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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撫宋 - 第二百八十章:用心良苦字體大小: A+
     

    田裡的水差不多已經全乾了,站在稻田裡,摘了一棵稻穗,在手裡搓了搓,一顆顆飽滿的金黃色的穀粒便展現在了蕭誠的眼前,他滿意地點了點頭,今年的收成,看起來很是不錯。

    「一畝地,大概能收多少斤?」指了指面前一溜兒下去的大概十幾塊地的水田,蕭誠問著身邊的一個老漢。這人滿手老繭,臉上也頗多風霜之色,一看就是一個經常嚇地勞作的人,但身上的穿著卻又著實不錯,光是這一身棉夾衣,就不是普通的老百姓穿得起的。

    蕭誠眼前能看到的這大概幾十畝上好的水田,都是眼前這位老漢的。

    雖然頗有家當,是實實在在的地主,但老漢仍然是要下地幹活的。

    「回簽判話,這些地一畝能產四百斤谷!」老漢恭敬地道。

    「這些地離河溝這麼近,又是上好的水澆地,一畝四百斤,少了一點兒!」蕭誠皺起了眉頭。

    「簽判,這些地老漢可是精心伺候,不敢有絲毫怠慢的,一畝四百斤,在這方圓百里,除了老漢家,別家斷不會有這麼多!」老漢卻是不樂意了,梗著脖子道:「說到種田,在這彭水,老漢說是第二,就沒有人敢稱第一。」

    看到老漢強項,一旁的魯澤斥道:「龐裕,怎麼跟簽判說話呢?還有沒有點規矩?」

    蕭誠擺了擺手:「不妨事,不妨事,既然不是種植的問題,那就是種子的問題了。」

    「種子也是我去年一顆一棵的精心挑選出來的。」龐老漢黑著臉,繼續頂著蕭誠,看得一邊的魯澤眼皮直跳。

    這老頭是不知道眼前這位蕭簽判的手段,他可是知道的。

    「你的種子,就是在你種植的稻子裡邊挑的吧?」蕭誠問道。

    「當然。」

    「很多年了?」蕭誠接著問。

    龐裕楞了楞,似乎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蕭誠轉頭對魯澤道:「這個事情要記下來,回去之後與商隊聯繫,要盡量的從別的地方弄一些好的種子過來。」

    「是。」魯澤連連點頭。

    「龐裕,你說你是彭水種田最好的把式?」離開了稻田,蕭誠向著不遠處河溝之上的一間輾房走去,早有人從輾房裡搬出來了桌椅擺在了空地之上。

    看著輾房那緩緩轉動的巨大的水輪,龐裕嘆了一口氣,一天前,這輾房還是他龐家的產業呢,但現在,已經不是了。眼前這位蕭簽判已經說了,這輾房,要收歸公有,說是要拿錢買,但龐裕清楚得很,所謂的官府拿錢買,只不過是意思意思罷了。

    敢跟官府扯皮不幹嗎?

    除非你活膩歪了。

    而且他是認識魯澤這位前判官的,人家話里話外,可是已經暗示了清清楚楚的了。

    老實,聽話,免得惹來殺身之禍。

    這年輕的簽判,真是一個災星呢!

    心裡已經是服了氣,只是嘴上和麵皮之上,還是有些放不下來。

    「當然是。」

    「坐!」蕭誠笑著扯了一個凳子過來,放到了龐裕面前。

    「簽判面前,哪有小老兒的座位!」

    「有的,就憑你說你是方圓百里最好的種田把式!」蕭誠笑道:「這麼好的田地,畝產只有四百斤,不是人的問題,那就是種子的問題。我讓人從別的地方弄來最好的稻種,交給你,由你來育種,一畝地,如果能提高個百把斤產量,那龐裕,你就算是立了大功了。」

    「提高一百斤產量?」龐裕把腦袋搖得如同撥浪鼓。

    「你不是最好的把式嗎?怎麼,做不到,如果你做不到,我就再另去找人!」蕭誠道:「種子這東西,也是要時間更新迭代的。龐裕,這就像人聯姻,男女雙方隔得越遠,生出來的娃娃就越聰明,隔得越近,就越尋常,甚至有些親緣關係的人結了親,常生出一些痴愚兒一般的道理。」

