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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撫宋 - 第四百八十章:做好自己的本份字體大小: A+
     

    ,撫宋

    蕭綽的手微微一抖,筆尖之上一滴墨水滴了下來,將摺子污了好大一塊。

    「我知道了,你去吧!」

    「娘娘也早些歇息吧,不要太勞累鳳體了!」身邊,老太監躬身行了一禮,倒退了幾步,這才轉身,離開了寢宮。

    緩緩地放下了筆,走到窗口,看向四海樓方向。

    不管耶律俊在不在那裡,四海樓一年四季的晚上,都是燈火通明的。

    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濁氣,蕭綽走出了寢宮的大門。

    沿著長長的的迴廊,蕭綽緩緩向前,迴廊兩邊的房屋之中,不時有人走出來,回入到蕭綽身後隨行的隊伍之中。

    「母后!」一間偏殿之中,傳來了清亮的呼喊之聲,蕭綽側臉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耶律賢手裡提著一支粗大的狼毫,連蹦帶跳的從屋裡走出來。

    「賢兒是在練大字嗎?」看著臉上糊著一團墨的耶律賢,蕭綽微笑著問道。

    「是,母后,這個點兒,正是我練大字的時間,母后看看我寫得比以前是不是有進步了,我覺得好了許多!」轉身招呼了一聲,一個宦官立時便顛顛地捧著一幅大字走了過來。

    「的確有進步,比以前的力道強上了不少!」蕭綽贊了一聲,「拿給你父皇去瞧瞧可好?」

    「就怕父皇看不上!」耶律賢有些畏懼,身子向後縮了縮。

    蕭綽笑了笑,伸手牽起耶律賢:「在你這個年紀,能把字寫成這樣的,已經是鳳毛麟角了,你父皇只會高興,不會生氣的。」

    握著蕭綽的手,耶律賢一過走,一邊道:「可是父皇自從回來后,在我面前,都沒有笑過一次,也沒有讚揚過一句,反倒是罵了我好幾次。」

    「你父皇是怕你驕傲!」

    「可是母後為什麼就不怕我驕傲呢?」

    「因為你已經有了一個很嚴厲的父親了,所以,母后就必須要更寬容一些!」蕭綽道:「一張一弛,才是正道,這是很久以前一個母后很親的人告訴我的,他說,教孩子啊,不能一味縱容,但也不能僅僅是嚴厲。必須寬嚴相濟,水火交融才能培養出一個正常的孩子。」

    「正常?」

    「對啊,賢兒,正常是絕大多數,優秀是極個別!」蕭綽笑吟吟地道:「當然,賢兒您卻是那極個別的。」

    「母后又騙孩兒了!」耶律賢看起來輕鬆了不少,握著蕭綽的手也稍稍的鬆了一些。「母后這個時候去見父皇,是有大事要商量嗎?」

    「嗯,當然。」

    「那賢兒還是不去了吧!」

    「要去的,賢兒也正好聽一聽!」蕭綽道:「你是大遼的太子,時時需要學習為政之道,你父皇一年難得在上京呆上一段時間,這樣的機會,你可不能錯過。你的父皇,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皇帝。」

