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貨商場人來人往,語聲嘈雜,但尹榮安耳邊,卻驀地靜寂下來。
身體僵硬完全忘了怎麼反應,連動都不會動。
直到陸細辛走到近前,身體才稍稍回溫。
「你——」她張了張口,想問。
陸細辛卻已經抬了手,纖白的指尖上掛着一隻購物袋。
購物袋是純白色,只有右下角畫着一個象著着博斯曼的logo,簡約低調。
若是不細心看,根本不會發現。
但只要發現了,目光就會不自覺地聚焦在此處,再也離不開。
有魔力似的。
尹榮安傻住了。
還是博斯曼的導購走到近前,用流利的中文輕聲詢問:「尹女士,這是陸小姐為您挑選的衣服,您看看,是否喜歡?」
「我?」尹榮安指了指自己,忍不住確認,「給我的?」
導購點頭,然後抬眸望了陸細辛一眼,俯下身子,雙手將購物袋恭敬接過。
然後引著尹榮安:「尹女士請到室內,試一下。」
尹榮安腳步發飄,腦子一片空白,順着導購的指引,進了店內。
等她進到店裏面,理智才稍稍回籠。
臉色頓時羞窘起來:「我……」
導購笑了笑,輕聲安撫:「尹女士別擔心,陸小姐已經付過賬了,您先試試看,是否喜歡,若是不喜,再慢慢挑。陸小姐說過了,都記在她賬上。」
尹榮安獃獃的,順着導購的話,試了好幾件禮服。
當精美華貴的衣服貼在肌膚上時,尹榮安才逐漸有了真實感。
哦,她真的在穿博斯曼的高定禮服。
一共試了五件,尹榮安對每一件都愛不釋手,喜歡得不得了,幻想着自己穿上禮服,在晚宴上驚艷全場。
最後,她艱難地挑出一件,讓導購裝好。
結果,卻見導購拎着五個袋子過來。
「怎麼回事?」尹榮安震驚抬眸。
導購笑着解釋:「陸小姐交待過,務必讓您歡喜。」
「可是——」尹榮安咬着下唇,「會不會太多了?」
導購輕笑:「您放心,這些都記在陸小姐賬上。」
就是記在陸細辛賬上,尹榮安才不安啊!
她轉了轉食指上的戒指,抬眸看嚮導購,小心翼翼問了句:「陸細辛是你們店的會員啊?」
導購搖頭。
尹榮安捏著戒指的手一頓,一時間不知道作何反應。
不是會員怎麼能買博斯曼的高定?
正納悶着,就聽導購開口:「陸小姐的身份很特殊,博斯曼旗下所有品牌皆不會對陸小姐設置障礙。」
「那她怎麼說沒逛過高奢店?」因為太過驚訝,尹榮安忍不住問出了聲。
「陸小姐確實不需要啊。」導購柔聲解釋,「博斯曼買個季度都會把最新產品名錄發給陸小姐,陸小姐挑選過後,直接將產品郵寄到家。」
「對了。」說到這,導購又補充一句:「博斯曼每季的新品,陸小姐都是第一個挑選,陸小姐挑過之後,才向全世界發佈。」
尹榮安走出店面時,腦子都是懵的,一片空白,耳邊嗡嗡作響。
太震撼了!
想到自己之前對陸細辛的猜度,和嘲笑心態,尹榮安臉上火|辣辣的,一直蔓延到脖頸。
羞窘不已。
門外面,尹榮安怔怔抬眸。
陸細辛正坐在她之前坐的那把椅子上,簡茹圍在她旁邊,嘰嘰喳喳,滿臉興奮。
偶爾陸細辛回應一句,或是點了下頭。
簡茹就彷彿受到巨大的鼓舞一般,說得更來勁了。
這樣的熱情洋溢,是在尹榮安面前都未有過的。
看到尹榮安出來,簡茹並沒有向往常一般,迎上來,而是低首,先對陸細辛稟告了一聲。
而後,陸細辛就抬眸看過來。
不知為何,面對陸細辛的目光,尹榮安有些窘迫,再無之前驕矜得意的模樣。m.
