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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河卒 - 第二十一章 體面字體大小: A+
     

    ,過河卒

    包間內的氣氛驟然冷了下來。

    齊玄素道:「福禍無門,惟人自召。我不想讓你死,能讓你死的,只有你自己。就拿綠翠下處來說,是我讓你去買賣人口、逼良為娼嗎?再有吳四的事情,是我讓你雇兇殺人嗎?還有那麼多的爛事,都是我逼你乾的嗎?怎麼就成了我讓你死?」

    「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高明隱同樣靠在了椅背上,「我這次來見齊法師,是談犬子的事情,什麼綠翠下處,什麼雇兇殺人,高某都是一概不知的。」

    兩人都防著留聲符一類的手段,所以說話都沒有留下明顯的把柄,對於齊玄素的指控,高明隱是斷然不肯在嘴上直接承認的,什麼「死的人已經死了」,或者「你這是讓我死」,都是些模稜兩可的話語。

    至於高世德的事情,都已經被示眾了,早就是擺在明面上的事情,倒是沒必要故意避諱。

    齊玄素道:「知道或是不知道,你自己說了算嗎?最後還是看證據說話,高老爺不妨猜一猜,最近幾天,有多少人匿名舉報?」

    高明隱笑了笑:「舉報誰?該不會是舉報高某人吧?」

    齊玄素道:「若要舉報我,那該去玉京風憲堂,怎麼會去玉皇宮呢?就算要去玉皇宮舉報揭發,那也該把證據往掌府真人的籤押房送,怎麼會往我的籤押房送呢?總不能讓我自己審判自己吧?」

    高明隱道:「都是些捕風捉影、憑空捏造的事情,不值一提。」

    「我看未必。」齊玄素道,「平常時候,風再大,也吹不倒大樹,關鍵是根基深,可如果被人鬆了土,那就很難說了。」

    高明隱緩緩道:「這段時間以來,我沒有做其他的事情,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仔細調查齊法師的生平,這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就在去年這個時候,齊法師還是個七品道士,短短一年時間,就連跳三級,成為四品祭酒道士,這等升遷速度,實屬罕見,僅次於一年內從五品道士升到三品幽逸道士的張高功了。」

    齊玄素在鳳台縣露面的時候,張月鹿剛剛升為四品祭酒道士不久,這才有了後來張月鹿被時任輪值大真人地師任命為副堂主的事情,在此之前,張月鹿和姚裴、李長歌等人一樣,都是五品道士。如此算來,可以說張月鹿是兩年升了兩級,也勉強可以說張月鹿是一年升了兩級,中間跨度還是比較大的。

    不過齊玄素一年升三級卻是實打實的,畢竟他是以四品祭酒道士的身份前往萬象道宮上宮進修,而不是進修之後才成為四品祭酒道士。

    齊玄素沒有說話,懶得辯駁。他身上有許多不合規矩的地方,唯獨在品級晉陞方面,還真就是合理合規的,甚至比靠著天人身份而破格提拔的李長歌、姚裴更能讓人信服。

    高明隱話鋒一轉:「起初的時候,我很不明白一件事,齊法師剛剛進入天罡堂的時候,似乎只是崑崙階段的修為,至多就是玉虛階段的修為,何以在短短一年的時間裡,就躋身天人?」

    「為此,我又找了好些相熟的朋友仔細查證詢問才知道,金陵府大劫后,司命真君留下了一件物事,竟是引得隱秘結社『天廷』大道首吳光璧與七寶坊的姚坊主大打出手,可最後的結果卻是齊主事得了便宜,據說是姚坊主親手將那件物事送到了齊主事的手中,想來正是因為此物的緣故,齊法師才能一步登天,只是如此貴重的物事,姚坊主何以會送給齊法師?高某不禁想問,齊主事與這位姚坊主有什麼淵源不成?」

    齊玄素不驚反笑:「高老爺的朋友該不會姓李吧?」

    「齊法師這話什麼意思?」高明隱的臉色一沉。

    齊玄素道:「因為這話聽著耳熟,上次聽到這番話,還是在玉京城外等飛舟的時候,說這話的人名叫李朱玉,正兒八經的李家義女,北辰堂主事道士。那時候我還沒去上宮進修,如今差不多小半年過去了,結果就是我還安安穩穩地坐在這裡與高老爺討論案情,李主事也好,北辰堂也罷,再沒有來找過我,具體原因高老爺就不好奇嗎?」

    高明隱本以為抓住了齊玄素的痛腳,不敢說扳倒齊玄素,最起碼讓他有所忌憚,態度有所鬆動,然後便可以就坡下驢,卻沒想到被齊玄素半點不怕,甚至連半點波瀾都沒有,這不由讓高明隱大感意外。