    「汴梁的那位呢?」耶律賢仰起小臉,好奇地問道。

    「那隻不過是一個昏君而已,他遲早要葬送掉自己的國家!」蕭綽冷冷地道。

    感受到蕭綽突然的情緒變化,耶律賢立時便閉緊了嘴巴。

    與皇城,只不過一路之隔,便是林家的宅子。

    與任何地方一樣,居住的地方,其實也代表著一個人的地位,越靠近君王,自然也就代表著他的榮寵程度。

    半靠在軟榻之上,林景慢慢地喝著參湯,而坐在他面前的林平,正在向林景說著這一次去汴梁的見聞。

    對於河北路以及汴梁周邊的變化,林景並不太意,只是聽林平說到了見到了新任的雲南安撫使羅綱離京上任的時候,白眉挑了挑。

    「西南三路,事實上已經脫離了汴梁的管控。」林景道:「真正的掌控者是蕭家二郎,這在將來,是一個很大的變數。」

    林平不以為意:「這一次先與宋人聯手,滅了蕭家大郎,那蕭家二郎比起他大哥來,可差得太遠了。」

    林景盯著兒子看了半晌,緩緩搖頭,「這你可錯了!」

    「父親您是覺得那蕭二郎比蕭大郎還要厲害?」林平不解。

    「不僅僅是這一點,我是想說,你對於整個時局的判斷都是錯的!」林景搖頭道:「你這個南院大王當得,當真是無趣之極。」

    「父親是什麼意思?」林平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蕭綽醉翁之間不在酒。」林景嘆了一口氣:「這一次,她是當真騙盡了天下人啊!蕭家三兄妹,一個比一個厲害,蕭禹那老東西,雖然死得窩囊,但卻生了這麼三個了不起的兒女,閻王老兒面前,也足夠他誇耀的。」

    聽著林景緩緩道來,林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你也別不服氣,單是這番謀划,這份心機,蕭綽這個大遼的皇后,就當得合格之極,大遼歷史之上,就沒有一個皇后能像她這麼為國謀利了。」林景淡淡地道。

    「我是南院大王,她居然連我也騙!」林平憤怒地道:「把我當槍使也就罷了,難道我沒有這個權力知道事實的真相嗎?」

    「蕭綽對你,惡意甚深!」林景臉上皺紋更深了一些:「這件事情,毫無疑問,耶律珍,還有那個秦敏是必然知曉的。」

    「他們當然知道,不然這個計劃,如何執行!」林平悶悶地道。

    林景深深地看了林平一眼,眼睛眯縫了起來,嘴角微微下牽,顯然很是有些不滿兒子的反應。

    看著父親的模樣,林平心下一怔,腦子中卻是電光火石般的反應了過來,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

    「想過來了?」林景道:「耶律珍那可是陛下的嫡繫心腹,但在這一件事情之上,蕭綽卻毫無保留地與他交流了,而陛下在這之前,卻是毫不知情。直到整個計劃成形之後,陛下才知道。」

    「蕭綽已經把耶律珍拉到她那邊去了!」林平駭然道。

    「談不上,但耶律珍那人,與耶律斛可是完全不同的。」林平道:「他之所以當初義無反顧的投奔了並不被人看好的陛下,是因為他覺得陛下能夠讓大遼更加強大。而現在陛下的身體不好,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沒了,他……」

    「他如果認為蕭綽能讓大遼保持強大,他就會投靠蕭綽!」林平道。

    「蕭綽已經向耶律珍證明了她的能力。太子雖然好學,也聰穎,但必竟年紀太小,而且他受皇后影響太深了。一旦陛下有朝一日突然離去,太子上位,皇后必然監朝!」

    「那我們林氏,可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林平吐出了一口氣。

    「要不然,我這麼大一把年紀了,何苦還要進宮去再給太子當老師!」林景道。

    林平臉色極不好看。

    當初算死了蕭禹夫婦,可不是因為私仇,而是為了謀國,但現在,蕭綽把仇恨算到他的頭上,他也無話可說。

    「不能再讓太子跟在蕭綽的身邊,父親,陛下對您還是言聽計從的,不如跟陛下說太子年紀漸長,需要出去歷練了,讓太子跟著陛下去四時捺缽,太子必竟年幼,過上一段時間,自然就會疏遠蕭綽。」

    林景搖頭道:「這不大可能的。陛下身體不好,不會讓太子離開中京的。」

    「父親,我們總不能坐以待斃吧?」林平道。「如果這一次蕭綽的計劃大獲成功的話,那她的氣焰會更加的囂張,會有更多的人倒向她。」

    林景舉起了手,擺了擺,道:「當好你的南院大王,全力配合蕭綽的計劃順利實施,接下來的事情,肯定是不會再瞞著你這個南院大王了。因為接下來這個計劃的實施,會全部由陛下主持了。平之,記住,千萬不要想著使絆子,陛下的眼睛里揉不下沙子。他平生的夢想,就是想要滅掉宋朝,一統天下。現在他的身體不好,蕭綽這些年來苦苦謀划,布局,終於完成了這個計劃的所有前奏,能不能成就他的夢想,就是在這一擊當中。你要是破壞了這次計劃,用不著蕭綽出手,陛下就會滅了你。」

