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究竟是誰，莫向南不知道，但對方居然提到是受人之託，這讓莫向南覺得奇怪。

  「前輩是受我師父之託嗎？」莫向南沉聲道。

  「哼。」

  那個聲音輕哼一聲，不置可否。

  「那我就默認是了。」莫向南道。

  「你倒是很自信。」神秘人澹漠道。

  「反正我不覺得前輩會是看在我的面子上特意來救我的。」莫向南攤了攤手。

  神秘人再次一哼。

  「那前輩為何把我困在這裡？」莫向南又問道。

  「大概是不想你再去送死，。」神秘人繼續道。

  莫向南摸了摸額頭，欲言又止。他不覺得自己是去送死。

  「怎麼？你還覺得不服氣？」

  「我只是需要去做一些事情。」莫向南道。

  「靠什麼？靠你歸元期的實力？」那人又問道。

  「我也沒那麼弱，還是可以跑的。」莫向南聲音小了些。

  「你是指從蚩武手裡逃跑？」那人說話很刺耳。

  莫向南訕笑了下：「那只是意外。」

  「你可以逃跑無數次，但你只要正面遇到他一次，你這輩子就廢了。」

  豆豆在旁邊嬉皮笑臉地說道：「唯一正面遇到的這次，不是還有你嘛！」

  「我不喜歡插手這種事。」那人繼續說道。

  「可是你還是插手了啊！」豆豆再次說道。

  「我不是你們的保姆。」那人又強調。

  豆豆撇了下嘴：「可是你還是插手了啊！」

  神秘人沒有再說話，但是他們又聽到一聲冷哼。

  對方明顯很不滿。

  「不管怎樣，多謝前輩出手相救。」莫向南還是鄭重其事地道謝。

  雖然不知道對方在哪裡，長什麼樣子，但既然已經被救了，還是得好好感謝一番才是。

  「我不需要你的道謝，等你什麼時候修煉出自己的神道後，再離開這裡吧。」那人說道。

  莫向南道：「可是外面的情勢不容樂觀，我需要儘快離開這裡，還希望前輩通融一下。」

  「你想去做什麼？」

  「阻止蚩武的計劃。」

  「你拿什麼阻止？你再次面對蚩武的時候，和這次有區別嗎？」

  莫向南微微皺起眉頭：「外面世界死了那麼多無辜的人，前輩難道都無動於衷嗎？前輩也是一位實力強大的神明，可以眼睜睜地看著蚩武屠殺了那麼多的人類？」

  「你也明白我是神明，那你為什麼不明白，我是站在神明的立場上？」那人問道。

  神明的立場？

  莫向南微微一怔。

  他不太理解這件事。

  「什麼叫做神明的立場？神明的立場難道就是看著蚩武屠殺掉所有的人類嗎？」豆豆不滿地大聲道。

  那人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你們知道蚩武為什麼要藉助混沌臨世讓神明回來嗎？」

  「他不就想要讓無首族占領這個世界嗎？」豆豆哼了聲。

  「你錯了，他只是想讓這個世界回到最初的地步。」

  他頓了頓，像是在思考什麼，半晌，才緩緩開口：「這個世界，不僅屬於人類，也屬於神明。所有的神明，都有權利活在這個世界，而不是被迫離開這個世界。」

  「這是什麼意思？」豆豆問道。

  「上古時期，這個世界充斥著豐富的靈氣，山海異族紛爭鼎立，本屬於一派繁榮的景象。許多異人堪破了這個世界的規則，修煉出了自己的神道，成為一方神明，壯大了自己的種族，這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但是黃帝認為神明的力量干擾到了普通人的生活，所以選擇將所有神明都驅逐出這個神界，把他們趕去了另外一個世界，那個世界到處都是神明，也只有允許神明存在，所以也被稱作了神界。」

  「神界，乃是神明的集中地，神明可以在那裡開闢自己的領地，創造自己的生活，重新開始。」

  豆豆說道：「那不是挺好的嗎？神明和人類互不干涉，人類活在人界，神明活在神界。」

  「這並不好。因為大家原先在人界乃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哪怕再不濟也可以統領一個部落，有無數的族人和手下供自己差遣，聽從自己的命令，服侍自己。可是在神界呢？大家都是神明，誰肯服誰？於是神界也會時不時地發生戰爭，確定領地歸屬。」

