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

半年後。

一切看似都已經塵埃落定，恢復了正常。

只是黎青讓不是很開心。

因為黎青讓的大學成績並不理想。

大四的期末考試只考了全班第三。

小黎探花的名次，聽起來似乎不錯。

假如不是參加這次考試的人只有三個的情況下，黎青讓會滿意這個名次的。

當然，假如不是補考的話，黎青讓就更滿意了。

看到黎青讓的補考成績出爐，排名第二的馬梓豪哈哈大笑。

「老黎，你真是我哥，我親哥。我牆都不扶，這輩子就服你。」

「歷史你居然能考0分，0分，這比考滿分難度都大。」

「你就算是選擇題都選C，也不至於考零分啊。」

說到這裏，馬梓豪一臉驕傲。

他就是選擇題都選的C。

所以這一次補考，馬梓豪高居榜眼。

力壓小黎探花。

驕傲臉。

黎青讓鄙視的看了一眼幸災樂禍的馬梓豪，吐槽道：「你還有空笑話我？被騙了都不知道的蠢貨，你的網戀騙子姐姐是不是又讓你給她買禮物了？」

聽到黎青讓這樣說，馬梓豪瞬間怒了：「老黎，我警告你，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侮辱我女朋友。」

黎青讓繼續吐槽：「連面都沒見過的女朋友？女騙子還差不多，也不想想你被她騙了多少錢了。甚至說不定對方就是個男的，你就是個提款機。」

「關你屁事，我樂意。」馬梓豪怒聲道，隨後神情轉為甜蜜：「她值得。」

黎青讓：「……」

罷了，舔狗無葯可醫。

馬梓豪鄙視的看了黎青讓一眼，嗤笑道：「老黎，承認吧，你就是嫉妒我。明白告訴你，我女朋友從來都沒有讓我給她買過任何禮物，都是我主動送她的。她爺爺都那麼大年紀了，還在辛辛苦苦經營茶園。而且現在大環境不好，茶葉滯銷，我願意幫我女朋友爺爺度過難關。不就是買點茶葉嗎？哥有錢，重要的是愛情。我女朋友和我在一起，也從來不是圖我的錢，她喜歡的是我這個人，還有我這顆真心。」

黎青讓看着馬梓豪的馬臉，陷入了沉思。

喜歡的是他這個人？

問題是馬梓豪就沒有這個硬件啊。

除非女人有戀丑癖，不然黎青讓真的很難想像會有女人喜歡馬梓豪這個人。

他還是太膚淺了。

黎青讓拍了拍馬梓豪的肩膀，嘆息道：「你高興就好。」

「我當然高興，算了，感情的事，和你說了你這種單身狗也不懂。」

馬梓豪作為脫單的人，自覺和黎青讓這種單身狗計較有失.身份，所以很大氣的原諒了黎青讓的嫉妒。

就在此時，班長湯英傑從教室外走了進來，大聲道：「青讓，輔導員讓你拿着補考試卷，去他辦公室一趟。」

唰！

全班所有人都看向黎青讓。

在同學的注目禮中，黎青讓面色淡然的起身，拿起自己的試卷，前往輔導員的辦公室。

當黎青讓走後，班級內開始議論起來。

「老黎這次補考又是零分啊。」

「我感覺高老師要發火。」

「老黎也真是個人才，有選擇題判斷題的試卷，想考0分不容易的。」

「標新立異罷了，我看他就是故意想出風頭。」

「不懂就別亂說，我就很佩服青讓。」

「呵呵。」

聊天止於呵呵。

……

五分鐘后。

老師辦公室。

高志友拿起黎青讓的歷史試卷，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作為黎青讓他們班的輔導員，他感覺怒火已經涌到喉嚨了。

