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徐無極，這廂有禮了。」

  高大身影開口，夏仲不由仔細打量了對方一眼，無極，不是一個名字，而是道。

  無極生太極，在道家眼裡，無極是一切。

  就像佛門總掛在嘴邊的阿彌陀佛，玄鼎上宗的玄鼎老祖一樣，在大周，能叫無極的人，只有一個。

  無極宗大長老。

  這一仔細打量，夏仲才看到，對方高大身影和如同蒼鷲般的眸子下，是仿佛枯樹般的面容，那股風燭殘年的死氣，幾乎無時無刻不從那高大身軀里傾瀉而出。

  「晚輩夏仲，見過無極前輩。」

  對方有禮，夏仲也行了個晚輩禮。

  徐無極含笑頷首：「老夫受故徒所託，前來見夏大人，夏大人這是要走？」

  故徒，無極上宗大長老最出名的弟子是誰，周皇祖！

  無極宗在大周隱隱已為五大上宗之首，皆因為出了周皇祖這麼一個弟子，無極宗用屁股想都知道是死站周皇祖一邊的了。

  夏仲點頭：「是。」

  徐無極雖然強，但也只是和安國公一個層次，加上年紀實在太大，比安國公都大的多，如今實力怕是還不如安國公，夏仲自信靠著毛球進入魂魄狀態，保命還是能做到的。

  「大人，慎言！」心妙人急道。

  徐無極就朝著欲要開口的缺月道人和心妙人等揮揮手：「何至於弄的劍拔弩張，退下。」

  「是。」

  眾人都恭敬退下。

  徐無極就指了指那地宮中央的真神君主屍體道：「夏大人走之前，可願和老夫一敘？」

  夏仲深吸一口氣，邁步走過去。

  徐無極面上笑容更甚，他能感覺到，夏仲眼底的無所畏懼，若非心中有足夠底氣者，絕沒有這樣的眼神。

  是個驚才絕艷的人物啊。

  兩者走到真神君主屍體前。

  徐無極先開口道：「這具屍體你可認識？謝老邪可曾說，其是昔年真神最強者，其建造了一個真神的帝國，乃是真正的天下之主，宏圖霸業，萬年不朽，讓人嚮往啊。」

  夏仲默然，真神君主的確是的，那是真神的時代，傳說至今流傳。

  「自古成領袖者，必為強者，強者執掌天下，乃是定律，夏大人可認可？」

  「是。」夏仲點頭。

  他也是追求強者之路的，實力到了那個層次，自然而然就凌駕弱小之上，這是定律，個人是如此，強者集體，亦是如此。

  歷史，為什麼是個輪迴，就是因為強者為尊的定律。

  人族最大的壓迫和苦難從來不是來自外界，而是內部。

  「那現在夏大人面前有這樣一個強者，夏大人為何不願追隨其完成大業？世代榮耀，壽與天齊，難道夏大人覺得還不夠？」

  夏仲看了一眼徐無極。

  「無極前輩可有後人？」

  徐無極立刻明白夏仲在顧慮什麼，笑道：「有，老夫子嗣二十三人，族系過百，夏大人年輕有為，未來成就，必定不在老夫之下，夏大人的後人，必定更多，他們終將以夏大人為榮，因為是夏大人，讓他們擁有了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高人一等的地位和尊榮，生來就不用為世事發愁，只安心享樂就足以。」

  「那其他人呢？」

  「非功勳之後，自然永世為奴。」

  有人坐享其成，就得有人去供奉，那將是上層強者的天堂，底層百姓的地獄。

  「代價太大了。」夏仲搖頭。

  他不否認，如果拋卻倫常，一切以自身利益出發，走上這條路，將是自己，甚至往後夏家人走上上層階級的鑰匙！

  到時他的後人真會以他為榮，而他也會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甚至有捏魂圖鑑，他將來成為所有人之上也可以，縱是看不慣這些人的所作所為，覆滅一切，成為仙那樣的存在，未嘗沒有可能。

  嗯？想來仙為什麼覆滅真神，莫非也有這樣的原因？

  夏仲心裡閃過一個念頭，然後沒多想。

  考慮當前。

  他現在為什麼要拒絕呢？

  還是因為代價太大了。

  他只要將這法門參悟出，交給周皇祖，就得有數不清的人去死。

  去做金字塔頂尖的祭奠，成為無數冤魂鋪就一條富貴路，他將是送那些冤魂上路的劊子手，屠夫！

  理智和人性的考驗，往往就在於此。

  有些事，不得不去做，有些事，萬萬不能做。

  毛球和白晶晶都忍不住看著夏仲。

  徐無極搖頭，面露渴望看著真神君主的屍體：「既壽與天齊，便是真神真仙，一將功成萬骨枯，何況成真神真仙。」

  「夏大人，你還年輕，你不懂，一個人到死的時候，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虛幻。」

  夏仲道：

  「有人要活，有人就得死。」

  徐無極坦然頷首：「天道公允，兩相其害，取其輕，有了生命，才能去一統天下，庇護萬民，安享太平。有了自身，才能去開枝散葉，光宗耀祖。活著，是最重要的，七情六慾，悲天憫人，那是後話，不要覺得強者就是壓迫，皇祖心性純良，心懷天下，不會虧待子民的。」

  「明白了，自己活下去，才能有未來。」夏仲沉聲道：「那請前輩和皇祖自己去尋法子吧。」

  周皇祖做錯了嗎？他要活，要一統天下，要尋求霸業，要讓自己的子嗣獻祭，沒錯。

  眾多強者要活，要追尋強者路，也沒錯。

  但為什麼要讓他來做那個開拓這條路的人。

  他夏仲還年輕，還有很多選擇，還有自己的強者路，為什麼要做這個「惡人」。

  沒選擇的，是他們，不是他。

  天道的確公允，不公允的從來都是人，是超越天地限制的生命。仙創出了這法門，是為了自己的徒兒，可最終造就了一個時代。

  對方的法子，夏仲不需要。

  「假如周皇祖他們能自己參悟出這法門，就去悟吧，那是他們的本事和造化。」夏仲心道。

  至於彼時的他到了何等層次，又會做出什麼，那是後話。

  徐無極聽了也不惱，只是苦笑道：「若是老夫有夏大人的天賦，也無需發愁了。」

  這是實在話。

  他，太老了，也曾嘗試過參悟這法門，可一無所獲。

  周皇祖也算天才人物，但是同樣入不了門，真正參悟迅速的，也就一個夏仲！

  苦笑一聲，徐無極抬手輕輕錘了一下自己的老腰：「勞煩夏大人聽老夫念叨了這麼久，實在是心中迫切，還請夏大人見諒，夏大人要走，就請吧，至於國士府教正之職，夏大人當之無愧，這點誰都沒有異議。」

  夏仲怪異看了徐無極一眼，不知為何，他忽然覺得這個周皇祖的師父實在比安國公還可怕幾分。

  「前輩保重。」

  夏仲拱手，朝著地宮外走去。

  待得夏仲離開地宮。

  缺月道姑和心妙人走上前來：「大長老，這夏延壽不遵教化……」

  啪。

  心妙人的話剛說了一半，一個巴掌就扇到了其嫵媚動人的臉頰上。

  只見剛剛和夏仲交談和顏悅色的徐無極神色冰冷看著她：「沒大沒小，那是夏大人！」

  「是。」心妙人惶恐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