  「戰敗的神明，只能給別的神明當下屬，當奴隸，這與他們曾經在人界高高在上統領一方的身份完全不符。巨大的地位落差，自然讓許多神明有了意見，他們都想要重新回到人間，重新找回自己的領地，只有在人間才不會受氣。」

  那個人語氣澹漠，無悲無喜，闡述著一個事實。

  神明，在人界，地位才尊貴。在神界，大家都是神明，起點都一樣，哪裡有人給他們統治？

  「神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大概就是神明的監獄。即便那裡的地盤不比人界小，但還是一個監獄。」

  豆豆疑惑地問道：「如果嫌棄地位落差，為什麼神明不自己生育後代呢？培養後代來養老啊！」

  「哼！神明若是在那裡生育後代，他們的後代天賦再高也是異人，異人生出的後代，有可能是普通人，血脈一代代被澹化，那麼神界最終還是會變成和人界一樣，那麼神界存在，還有意義嗎？」神秘人再次說道。

  豆豆滴咕道：「這倒也是。」

  人界就是因為不想讓神明干預到普通人的生活，所以才把神明驅逐，若是神明能夠在神界生育，那麼神界有了普通人，將來又會有神明為了照顧到普通人的存在，再次將神明驅逐。

  那麼人界發生的事情，也會在神界發生。

  「為了普通人的生活，黃帝將所有神明給驅逐到神界，神明不甘心，數千年的煎熬，讓他們意見很大，他們現在只是想重新回到自己能夠掌控的人界罷了。你說，這些神明，想回家，有什麼錯誤嗎？」

  莫向南沉默了下去。

  神明回家。

  很簡單的理由。

  簡單到讓人無法反駁的地步。

  他們只是想要回到自己的家園，回歸曾經的世界，回到有人類的世界，然後享受人類的服侍。

  站在神明的立場上，他們的要求並不過分，因為人界本來也是他們的家園，他們只是被迫背井離鄉，關到神界罷了。

  可是站在人類的立場上，人類自然是不希望神明回家的。

  莫向南沉聲道：「神明的力量那麼強大，如果他們回家，為了領地和權利，必定會互相征戰。神明出手，一拳下去山崩地裂，城市覆滅，那麼整個世界的文明將會毀於一旦，人類的科技水平也不可能會發展到今天這種地步，沒有神明的世界，人類的創造力才是無限的。」

  神明的破壞力太強大，沒有神力的人類根本不可能與神明抗衡，到時候普通人只能整日活在如何自保的恐懼中，根本不會想著去發明去創造，工業革命，蒸汽時代，手機，電腦，網絡，衛星……

  有神明存在，人類社會所創造的一切文明，都不可能存在！

  「黃帝利用絕地天通驅逐了神明，這個決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很偉大的。因為沒有神明干預，人類才能發展到這個地步，世界不至於被毀壞，文明才得以延續。」莫向南道。

  「世界不至於被毀壞？你不會以為這個世界少了神明，就沒有了戰爭？你讀過那麼多書，學過那麼多歷史，難道不知道，人類的發展，必定伴隨著鮮血革命？

  絕地天通後的這數千年來，沒有了神明干預，人類照樣互相廝殺征戰，自相殘殺，連不亞於神明之力的核彈都能夠製造出來。一顆原子彈，等於一位神明的力量，黃帝給他們移除了神明干預，他們照樣製造出了原子彈這種不亞於神明的力量來戰鬥，那麼當前的人類和上古時期的人類，又有什麼區別？」