「黎青讓，你這是要上天啊。」

黎青讓微笑道：「高老師，您過譽了。」

高志友被黎青讓氣笑了：「你以為我在誇你呢。」

黎青讓沒有說話，只是用一種無辜的眼神看着高志友。

高志友被黎青讓看的蹭蹭冒火。

「黎青讓，你還想不想大學畢業了？」

「想。」

「你們家的情況我了解過，三代為農，你沒有資格任性你知不知道？」

「知道。」

「知道你還故意考0分？」高志友拍案而起，怒聲道：「我不問你對不對的起我，我就問你，你考0分對得起你爸媽嗎？」

黎青讓一如既往的保持平靜。

他迎著高志友憤怒的質問，很平靜的反問道：「高老師，請問我做錯了哪道題？」

高志友怒極反笑：「你考了0分，你問我做錯了哪道題？」

高志友一把將黎青讓的試卷拿過來，指著第一道判斷題問黎青讓：「這道題，霸王是十大反王中第一個造反的反王，你為什麼不打對號？」

黎青讓道：「五年前，外星聯軍入侵，大乾軍隊節節敗退。星君嚇的直接傳位給當今陛下趕緊跑路，是霸王橫空出世，在楚州打了一場漂亮的阻擊戰。那一次阻擊戰的勝利，打破了外星聯軍不可戰勝的神話，而後才有了十王的崛起，才有了我們在本土的成功反擊。霸王功在社稷，國之功臣，不能得到應有的評價就罷了，還要被污衊為反賊。高老師，我沒有做錯題，是答案錯了。」

聽完黎青讓的這番話，高志友指著黎青讓，想發火，可話到嘴邊，又自己咽了回去。

是非對錯，世人心中總是有自己判斷的。

沉默了片刻，高志友無力的揮了揮手。

「老師不和你爭，我再問你，這個送分的選擇題為什麼不做？」

高志友指著一道黎青讓沒有回答的選擇題問黎青讓。

這道選擇題的的題干是這樣問的：

五年前，十王謀反作亂，進而引發外星聯軍插手我國內正，大乾因此生靈塗炭。請問在十大反王當中，最嗜殺的是哪位王者？

A：霸王；

B：驕陽王；

C：閻羅王；

D：平等王。

高志友指著這道題，質問道：「所有人都知道，閻羅王是十王中最嗜殺的王者，直接死在閻羅王手上的性命就已經超過十萬。這種送分題，你為何不做？」

黎青讓回答道：「高老師，還是一樣的問題。所有人都知道，是先有外星聯軍入侵大乾，後有十王不平則鳴，拔劍而起，踩在無數外星聯軍的屍體上，殺出了他們的封王尊位。十王中的每一位，都是大乾的守護英雄。這道題的題干就大錯特錯，所以我無法做出選擇。」

高志友指著黎青讓，又沉默了很久。

良久之後，高志友才開口道：「黎青讓，你是老師，還是我是老師？」

黎青讓平靜道：「您是老師。」

「所以這些事情，是我說了算，不是你說了算。」高志友的語氣很重。

黎青讓一如既往的淡定。

迎著高志友警告的眼神，黎青讓沒有迴避，很自然的繼續開口：「老師，事實就是事實。」

高志友怒極反笑：「就你骨頭硬？你以為你口中的這些事實，其他學生不知道嗎？他們都能好好做題，你為什麼就不行？」

黎青讓沉聲道：「因為是十王結束了戰亂，讓我擁有了重新回到校園上學的機會。

「我不能享受着他們用性命打拚回來的求學機會，再用背叛和污衊他們的方式去取得學業上的成長。

「做人可以委曲求全，但不能忘恩負義。」

黎青讓一番話，把高志友給說懵了。

他甚至產生了一絲羞愧。

但作為一個見識過世態炎涼的成年人，他很快壓抑住了自己的情緒，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向黎青讓。

「說的很好，很華麗，但有什麼用？能當飯吃嗎？能改變你家庭的命運嗎？你知不知道，能改變你這種普通家庭出身孩子命運的機會不多。」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補考過不了，就很有可能畢不了業？現在很多大學生就算成功畢業都已經找不到工作了，你如果大學畢業不了，你怎麼辦？你自己英雄了，對得起你爸媽嗎？我聽說你爸媽前段時間還失業了，你以後就是你們家的希望。理想和現實之間總有差距，你不是小孩子了，這點道理還用老師教？」

高志友越說怒火越重。

聽到高志友的質問，黎青讓笑了，笑聲中充滿了坦蕩。

「高老師，我爸媽支持我。而且，我有必須這樣做的原因。」

「什麼原因？」

「我有一個好兄弟叫葉昊，是他讓我明白了，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黎青讓掏出了一個手機，遞給了高志友。