像一隻斗敗了落水的公雞,渾身的毛耷拉着,濕漉漉的。
她訥訥走過來,沒吱聲。
陸細辛依舊坐在椅子上,微微抬着眸子,看過去。
明明她是坐着的,所處的位置很低,尹榮安則是立着的,居高臨下。
但奇妙的是,站在陸細辛面前,尹榮安卻沒有半點銳意,訥訥的模樣,彷彿站在老師身旁等著教訓的小學生。
陸細辛目光輕輕掃過去,語氣帶着點漫不經心:「高興么?」
尹榮安不解其意,眨了下眼睛。
但陸細辛卻沒有再說什麼,而是站起身,往外走去,聲音不急不緩:「高興就好。」
「什麼意思?」尹榮安更懵了。
陸細辛這時轉了下眸,看向尹榮安,語氣認真:「我希望你高興,嘉曜把你救過他的事告訴了我,我很感激你,感謝你當年的勇敢。」
尹榮安破天荒地羞愧擺手,覺得愧不敢當:「當時有保鏢在,即便我不跳下去,保鏢也會發現,會救嘉曜上來的。我不能算是救過他。」
陸細辛眸光清澈,聲線溫柔,但語氣中卻帶着難以撼動的堅定:「可是,你跳下去了,因為你,讓他在水中少呆片刻。
即便是,你僅僅比保鏢早一秒救上他,我也感激你。
因為你,讓他少遭受一秒的苦痛。」
尹榮安神色怔然。
「你很勇敢,勇氣是應該被表揚的。」
說完,陸細辛突然轉身,右手舉起,打了個響指。
緊接着,商場中熙熙攘攘人群突然頓住,然後瞬間跑向各個店面。
不過幾秒的功夫,就消失一空。
偌大的商場只剩下她們三個人。
尹榮安的身體似乎被釘在原地,一步也動不了。
驚詫又好奇地環顧四周。
簡茹也呆住了,不知作何反應。
就在這時,無數的人從各個奢侈品店湧出,每個人手上都拿着一件尹榮安看過超過兩眼的禮物。
她們一個個走到她身邊,將禮服放到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腳邊的巨大禮物盒子裏。
「天啊!」
尹榮安還沒反應,簡茹倒是先受不了了。
尖叫出聲!
太夢幻了吧,她是在做夢么?
尹榮安指尖掐進掌心,想讓自己穩住,冷靜下來,絕不能失態。
但是,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身體哆嗦得厲害,到最後腳軟腿軟,根本都站不穩。
尹榮安一屁|股坐到地上,用手腕捂住嘴巴,牙齒死死咬着手背上的肉,才能止住涌到喉嚨的尖叫。
——天啊!
她真的不是在做夢么?
尹榮安怔然抬眸,去向陸細辛求證,殷濕的雙眸滿是無措。
陸細辛俯身,眸光專註:「這是給你的獎勵。」
尹榮安兩隻手都貼在嘴巴上,死死捂住。
陸細辛走進,突然抬手,在尹榮安額頭上按了按:「很抱歉,這個獎勵遲到了20年。」
隨着這句話,尹榮安積蓄在心底20幾年的情緒,終於一觸即發,徹底引爆。
她完全控制不住情緒,將頭埋在雙膝之間,徹底哭出聲來。
原來,原來,她是勇敢的,應該是被獎勵的。
而不是被埋怨,被埋怨沒有照顧好嘉曜弟弟。
從小到大,沒有人誇獎她,鼓勵她,所有人都覺得這是她應該做的。
她多幸運啊,一個出生在窮山溝里的女娃,能被高高在上的沈老夫人看中,帶到家中撫養,讓她吃飽飯,讓她讀書。
所以,她就應該努力。
她考第一是應該的,她都這麼幸運了,被有錢人資助,同鄉的那些小姐妹根本就沒機會讀書,她有什麼資格不考第一。
不考第一,她對得起沈老夫人的資助么?
她應該為沈家付出全部,奉獻一切。
人家供她吃,供她讀書,她就應該報恩,否則就是白眼狼。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她這一生都應該為沈家付出。
她還應該照顧父母親人,拉拔親戚同鄉。
誰讓她幸運,誰讓她有能力呢?
所有人都覺得,她做的這些是應當應分,是應該的。
沒有人誇獎她,沒有人感謝她。
尹榮安捂著臉,任由淚水泗流。
她終於等到了屬於她的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