  神秘人冷漠至極。

  他似乎很反感人類的所作所為。

  黃帝的出發點是好的，用「絕地天通」給人類創造了一個未來，可是在神秘人眼裡，人類卻不好好珍惜這一點，他們仍然在追求創造極致的力量。

  黃帝消滅了任何可能破壞人類發展的神明力量，人類卻又親手製造了出來！

  黃帝想要讓人類能夠生活在和平沒有戰爭的時代，可是數千年來，人類的戰爭還是沒有停歇！

  「人類其實也在努力地改變自己，他們到這個年代，已經在呼籲停止戰爭，維護和平。」莫向南還打算為這個時代的人類說兩句話。

  「文明的發展必定伴隨著血和淚的教訓，因為遭受過戰爭的折磨，所以人類社會才不斷地呼籲和平。他們已經努力地在改變這個世界的格局，人都是在一段段的教訓中成長的，各個國家發展核彈這種力量是為了和平，保護自己。當前基本上不會有哪個國家會再使用這種毀滅性的武器，他們都簽訂了和平的條約。」

  可是神秘人冷冷一笑：「簽訂了和平的條約？你不會以為，憑藉人類的本性，他們真會控制著這種力量不使用吧？你以為這和平條約是怎麼來的？」

  莫向南一怔：「什麼意思？」

  「所謂的和平條約，是你師父暗中促使他們建立的！」

  「啊？」

  莫向南和豆豆面面相覷。

  「你師父也明白，人類科技水平發展得越來越迅速，會創造出更強大的力量，戰爭若是再不停下，人類文明必然會毀在他們自己手裡！人類發展得有模有樣，即便創造再輝煌的未來又如何？他們始終都會毀掉自己親手建立的世界！」

  「你不要以為混沌降臨只是偶然，按照人類的發展趨勢，不需要混沌，只要再過百年，人類照樣會發動神明那種力量的戰爭，把自己葬送到原始時代！到時候和目前的情況也就沒什麼區別了。」神秘人冷漠地說道。

  莫向南欲言又止。

  他發現自己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哪怕在他生活的這個年代，人類的戰爭仍然沒有停下，許多地區仍然是戰爭不斷。

  他只是生活在和平的華夏，而不是生活在和平的年代。

  人類發展的潛力確實很驚人，他們靠著自己的雙手，從上古時期一路摸索到現在，改變了整個世界，發展出了強大的武器用來探索世界。

  他們靠著凡人之力，創造出了神明的力量。

  以這樣的趨勢發展下去，將來幾百年也可能會爆發出可怕的戰爭，讓人類一朝回到解放前。

  莫向南沉默了許久，才問道：「這就是前輩的看法嗎？覺得人類的世界已經沒有救了？所以前輩站在了神明的立場上，不願意再插手人類的事情？哪怕前輩肩負著保護這個世界的重任也不願意去幫助人類？」

  「你如何肯定我肩負著保護這個世界的重任？」

  「因為我想不出，除了八荒古神外，誰還有能力從蚩武手中將我給救下。」莫向南平靜地說道。

  神秘人沉寂了許久，才道：「你還猜到些什麼？」

  「前輩應該是坎戒的守護者。」莫向南說道。

  八荒古神，總共有八位神明，他們分別有一枚戒指。

  艮戒，守護者是穆守山。

  巽戒，守護者是風仙嵐。

  離戒，守護者是離伯。

  震戒，原先是君子族先人守護，但被古爍今殺害。

  澤戒，被蚩武設計陷害，重傷而亡。

  坤戒，在蚩武手裡。

  乾戒，雖然莫向南沒見過，但他很肯定是在自己師父身上，他師父必定是乾戒的守護者。

  有種種線索可以推斷。

  上次袁家的袁成業奉命拿著一根卦簽來找莫向南師父，說是去乾元觀，可是卻找到了書店。

  袁家的天乾陣法，莫向南利用「乾元道封」之術封印了轅祖。

  蚩武那麼忌憚莫向南師父，只可能是因為莫向南的師父是乾戒的守護者！

  那麼剩下的另外一枚青玉戒指，肯定就是坎戒了！

  離伯，穆守山和風仙嵐，他們都出事了，被蚩武打得實力大跌，幾乎只是個復神期異人。震戒和澤戒的守護者也被蚩武所害死。

  如果說有一個人能夠在蚩武手中救走莫向南，除了莫向南師父外，也只能是坎戒的守護者了！

  「前輩是因為對人類失望，所以才選擇從保護人類的立場上，站到了神明的立場上嗎？」莫向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