「高老師，這是葉昊的手機，您可以看一下他的朋友圈和在備忘錄當中寫的日記。」

高志友拿起手機。

瞬間，他的臉色就變了。

葉昊手機當中的內容，直擊他的心臟：

十王輸了，大乾輸了，最後的希望也沒了。

朝廷竟然還要通緝閻羅王和平等王，簡直可笑。

英雄淪為國賊，真正的國賊卻高高在上。

大乾吃棗藥丸。

……

據說十王之所以戰敗，是因為星門被關閉，被自己人在背後狠狠的捅了一刀。

可笑，可恥。

是十王結束了戰亂，讓我擁有了重新回到校園上學的機會。但我已經預感到，十王在教科書上一定是反賊的形象。

我享受着他們用性命打拚回來的求學機會，再用背叛和污衊他們的方式去取得學業上的成長乃至成功。

我唾棄這種方式。

我絕不會這樣去做。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就算全世界都在顛倒黑白，我也會做那個誠實的小孩。

向高主持致敬，敢在直播中為十王說話。

向高主持學習，我們可以卑微如塵土，不可扭曲如蛆蟲。

……

沒有希望，一切都沒有希望。

如果可以，我很希望為十王去死。

……

我好像得抑鬱症了。

……

可能病的不是我，而是這個國家。

……

我不想變成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但強如十王，都不能在這個世界生存，我又能如何呢？

……

高志友的身體逐漸顫抖。

眼眶開始發紅。

他摘下了眼鏡，脫掉了帽子，露出了自己的滿頭華髮，嚴肅的看向黎青讓。

「你朋友現在怎麼樣？」

黎青讓也紅了眼眶，悲傷道：「在監察司的禁閉室里自.殺了，監察司說是因為抑鬱症。

「葉昊是個孤兒，我是他最好的兄弟，所以他的遺物交給我保管。

「我現在每天晚上閉上眼睛，都能夢到他，他死的憋屈啊。」

高志友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眼角留下了一滴清淚。

「多麼好的孩子。」

黎青讓點頭，痛苦道：「見賢思齊，高老師，我做不到葉昊那樣寧折不彎，但我最好的朋友已經用性命為代價堅守了自己做人的原則。若我隨波逐流，趨炎附勢，我還配做他的兄弟嗎？即便是為了葉昊，有些事情我也絕對不能做。」

高志友動容。

「你們都是好孩子，只是可惜了，青讓，你本可以有更光明的未來。」

黎青讓肅然道：「高老師，不可惜。我是成年人了，我知道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就如同葉昊那樣。」

「罷了。」

高志友搖了搖頭。

「你出去吧，讓老師靜一靜。」

「高老師再見。」

黎青讓轉身。

片刻之後，黎青讓又聽到了高志友的聲音：

「等等。」

黎青讓回頭，看向高志友。

高志友猶豫了一下，對黎青讓道：「青讓，不要看不起老師。」

說完這句話，高志友的面色有些漲紅。

是非對錯，大部分人內心自有評判。

只是，世界並非按照是非對錯來運行。

現實會毒打很多人。

有人挺胸昂頭，寧折不彎。

自然有人認清現實，卑躬屈膝。

黎青讓肅然道：「高老師嚴重了，雖然您滿頭銀髮，面容蒼老，看上去和電視上截然不同，還改了名字，但我認出您了。」

說到這裏，黎青讓整肅衣冠，向高志友行了一個大禮。

儒家，古禮。

「高老師在電視直播上為十王仗義執言，以自己的前途為代價換來的正義吶喊，振聾發聵，是葉昊和我永遠的榜樣。」

是的。

高志友一夜白頭。

面容蒼老。

改頭換面。

但他便是半年前，在電視直播中致敬十大王者的主持人。

從全國皆知的國臉，到現如今被發配到普通二流大學當普通輔導員，蒼老變形改頭換面到被人認不出。

這便是正義與勇氣的代價。

高志友再次眼眶一熱。

他把目光重新放在葉昊的手機上。

葉昊有一篇日記是這樣寫的：

向高主持致敬，敢在直播中為十王說話。

向高主持學習，我們可以卑微如塵土，不可扭曲如蛆蟲。

高志友欣慰道：「好孩子，真的都是好孩子。青讓，你有一個很好的朋友。他雖然不在了，但泉下有知，看到你繼承了他的遺志，我相信他也一定會含笑九泉的。」

黎青讓認真的點頭：「我也相信。」

一世人，兩兄弟。

別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