    龐裕想了片刻,道:「簽判,如果我培育出來了,這輾房,是不是就可以還給我?」

    蕭誠看著眼前這老兒,不由得大笑起來,覺得這老漢兒當真是頗為可愛:「龐裕,你當真培育出了這樣的種子,光是賣種子,就能讓你發大財了,這間輾房,到時候值個甚麼?」

    「這種子,不是您讓我弄的嗎?」

    「東西是你培育出來的,自然就歸你所有!」蕭誠道。「至於這輾房?」

    蕭誠站了起來,指著輾房道:「光這輾房,並不值多少錢,但是你在這裡修壩蓄水,對下游影響可就大了去了,這條河溝沿線,可還有數百戶農家呢!」

    「每逢枯水季,小老兒都是開閘放水的!」龐裕道。

    「是啊,這也正是我沒有找你麻煩的原因!」蕭誠微笑道:「要是你過往曾利用這水壩來卡下游這些老百姓的脖子,你龐家,現在已經沒有了。黔江那邊,有幾家就是這樣乾的,現在他們的家主的腦袋已經搬了家,家產充了公,家人都去鐵礦挖礦石去了。」

    蕭誠說得雲淡風輕,但話語里透露出來的血腥味,讓龐裕激凌凌地打了一個寒噤,直到這個時候,他才似乎意識到,眼前這位笑容滿面的年輕人,還是一個手握生殺大權可以對他的小命予取予求的。

    冷汗霎時之間就冒了出來。

    「我查過了,你龐家,也算是積善之家。連著幾代名聲都不錯。」蕭誠淡淡地道:「所以呢,我也願意給你機會。把這輾房、水壩收走,充作公有,是免得你的後人有機會犯錯。同時借重你的手藝來培育最好的種子,也是給你龐家真正發達的機會,你當真以為我找不到別的人嗎?龐裕,你只需想想,將來整個黔州下轄這廣袤之地上所種的稻種,都是出自你龐裕之手,你能賺多少錢?而且,你還可以培育其他的優良的種子嘛是不是!做好了,你龐家以後不但可賺到無數的財富,更能賺取一個好名聲,這筆帳,你自己好好算一算。當然,做這樣的事情,也得有冒險精神,因為失敗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想好了,便去找魯判官,他會給你調撥官府從別的地方搞來的稻種。」

    魯澤現在已經完全成了蕭誠的跟屁蟲與應聲蟲了。

    倒也不僅僅是因為蕭誠的強勢和手段厲害,也是因為魯澤看到,蕭誠所做的事情,是真正的在為這片地上的老百姓著想。

    不象知州馬亮,從上任的那一天起,想得就是怎麼往自己口袋裡撈。

    與馬亮的做法相反,蕭誠從上任到現在,似乎還一直還在自己掏腰包補貼,拿出來的銀錢之巨,讓魯澤咋舌不已。

    「簽判真是仁心,這龐老兒也是好運氣,龐家發達,也就是這幾年的事情了。」回去的路上,魯澤感慨不已。

    「哪有這麼容易!」蕭誠瞟了對方一眼,道:「做種子培育,失敗的風險性是很大的,也只有家底子深厚的人,才經得起這個折騰,當然,成功了,獲利也大。再者,新種子即便成功,想要擴散出去讓別人相信,也非得是在當地有公信力的人領頭才行。你讓老百姓相信官府所說的只怕是很難喲!所以這一次我出來所找的人,都是在當地有一定威信的人,很可惜,只有龐裕這老兒答應了下來。」

    「那些拒絕的人,以後會後悔的!」魯澤信心滿滿。

    「他們當然會後悔。」蕭誠嘿嘿一笑:「魯澤,以後你多關注一下這件事,龐裕要是失敗了呢,你就鼓鼓勁,補貼一點銀錢給他,讓他繼續搞,一旦成功,對於我們黔州來說,那可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一畝地多收個一百斤,整個黔州要多收多少啊?」

    「簽判放心!」魯澤道。

    這一年來,黔州變化的,可不僅僅是那些羈縻州俯首貼耳,還在強頂的,也是秋後的螞蚱,蹦噠不了幾天了。

    其實蕭誠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軍事之上,那些事情,由著楊萬富等人去做就行了。不服氣的,打得他們服氣就行。打輸了還不服氣的,那就從肉體之上直接消滅。

