家的武道亞聖，也就是楚狂人、陸康平、周玄開等八人。
而這八人，現在正跟著侯玉端四人一起，圍著侯玉霄。
場面如此，他們的選擇，自然也就不用說了。
登天壇上，情緒似是已經恢復一些的侯玉霄，抬起頭看著侯玉成四人，童孔中帶著一抹複雜，輕聲開口喊道：
「老二、三娘、玉成…………玉端，大哥…………」
侯玉霄顯然是想接著這小部分人的挺身而出，為自己出聲辯解一番，可他話還沒說完，自己就停住了，繼而轉頭看著北方的天空，臉色瞬間又陰沉了下來。
侯玉成四人，侯氏一眾，還有全場的所有人，都跟隨他的目光朝著北方天空看去，這一看，他們才發現，北方天空有一縷奇點正若隱若現，那奇點瞬間化為一道空間裂縫，爾後便從中，走出了三道身影。
三道身影，一人在前，兩人在後，在前的那人一襲黑金色鎧甲，雖是中年模樣，可面容清秀俊逸，眉宇間帶著一股傲氣與霸道；他身後的兩人中，有一個是站著的，站著的那人手裡正押著一個年輕人，那年輕人身體顫抖，面容恐懼，顯然是被羈押到此的。
「侯…………景！」
侯玉霄陰沉著喊出了那人的名字，實際上不用他喊，認識武威王侯景的人，包括站在他身後的琴劍山莊原二莊主李庭宗，下方也有不少。
「琴劍山莊…………不對，是武威王府的人？」
「侯景怎麼會到這兒來？」
「他們押著的那個年輕人，是誰？」
………………
一些不明所以的人，發出竊竊私語，而侯氏剛剛沒站出來的侯非侯英侯寸等人，看到那個被羈押的年輕人長相時，表情瞬間就僵住了，他們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勐然將目光轉向最前方的侯景，一直盯著看了許久，突然身體一震。
「那是，趙破奴？」
「你別看趙破奴，你看看侯景，不覺得，他很熟悉嗎？」
侯非與侯英的對話，並不是傳音的形式，兩人心裡似乎受到了什麼強烈的衝擊，直接就對話了，他們身旁的一眾侯氏老人，全都將目光轉向侯景後，一個接著一個，露出了激動的表情。
侯氏一眾老人中，趙四和王五突然飛身而起，兩人身上同時凝聚出強大的氣息，不輸最前面那一眾武道亞聖分毫，一直飛到了上空侯景的面前，躬身朝著他凌空一跪，拜道：
「王登拜見老家主！」
「趙元拜見老家主！」
嘩………………
趙四和王五是武道亞聖的真相，此刻完全被忽視了，侯氏一眾老人的目光，全都匯聚到了侯景的身上，他們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
老家主侯通，沒死！
不但沒死，而且還是叛出大晉，剛剛聯合李庭鎮，奪下了冀州，坐擁千萬天威軍，名震神州的武威王侯景。
侯非、侯英、侯寸等一眾侯通的義子，神情激動中又帶著複雜，只思慮了片刻，還是躬身對著半空中的侯景畢恭畢敬的跪倒：
「拜見義父！」
「拜見老家主！」
………………
「起來吧！」
即便被萬千視線矚目，侯景也沒有露出半點怯色，他面色澹定從容，對著下方侯氏一眾人輕輕揮手，繼而轉頭看著下方，自他帶著趙破奴出現後，神色有些慌亂的侯玉霄，微微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沒有與侯玉霄對話，而是轉頭對著身後的李庭宗示意。
李庭宗點了點頭，手上微微用力，被他捏住的趙破奴，頓時一聲慘嚎，緊接著像是瘋了一樣指著侯玉霄，厲聲開口：
「他是假的，他是假的，十七年前，我到昭陽縣，早就殺了侯玉霄，彼時不過開身境的侯玉霄，在我手中絕無活路，他事離奇復活，我人在冀州雖好奇，卻並未當回事，可我能肯定，他絕不是十七年前，那個死在我手上的侯玉霄！」
「胡言亂語，一階喪家之犬，被人要挾控制之人，在此無端指責我師尊，你有何憑據？」
萬小樓的聲音，已經不復此前的堅定，他看到侯景出現之後侯氏一眾人的表現，加之侯玉霄從開始到現在的變化，實際上，他的心裡，也已經開始鬆動了。
但，他是侯玉霄的弟子，這一點沒變。
所以，他還是強行站了出來。
哪怕知道此時自己面對的侯景和李庭宗，是兩尊聖人。
他也還是義無反顧的站了出來。
然而，侯景帶著趙破奴出現，豈會沒有準備。
「我願立心魔道誓，他若是我十七年前殺死的侯玉霄，趙破奴願遭天雷轟頂，萬鬼噬心，十生十世，不得好死！」
砰…………
沒有人出手，這聲動靜，只是在場所有人的心聲。
趙破奴後面的天雷轟頂、萬鬼噬心，十生十世、不得好死其實都是廢話，張口說出心魔道誓的那一刻，他的那些話就已經是真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這一記心魔道誓，一錘定音！
真的侯玉霄，十七年前已經死了。
眼前的這個侯玉霄，真的是天外異人。
侯玉成、侯玉靈、侯玉傑、侯玉端四人的話，是真的。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從侯景的身上，轉移到了侯玉霄的身上，眼神中帶著一股質疑、複雜、驚懼，甚至還有一絲難以描述的恐慌…………
天外異人，這在神州有史以來，還是第一次明確記載。
「我不知你究竟是何身份，可矇騙我三子一女，假冒兄長擔任家主，侵我侯氏十七載，罪大惡極，侯某為報仇，多年潛藏晉庭，未來得及揭穿你，你便以為能永生永世就這麼瞞下去，騙得過一時，能騙過一世麼，還妄圖借我侯氏，登上聖朝大帝尊位，侯某豈能容你，異人，受死吧！」
侯玉霄顯然因紛雜的心緒，已經變得有些恍忽了，侯景的一通厲聲斥責，他甚至都沒有給出回應，直到侯景手持一根黑色長棍從天而降，聖人氣息氤氳而起，數萬丈武靈橫空浮現，感受到致命的威脅，他才反應過來，起身抵抗。
然而，他還沒起身，離他最近的侯玉端就先動了，滔天浩然正氣鋪天蓋地而來，瞬間就牽制住了他的身體四周。
看到侯玉端出手的那一刻，侯玉霄童孔巨震，整個人就跟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那一襲剛剛繡好的金黃龍袍，似是瞬間就萎靡了許多，整個人的氣息，霎時就消沉下去了。
「老五，你們…………」
「異人，受死吧！」
侯玉霄話都沒說完，楚狂人就出聲打斷了他，陸康平、周玄開等七人緊隨其後，二十尊武道亞聖同時出手，加上王登與趙元，還有半空中已經落下的李庭宗。
三個聖人，二十一尊武道亞聖，同時出手。
此時此刻，侯玉霄按說應是為走投無路而慌亂。
可實際上，他並沒有出現任何慌亂的神色。
反而，他的臉上滿是頹喪與死寂，明顯有種心如死灰的絕望感，出手的一共有二十四人，可他的目光，始終都只是看著侯玉端、侯玉成、侯玉靈、侯玉傑四人而已。
走投無路，哪有眾叛親離來的，更令人絕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