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個魔王可太難了

大樹海，夜。

難得今天沒有下雨，晴朗的天空中萬里無雲，簡陋的棚屋隔音不怎麼樣，能聽到蜥蜴人和魚人的鼾聲也早已連成一片。

但在這片靜謐中，達因非常緊張不安。

他坐在芭蕉葉上，健壯的身體卻時不時的左右抽搐，看上去像是抽風也像是多動症，眼睛也在上下游移，根本不知道該看哪兒好。

等待的時間比真正面對還要煎熬，達因不敢閉上眼睛，他怕萬一自己睡著就壞事了，只能靠使勁深呼吸來緩解緊張。

聽著細微的蟲鳴和鼾聲，達因再也忍不住了，他霍的一聲站起來，踱步走出蜥蜴人分給他的棚屋，打算去洗把臉。

棚屋就蓋在隕星湖一側，隕星湖自然也是最近的水源。

月之女神蘇倫的明亮月光靜靜的灑在湖水上，像是一塊巨大的寶石般閃閃發光。

達因走到湖邊，捧起水往臉上潑，清涼的湖水確實讓他清醒和冷靜了很多。

隨著水波逐漸平息，如鏡子般的湖水映出達因的面孔。

他的皮膚灰黑，頂著個大光頭，眉毛和鬍子都是灰白色，看起來是怎麼洗也洗不幹凈的樣子。

達因，是個灰矮人。

矮人擁有的特性，灰矮人也全都擁有，而且他們的黑暗視覺更加出眾，代價是他們的眼睛無法承受陽光。

儘管膚色和發色差異很大，灰矮人確實也是矮人的一員，但在凡人世界的地位，那可就差遠了。

人類的數量雖多，可除了少數地區，基本都是多種族混居的樣子，且不管是人來人往的大城市，還是僻靜安靜的小山村，全都是如此。

矮人這個種族很常見，就像半身人、侏儒在城鎮中的比例一樣，不說滿地都是，但想找也從不會麻煩。

然而灰矮人就不一樣了，你幾乎不可能在正常的城市中找到他們的蹤跡。

這是因為灰矮人在大多數地區，都被視為怪物的一員，而非矮人亞種。

神話中，他們因為貪婪才被矮人主神莫拉丁逐出了王國，再加上眼睛無法適應陽光，灰矮人自己也清楚，他們在地表不受歡迎。

而神話畢竟只是神話，太過於久遠了，灰矮人總是堅稱他們是自己決定出走，而不是被逐出，但這個強調在其他種族看來是無所謂的。

【話說，目前朗讀聽書最好用的app，野果閱讀，安裝最新版。】

原因，自然還是灰矮人對黃金和珠寶無休止的渴望，他們貪婪、邪惡、殘忍，與靠手藝自力更生的很多矮人亞種不同，灰矮人的名聲非常的臭。

不過凡人種族與外域生物最大的不同在於，前者不夠純粹。

能出現悲天憫人的聖人，也會出現無惡不作的惡人，儘管灰矮人中狗幣很多，但也確實不能一棒子打死一船人。

達因和他的族人，就是灰矮人中的異類。

他們想盡一切辦法克制自己對金銀珠寶中毒般的喜愛，向灰色保護者拉杜格獻上祈禱的同時，他們也祭祀矮人主神莫拉丁，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到矮人大家庭的懷抱。

這種異類，當然不會被同胞所接納，他們也不想再和自己邪惡的同胞接觸，因為他們發現自己無法改變同胞的想法，反而可能會再度被同胞們所同化。

於是他們一直往上逃，逃出幽深的地底，用自己攜帶的財物與地表的種族交易，換取必須的物資。

灰矮人們一直在流浪，直到他們終於找到了理想的安家之地。

堅固的岩石能抵抗陽光對眼睛的摧殘，緊靠地表的位置也能獲得豐富的自然資源，被彷彿無窮的森林所包圍，他們不用擔心會有人來攻擊。

這是個理想之地，但只有一個小問題。

他們的理想之地在大樹海，而暴虐之魔王的魔王城，剛好也在這地方。

平靜生活了不到五十年，暴虐之魔王宣布大樹海是他的領地，灰矮人們在震驚之餘，也開始思考解決辦法。

首先，魔王這種存在從不以和善出名，大多數的魔王都是一出現就滿世界的搞事情。

灰矮人的礦洞距離魔王城太近了，難保暴虐之魔王什麼時候會看他們不爽。

其次，暴虐之魔王宣布在大樹海定居的同時，整個位面的所有國家都已經動員起來，士兵、冒險者，無數能人異士正在往大樹海趕。

就像之前說的，灰矮人在大多數的地方都被列為怪物行列，先不管這幫人能不能對付暴虐之魔王，反正對付他們這點灰矮人應該是綽綽有餘的。

於是灰矮人們做出決定，他們關閉城鎮，熄滅高爐，將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家園封鎖掩埋起來，所有人背上行囊，再度開始流浪之旅。

