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着一盞落地燈的病房內，幽靜而壓抑。

靜得他們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陸祈佑深深地閉上眼睛。

此刻要是能雋永，也足夠了……

倪歡被他抱了好一會兒，見陸祈佑還沒有鬆手的意思，有點無奈又好笑的伸手輕點了點他的後背。

「哎……」她另一隻手裏還拎着路上打包回來的晚餐，「吃完飯再抱行不行？」

陸祈佑輕輕鬆開她，但仍然將人圈在自己懷裏，他低聲問：「你不是跟別人去吃飯了？」

「……」倪歡輕嘆了口氣，本來打算晚點才讓陸祈佑知道，現在看來，還是得老實交代了。

她抬手摸了摸他清癯的臉，有一絲心疼，「我去見沈淮安了。陸氏集團的股份跟所有權，還是在你手裏最好……」

陸祈佑不贊同地皺眉，想開口，被倪歡捂住嘴。

「你聽我說完。」倪歡跟他理清楚，從自己的角度分析給他聽，「陸氏集團最重要的，不是股份，而是你。公司所有精英和高管，包括那些小股東，都是跟着你走的。你如果哪天想離開，整個公司就只剩下一個空殼，而你隨時可以再打造一個陸氏集團……」

「我不會！」陸祈佑斷然道。

倪歡看着他認真的模樣，心裏忽然生出無限柔軟。

「我不需要你給我這樣的保證。」她望進陸祈佑眼底，溫柔卻堅定地告訴他，「時間自然會證明一切。我會為自己考慮，我也沒辦法像十七歲時那樣毫無保留，彷彿我的世界只有你一個那樣去愛你……」

她經歷了太多，如今有父親，有朋友，有可愛的兒子……她是自己從泥潭裏爬出來，一步步走到太陽底下的。

當年愛上就不顧一切的少女倪歡，到底留在了過去。

人總會成長。

她說：「陸祈佑，你也要學着信任我。我說過原諒你，重新接受你，就一定會做到。而且除了你，我倪歡這輩子沒喜歡過第二個人……」

如今的她，沒辦法將愛情當成全部，但倪歡很清楚，她這輩子的愛情，只屬於陸祈佑一個人。

這是她能給他的，最大的安全感。

可安全感這種東西，要兩個人一起努力。

陸祈佑沉默地聽完，輕吸了口氣，他眼裏的偏執和焦躁慢慢褪去。

「歡歡……」他啞聲說，「我第一次愛人，你給我點時間。」

沒人教他怎麼去愛。

從小到大，他學會的，只有如何用最狠的方式，在弱肉強食的修羅場活下去，爬到頂峰……

愛這個詞，對他來說太奢侈。

當滾燙到能將他灼燒的愛意洶湧時，陸祈佑能做的，就是緊緊抓住她……

「沒關係，我們慢慢來。」倪歡溫柔地笑笑。

她是心疼陸祈佑的。

在咖啡館的包間里，聽完陸老太太口吻平靜地說起陸祈佑這些年一路走來吃過的苦頭，承受過常人難以想像的疼痛，她沒辦法做到無動於衷。

陸老太太說：『倪小姐，阿祈他父母早亡，當時陸氏集團內外都有人虎視眈眈，我一個老太婆想要穩住陸氏集團太難了，我不得不逼他用最快的方式去成長……我又怎麼會不愛他？那是我親手帶大的親孫子啊……可那種環境裏，愛是最無用的，只會讓人充滿軟肋。"

陸老太太要強了大半輩子，在那一刻鉛華褪盡，只有滿眼蒼涼。

她說：『倪小姐，你多包涵他……我老了，也算想明白看清楚了。什麼榮華富貴，權勢滔天，都是過眼雲煙，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活這一遭，我想阿祈能幸福一些，希望還不晚……"

而倪歡，是唯一能讓陸祈佑幸福的人。

倪歡眼圈微紅，認認真真地端詳着眼前的陸祈佑，她好像終於看清了這個男人。

他的無助和柔軟，還有偏執和瘋狂……其實都是愛。

多彆扭，多狼狽啊……

她說：「陸祈佑，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慢慢來……」

陸祈佑瞳孔狠狠一縮，用力將倪歡擁入懷裏。

他嗓音喑啞在她耳邊低聲說：「我會做到的歡歡……我會的！我會好好愛你，照顧你和小寶……」

倪歡輕輕柔柔地拍着他的後背，等着陸祈佑恢復冷靜。

她在路上打包的飯菜還是熱的，普通小館子裏做出來的家常菜，要說多美味自然是算不上。

但陸祈佑吃得異常滿足。

倪歡咬着筷子，突然想起自己沒吃完的瓜，忍不住好奇：「那個沈淮安沈律師，你們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