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罡沒有問張燕歌問什麼突然劍意大作。

不過等到眾人架起篝火，烤上野味之後，李淳罡將他們兩個叫到了身邊。

他仰頭喝了一大口綠蟻酒緩緩道：「你們兩個，可知老夫當年為何下了斬魔台便境界大退？」

「不知。」徐鳳年正襟危坐。

張燕歌也盤腿坐好，他沒有說話。

李淳罡停頓了片刻許久才回神，嘆氣一聲道，「老夫用劍，劍意極點比兩袖青蛇猶有遠勝，便是那撞響天鍾，洞開天門殺天人。

曾有劍道前輩嘲諷，既然世上無蛟龍，那你這幾劍，便是那屠龍技，只是個笑話。」

「天人？」徐鳳年驚道。

李淳罡嘿笑一聲道：「三教教義不同，根柢卻同。

古人說易與天地准，故觸彌倫天地之道。這便是天人門檻，儒家聖人，道教仙人，釋門活佛，莫不是如此。

陸地神仙的說法由此而來。一品四境不是瞎掰的，金剛出自禮佛，指玄贊道，天象則是溢美儒家，唯有陸地神仙無分三教，到了此境，

便是神仙！便是天人！」

徐鳳年激動的想說點啥，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轉頭看向張燕歌。

「只聽前輩如此說，便覺得劍意縱橫！」張燕歌說完。

他的劍意又磅礴而起！

徐鳳年獃滯的看着張燕歌。

李淳罡沉聲說道，「老夫練劍，立志一劍出鞘殺天人。

那一式，劍術劍招甚至劍意劍罡都不算頂尖。

可老夫誤打誤撞，每次使用此式，都力求一劍殺敵，試想老夫二十歲便幾乎站在劍道巔峰。

此後二十年逍遙天地，每次遞出此劍式，一往無前從未有人能活下。

老夫的劍，越發凌厲無匹一劍遞一劍，真正是算得上無敵了。

當年輸給王仙芝，木馬牛被折，這並非老夫鬥不過那時候的王仙芝，只是惜才而已，才未遞出這一劍，否則如今世間便再無武帝城天下第二了。」

這些話聽的徐鳳年頭皮發麻。

這王仙芝原來是這樣的天下第二？

沒有人知道王仙芝的天下第二，到底是因為李淳罡、還是因為洪洗象。

「結果當年去龍虎山求葯，與齊玄幀講了大半天的道！

他說他的天道，我將我的劍道。

雖然是驢唇不對馬嘴，但他最後卻要讓我劍開天門，勝了他便救人！輸了…」李淳罡說道這裏抬頭望向了天空。

當年他抱着綠袍兒前去求葯，最後卻還是沒能救下她，劍開天門都沒能救下她！

「前輩…」徐鳳年不知道為何心中卻能理解失去摯愛的感受。

「輸了！然後變成了如此模樣。」李淳罡慘笑道。

「前輩！」張燕歌輕聲說道。「劍開天門沒錯的！

錯的只是你當時的心境亂了，失去摯愛讓您的心境沒有了往日一往無前的決心！

我之前說過的那位神凋大俠，他有一套掌法名曰暗然銷魂掌，是因他十六年未見愛妻，思念至極所創。

後來他見到了愛妻，那套掌法他差點用不出來了。」

「暗然銷魂…」李淳罡喃喃自語的說道。「黃三甲曾言暗然銷魂者，惟別而已矣。」

他將手裏的神符扔給徐鳳年，「姜丫頭臨行前，說將這柄神符轉贈給你，老夫不捨得也沒法子。」

徐鳳年握著神符，怔怔出神。

李淳罡轉身離去滴咕道，「一個贈神符，一個送大涼龍雀，都他娘的是敗家子。」

張燕歌的話讓他距離回陸地神仙境，只差一層窗戶紙，他本可輕輕一劍捅開。

但是今夜的李淳罡不願做什麼陸地神仙，今夜的他是個暗然銷魂者。

徐鳳年摘下春雷、綉冬雙刀，插入地面，閉目養神右手托著腮幫，左手五指轉旋匕首神符。

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不知是短暫一刻鐘，還是漫長千百年。

徐鳳年勐然睜眼，握住神符。

只聽見懸掛劍崖的千丈瀑布轟然炸響，刺破耳膜。

崖外天地間雲霧瀰漫，紫氣升騰，伸出一顆巨大頭顱，那頭顱，分明與徐驍蟒袍上所綉繪的蟒龍景象有七八分相似！

天王怒目張須！

張燕歌壓制了自己劍意，轉身離去。

今夜讓也是暗然銷魂者的徐鳳年出出風頭吧！

一道身影如彗星流螢彷彿千萬里以外飛掠而來，落到不知是蛟龍還是大蟒的頭頂，人未至前聲已到。

「得道年來三甲子，不曾飛劍取人頭。天庭未有天符至，龍虎山間聽泉流。」

不遠處張燕歌與李淳罡並肩而立。

「這麼好的機會讓給徐小子？」李淳罡問道。

張燕歌若是不壓制自己的劍意，今夜他可以直接入指玄境。

「前輩不也放棄了回到陸地神仙的機會嗎？」張燕歌灑脫的笑道。

「我什麼時候想邁出那一步都可以。」李淳罡看着天空中，出竅乘龍而來的仙人。

「我不騙前輩，我還不想入指玄境。

我的金剛境在這江湖中至少能排前三，但是我在金剛境還有一事未做完。」張燕歌認真的答道。

「那軒轅大磐還真是可憐。」李淳罡笑道。「你說那小子能行嗎？」

「一個天人而已，連仙人都不是，一刀不夠，那便再來一拳好了。」張燕歌輕描澹寫的說道。

「哈哈哈，你師父若是知你今日成就，應該會很驕傲的。」李淳罡由衷的說道。

「我此生最驕傲的事情便是可以拜他為師，第二驕傲的事情便是認識了前輩。」

「好一招馬屁界的劍開天門啊！」

徐鳳年這才轉頭，瞪大眼眸。

不知何時自己身後盤踞著一頭吐露紅芯的巨蟒，與那條張須天龍對峙！

大蟒對天龍。

這條似乎已經盤踞整座山頭的巨蟒屹然不懼！

「來了。」張燕歌笑道。

李淳罡喃喃自語的說道，「就看徐小子這一下了！」

中年道士浩然道氣鋪天蓋地傾瀉而下，抬起手掌怒道，「天道巍巍，邪魔退散！」

瞬間天雷滾滾。

道人一掌拍下！

吳素那一縷殘魂突然出現，想要保護愛子徐鳳年。

道士替天行道，天發殺機。眼看着白衣女子由腳及腰，就要與巨蟒一同緩緩消逝如塵埃。

這道士來殺徐鳳年，卻被吳素殘魂所阻。

「王妃，那十八個字！你做到了嗎？」張燕歌突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