    看著林平不甘的模樣,林景道:「我,還活得了我多久呢?」

    「父親,我們林氏為大遼忠心耿耿,我們父子為了陛下更是毫不惜身,陛下,就這樣不管我們了嗎?」

    「你錯了!」林景道:「陛下的才智,不輸大遼史上任何一位先賢,所以,有些事情,用不著你操心。你要做的,就是做好一個做臣子的本份。」

    「我明白了!」林平點了點頭。「我會全力以赴地做好這一件事情,真要成了,我這個南院大王,便是死,也應當可以名垂青史吧!」

    「這要想便好!」林景躺了下去,道:「你去吧,我累了,要睡會兒!」

    林平站起身,替父親掖好被解,轉身輕輕地走出了房門。

    門外,月光正好,林平抬頭,深吸一口氣,大步向外走去。

    從今天起,自己便去住在官衙之中,直到此事完結。

    拒馬河中,數道浮橋之上,無數的百姓拖兒帶女,挑著擔子,牽著牲畜,在士兵的驅趕之下,一步一把淚,一步一回頭地踏上了離井背鄉的路途。

    整整五年了。

    本來他們聽說遼人將要歸還這些土地給大宋,一個個的歡欣鼓舞,可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接下來他們這些人,卻是要遷走,聽說要去的地方,是遙遠的遼國中京。

    走還是不走,根本就由不得他們。

    在遷走他們之前,遼人那邊沒有絲毫的風聲透出來,命令下達之後,遼國軍隊,早就封鎖了所有能逃跑的路徑,擺在他們面前的道路,就只有兩條。

    要麼走!

    要麼死!

    整整三萬戶,近十萬人,被迫踏上了遷徙的旅途。

    耶律敏勒馬拒馬河邊,冷漠地看著那些跌跌撞撞的人群。

    七年以前,他還在為保衛這些人拚死戰鬥。

    白溝驛一戰,他和麾下千餘精銳為了阻擋完顏八哥的女真部隊,戰鬥到了最後一個人。

    也就是那一戰不久之後,他的父親,被崔昂栽贓陷害,數名邊軍將領身首兩處,冤死在大名府,懸頭於城上。

    僥倖逃得性命的他,到了汴梁。

    五年之前,汴梁一戰,他又輸了。

    這一次,他輸掉了全部。

    不但沒有為父親復仇,沒有為家人復仇,他還搭上了他剩下的所有的兄弟。

    那些人,要麼死在了汴梁城中,要麼在隨後的追捕之中死在逃亡的路途之中。

    就剩下他孤身一人。

    從那時起,他的心裡就只剩下了仇恨。

    不殺掉那個昏君,不殺掉那個奸臣的全家老少,自己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意義呢?

    所以,從秦敏變成了耶律敏,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一個幾歲大的孩子在離他不遠處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邊上的一名遼卒揮鞭便打了下去,那孩子大聲嚎哭起來,那士卒更為惱怒,正要再揮鞭子,一陣馬蹄聲,一柄帶鞘長刀伸了過來,架住了他的胳膊,一抬頭,便看到了耶律敏那張臉。

    「大將軍!」

    「這些人都是登記造冊了的,到時候去到中京之時,少了人,誰負責?」耶律敏冷冷地問道。「大家都像你,不順意便幾鞭子,看這孱弱模樣,能挨你幾鞭子,死了,拿你來湊數?」

    「小人不敢!」遼軍縮頭縮腦地道。

    一名軍官如飛一般地趕了過來,正是負責押送這些人的軍官,卻是一個遼地漢人。

    「盡量別死人,皇後娘娘要這些人去中京是去種地的,到時候人手不夠了,那就拿你們來湊數!」耶律敏丟下一句話,轉身打馬而去。

    剩下那軍官呆了片刻,卻是轉身給了那遼軍重重的一鞭子:「你這混帳,到底是怎麼得罪了大將軍?不想活了也別連累我!」

    在南京道上,這兩年誰不知道,寧可得罪總督耶律珍,也別得罪屬珊軍大將軍耶律敏。

    耶律珍是讀書人,一般講究以德服人,講不通理了,這才以武壓人。

    耶律敏卻是一個純粹的武夫,一言不合,便是拔刀相向,平時掛在嘴邊的,就是一個斬字!大遼的皇室貴胄,這位大將軍說砍就砍了,別說他們這些小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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