    蕭誠更多的精力,用在了經濟之上。

    修路,修水利,這是地方要發展的不二法則。

    然後便是興工商,鼓勵農桑。

    這些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那可就是真難了。

    興工商對於蕭誠來說,還簡單一些,他手裡有專業的人才,有成熟的商業網路,也有成套的運作體系,像黔州的特產如桐油、漆這些東西,是第一批被大量地運送出去變成了錢財的商品,雖然只有一年的時間,但這兩樣東西,已經成了黔州如今的主打產品了。

    鼓勵農桑反而要更難一些。別看這裡的老百姓,人人都種田,但那效率、產出,完全讓蕭誠失望透頂。

    蕭誠可是希望從事農業的人,能一個人養活五個人,十個人,這樣他能騰出更多的人手來做別的事情的,但現在的問題的是,絕大部分的地方,一個人最多能養活一個人。

    蕭誠已經把那些壓在老百姓身上敲骨吸髓的傢伙給搬開了,但老百姓們仍然無法達到他的目標。缺工具,缺牲畜,缺技術,好像什麼都缺。

    這些事情,只能一樣一樣腳踏實地的來解決。

    獨山鐵礦第一批產出的好鐵好鋼,九成以上都用來打製成了各式各樣的農具而不是武器。

    通過黔州商業聯合會從外頭弄來了大批的大型牲畜,又從富戶那裡徵集一些,然後官府免費地借給百姓使用。

    等等,等等。

    一年辛辛苦苦的忙碌下來,似乎什麼也沒有得到。

    但真正經歷過這些事的人卻知道,這一年,種下去的是希望。

    當所有的一切,都被理順之後,收穫,也就順理成章了。

    回到微熏山莊,所有人都是有些腰酸背痛的感覺,今兒個一天,大家可都是憑著一雙腳在趕路呢,山上山下,田間地頭,大家跟隨著蕭誠,來來回回的,起碼得有個數十里地的模樣。

    只不過大部分人可以休息了,蕭誠卻是休息不成。

    因為有一個人,早就在微熏山莊等著他了。

    雙腳泡在木盆里,熬煮過後的中藥材的味道在房裡飄蕩,江映雪坐在一個矮板凳上替蕭誠洗著腳,輕輕地按摩著他的腳上穴道。而蕭誠的注意力,卻全部在另一個坐在一邊的和尚身上。

    慧遠和尚。

    一個曾經跟著蕭誠遠走過大西北並且在橫山之中闖出偌大名頭的大和尚。

    西北事了之後,這位大和尚謝絕了當地党項人要給他修建廟宇由他當主持的邀請,屁顛顛地跟著蕭誠又一路到了黔州。

    早前,這位和尚與江映雪一齊回到汴梁主持了大撤退,而後江映雪離開了,慧遠卻是留了下來,他的身份不扎眼。

    「你說張超已經被調回了汴梁,隨他回來的,還有數千在北方經歷過戰事的禁軍!」蕭誠若有所思。

    「不錯!」慧遠吐出一口濁氣,道:「公子,崔昂這一段間與楚王手下謀士趙援,還有當朝首輔夏誡突然之間便聯繫多了起來,緊接著便有了張超被調回的事情,如果把這些事情聯起來想,好像便不大妙。」

    「你的意思是說,荊王想起事的事情,事實上已經被夏誡等人知曉了,而這些人並沒有制止他的意思,反而是想讓荊王動起來,然後好一鼓成擒嗎?」

    「如果不是這樣,我實在想不通,為什麼張超會回汴梁,現在河北路上可並不太平啊!」慧同搖頭道:「這些事情太過於重大,我怕傳話人說不清楚,所以這才親自跑來一趟,公子,這事兒,我們得提醒荊王殿下啊!如果連張超都成為了荊王殿下的敵人,那荊王殿下那裡還有半分勝算!」

    沉默片刻,蕭誠嘆道:「現在說,還來得及嗎?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而且,他們會信任我們嗎?張超回京,只會促使他們提前發動。慧遠,這一次耶律俊上京,朝廷定的館伴使是誰?」

    「楚王!」慧遠吐出兩個字。

    蕭誠搖頭:「果不其實,他們是生怕荊王不反啊,還特意地刺激一下。慧遠,你趕緊回去吧,別的啥也不用管了,把我家裡照看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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