    單純從齊玄素的態度來說,完全可以用有恃無恐來形容。

    高明隱以己度人,當然不會相信齊玄素是清白的,而三大道統與隱秘結社存在某種聯繫,對於他們這個層次的人來說也不是什麼秘密,那麼高明隱自然就得出一個結論,齊玄素的背景靠山遠比他想象得要大,或者說,東華真人和慈航真人對這個年輕人重視程度遠超他人意料之外。

    金闕排名靠前的三位參知真人中,有兩位願意保齊玄素,那麼饒是太平道李家,也很難動他,這就是他有恃無恐的底氣所在。

    高明隱很難說清自己此時到底是什麼心情,大約還是以後悔為主,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位新主事初到帝京城,必然要行立威之舉,綠翠下處不小心撞在了銃口上,只能是自認倒霉,在這個時候跟他硬頂,可不就是不死不休么。

    高明隱取出一道符籙,輕輕一抖,符籙無風自燃,徹底隔絕了此地與外界的一切聯繫,確保不會有人偷聽、偷窺,也確保兩人接下來的談話不會泄露出去。

    然後高明隱伸出兩根手指:「這是我的全部身家,我可以保證,沒有留聲符,也沒有留影的法器,若是齊法師不信,可以搜我的身。」

    其實齊玄素就認準了一條,壁立千仞無欲則剛,他不主動露破綻,高明隱就沒有翻盤的可能。

    且不談正義、公道的高調,只談自身利害,正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現在盯著齊玄素的人不在少數,齊玄素因為萬修武的事情,費了好大的力氣,甚至是張月鹿親自出面欠下人情,又有裴小樓、徐小盈出力,這才算是杜絕了後患。而金陵府的事情,東華真人的庇護只是一方面,關鍵李家在這件事上也不幹凈,說得難聽些,簡直是一屁股屎,都被逼到了火燒真武觀的地步,若非知命教意外下場,攪亂了局勢,事後可以把所有罪名都扣在知命教的頭上,恐怕太平道得用一顆二品太乙道士的人頭才能交代過去,所以太平道實在是自顧不暇,不敢過分追究,算是麻桿打狼兩頭怕。

    可如果齊玄素收了這兩萬無憂錢,便是把自己的把柄交到了別人的手中,別人只要輕輕順勢一推,就能讓齊玄素萬劫不復,一旦被抖摟出來,上秤千鈞重,東華真人和慈航真人也護不住他。就算七娘出手,勉強保住性命,那也是前途盡毀,張月鹿對他失望至極,過去一年的經歷成了鏡花水月。

    在張月鹿看來,齊玄素的尋仇不合規矩,可道理和情感上還是說得通,萬象道宮和道門不作為在前,有許多不得已的苦衷,她也不是聖人,自然站在齊玄素這邊。但收取賄賂,徇私枉法,那就是另外一個性質了,無論是人情,還是法理,都沒有任何辯駁的餘地。

    再者說了,這麼大的數額,就算高明隱肯給,齊玄素喪心病狂敢收,這兩萬無憂錢也到不了齊玄素的口袋裡,只怕是齊玄素還沒把錢捂熱,七娘就跳出來,以為你好的名義把錢全部拿走。齊玄素還反抗不了,真要動起手來,差著三個境界,七娘一根小手指就能把他按得動彈不得。

    說句玩笑之言,因為七娘的存在,太平錢數額越大,越對齊玄素沒什麼吸引力,反正也到不了手中。倒不如幾百上千的小額太平錢,最起碼還有可能逃過七娘的毒手。最好是一千以下,七八百左右的樣子,這大約就是七娘給他的零花錢額度了。正是千羊在望,不如一兔在手。

    齊玄素想想也是憋屈,在外人面前威風八面的堂堂實權主事,未來道侶也是善解人意,只在意志同道合與否,從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結果卻被老娘在零花錢上卡脖子,她自己吝嗇貪財也就罷了,還不讓別人花,難怪嫁不出去。

    齊玄素搖頭道:「我說了,好意心領。」

    高明隱的表情立時變得有些猙獰:「二萬無憂錢都不放在眼裡,這就不是錢的問題了。我跟齊法師談生意,齊法師卻要跟我談生死?這天底下沒有花不出去的錢,也沒有殺不死的人。」

    齊玄素平聲靜氣道:「我可不可以理解為,高老爺在威脅一位道門的四品祭酒道士?二十萬太平錢,的確能買我的性命,我不否認。只不過高老爺你知道什麼是生死嗎?你今天之所以能坐在這裡跟我說話,這個機會是我賞給你的,你卻拿生死來威脅我。如果我不給你這個機會,你這些狠話又能說給誰聽?」

    說罷,齊玄素站起身來:「我之所以同意見你,是希望你能懸崖勒馬,比較體面地結束這一切,最起碼保住家人後半生衣食無憂還是不難。既然你不想體面,我只好幫你體面,最後的結果,恐怕就很不體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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