他們晝伏夜出，在無人問津的森林或峽谷中艱難求生，偶爾實在沒辦法的時候，會與附近的居民交換一些生活必需品。

這很困難，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是被舉著草叉的農民和民兵趕走，還有一些人分散成小股，找那種與世隔絕的小山村，想辦法取得村民的信任，靠著打鐵維生。

或許有人疑惑，暴虐之魔王都消失二十年了，難道灰矮人不知道嗎？

他們當然知道，沒有回來的原因，是矮人與人類的時間觀念差異。

對於人類來說，二十年很漫長，但對於擁有五百歲壽命的矮人來說，二十年的時間並不保險。

在他們看來，暴虐之魔王才消失不久，現在回去並不保險。

可事情總是會變的。

除非得到莫拉丁的祝福被矮人諸神重新接納，否則灰矮人是無法適應陽光的，儘管他們從擅長玻璃製造的布雷沃訂購過一批墨鏡，但那玩意兒也只是緩解。

在陽光的摧殘下，越來越多的人視力逐漸衰退，時至今日已經有不少人失明了。

他們實在是無法繼續維持流浪的生活，要麼回到地底去找自己那些邪惡的同胞，要麼就冒一冒險，回到他們安逸的家。

達因就是回來查看情況的，看看暴虐之魔王是否如傳說那樣消失了，自己和族人能否回去。

灰矮人們在撤離的時候就想過以後回來，所以他們在隱蔽的地方放置了信標，用專用的魔法物品啟動，就能讓少數人傳送回來查看情況，有些類似於一搓爐石就回城。

所以達因沒有直接穿過大樹海，而是相當於傳送回來。

然後，他就被邪狼包圍了。

只讓達因回來探查，並不是因為他特別能打，而是因為他擁有比起大多數石頭腦子的矮人，更加柔軟靈活的思維。

當他注意到包圍自己的邪狼像是有組織一樣，而非正常邪狼那樣最多成對出現時，立刻就意識到這些邪狼是受人控制的。

於是他趕緊大聲表明自己沒有惡意云云，並丟掉武器擺出無害的造型。

邪狼很聰明，它們能聽得懂通用語。而見邪狼沒有發起攻擊，達因知道自己的交涉肯定有效了。

但邪狼又不讓他走，雙方就這麼僵持了一會兒，直到有一個看起來像是人類的魔偶靠近。

再然後發生的事情，有些震碎了達因的三觀。

他看到魚人和蜥蜴人共同生活在一起，甚至看到他們在耕種和養魚，這是以前從未聽說過的事情。

他們分給達因一間棚屋，儘管那玩意兒在灰矮人看來連狗窩都算不上，但好像確實沒有惡意。

達因就在這裡住了下來，三餐按時供應，除了不讓他進入大樹海之外，行動也沒什麼限制。

只不過想走肯定是不行的，達因就這麼稀里湖塗的住了十多天。

他隱隱約約感覺到，魚人和蜥蜴人的異常可能跟魔王有關，畢竟自從暴虐之魔王以後，大樹海就是魔王的領地這一常識已經深深植入所有人的心中，魚人和蜥蜴人在這裡生活，肯定是有人在暗中幫助。

有些想詢問魚人和蜥蜴人到底怎麼回事，卻又怕說破這一點自己會被滅口，達因頗為糾結。

直到今天晚飯後，魔偶帶來了明確的消息。

魔王陛下準備召見你。

對於新魔王降臨的預言，灰矮人當然也聽說過，但他不確定自己將要面對的是暴虐之魔王，還是完全未知的新魔王。

更大的問題是，他該如何說服魔王，讓灰矮人回家。為此他想了無數說辭，但總覺得不管哪一種，說服力都不算高。

這也是他緊張的摳腳的重要原因。

「跟我來，陛下正在等你。」

盯著湖水的達因心頭一緊，他沒有聽到任何腳步聲和有東西靠近的氣息，女僕魔偶就像是無聲無息的幽靈般湊到了達因的背後。

而女僕魔偶當然不會在意達因怎麼想的，它只是來通知一聲，然後自顧自的轉身離開，根本沒在意達因是否真的跟上了。

而達因……

緊張的差點一頭栽進水裡。

他現在有種上刑場的死刑犯的感覺，執行死刑的那一瞬間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的過程。

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彷彿被人狠狠攥住，捏的他喘不過氣來。

深吸一口氣，達因邁開有些哆嗦的雙腿，用抹布擦乾淨自己胸甲和臉上的水漬，兩條小短腿快步倒騰了幾下，想要跟上女僕魔偶的腳步。

灰矮人能否回家，自己能不能保住這條命，接下來就是最關鍵的時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