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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撫宋 - 第二百四十章:一戰定青塘字體大小: A+
     

    眼前似乎有無窮無盡的敵人正在源源不斷地撲了過來,即便是強如蕭定,此刻也只是機械地揮動着他手中的刀。

    斬馬刀已經折斷了,半截刀刃不知去了哪裏,此刻的他,一手握著半截斷刃,另一隻手則握著那柄黑沉沉的佩刀。

    也不知斬殺了多少人的這柄佩刀,刀身之上卻詭異地看不到半絲血跡。

    一刀下去,竟是血過無痕。

    戰馬向前的速度越來越慢了。

    蕭定知道這一場仗會很難打,但他沒有料到,會難打到這一地步。

    瞎葯在拚命。

    木占也在拚命。

    現在木占,將他身邊僅剩下的最後兩千親衛又分出了一半來攔截蕭定。

    而這,發生在阿巴亥活生生地戰死在他面前之後他作出的決定。

    今日要是一敗,想要東山再起,只怕就難上加難了。

    五百名具裝重騎,此時還跟在蕭定身邊的,已經不超過兩百騎了。

    只有向前,才有勝利。

    只有向前,才有活路。

    任何的停滯,就是向閻羅王繳械投降。

    在蕭定只覺得手中的刀越來越沉的時候,身前驟然一亮,手中機械地揮出去的刀,竟然斬了一個空。

    眼前再也沒有了敵人。

    他終於殺透了敵陣。

    而此時的蕭定,要多狼狽,便有多麼的狼狽。

    頭盔上的紅櫻不見了蹤影,肩甲被砍掉了半幅,身上的重甲,更是傷痕纍纍,也不知有多少刀痕槍創,有些地方,更是凹陷了下去。

    身上早就麻木了,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甲葉之上的鮮血,嘀嘀噠噠地向下流淌著。

    扔掉了半截斷刃,蕭定一把扯掉了頭盔,仰頭處望,就在前方不到百餘步處,那面紅色的獅子旗下,站着他的敵人。

    木占、瞎葯。

    蕭定哈哈大笑,單臂猛然前指,霹靂般的大吼道:「木占,瞎葯,你蕭爺爺在此,拿命來!」

    兩腿一夾馬腹,戰馬再一次開始加速,哪怕此時馬兒已經氣喘如牛。

    不到兩百同樣血糊刺拉的具裝重騎齊齊舉刀,齊齊吶喊。

    重騎隆隆,碾壓而來。

    雖然沒有了最初開始衝鋒的那樣的速度,但殺意,氣勢卻比先前更強。

    木占膽怯了!

    瞎藥害怕了!

    兩人在這一刻,竟然不約而同地做出了同樣的舉動。

    他們二人勒馬,向著後方退去。

    二人的身邊,明明還有至少兩三千騎兵,但這一刻,他們竟然沒有了與對手再拚死一搏的勇氣。

    當然,他們要面對的,並不僅僅只有蕭定與他殘存的二百重騎,更多的是在他們的身後,源源不絕透陣而出的鐵鷂子。

    兩強相遇,拚死廝殺,關鍵時刻,一方主帥竟然跑了。

    吐蕃騎兵的崩潰,在確定了木占和瞎葯兩位首領逃跑之後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發生了。

    無數騎兵,向著四面八方打馬逃竄而去。

    蕭定站在先前木占和瞎葯二人指揮戰鬥的地方,目送著那面紅色獅子旗瘋狂逃竄,逃著逃著,便由一股人馬分成了兩股,一左一右而去。

    這當然是木占和瞎葯兩人分道揚鑣了。

    「無膽鼠輩!」蕭定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珠子,輕蔑地看着逃亡的二人。

    這一逃,可就要逃一輩子了!

    蕭定不會再給二人任何的能夠東山再起的機會。

    這二人明明知道後果是怎麼樣的,卻在這樣決定性的一役之中,不敢與蕭定搏命。

    既在你惜命,那你以後就只能東逃西竄而為一股流匪,或許仍然還會蕭定頭痛,但卻沒有動搖大局的能力了。

    隨便一員部將,便足以將他們攆得亡命天涯了。

    隨手叫住了一位路過這裏的鐵鷂子,蕭定大聲喝道:「去告訴辛統領,主要追殺瞎葯。」

    「是,總管!」鐵鷂子答應了一聲,縱馬狂奔而去。

    大局已定,剩下的事情,就是看能收穫多少戰果了。

    五百具裝重騎跟着蕭定發起衝鋒,現在還隨着蕭定站在這道梁子上的,只有一百八十一名,剩下的,全都倒在了衝鋒的道路之上。

    蕭定彎腰從地上抓起一把乾淨的白雪,用力地在臉上抹了幾把,冰涼刺骨的寒意,把他幾乎便要掉下來的眼淚也給生生地憋了回去。

    「贏了贏了!」禹藏花麻飛奔而來,翻身下馬,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到了蕭定的面前,取下頭盔抱在懷裏,崇拜地看着血人一般的蕭定:「總管,這一戰,當可鼎定青塘局勢,您,就是新的青塘之王。」

    「胡言亂語!」蕭定哼了一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們打下來的每一片土地,都屬於國朝,每一份榮耀,自然也都歸屬於官家!」

    「是是是!歸屬國朝,歸屬官家!」禹藏花麻嘿嘿笑着連連點頭,但朝廷也好,官家也好,在他的心中,並沒有半點的份量,他對這些人或事也毫無敬畏,而眼前的這個男人,卻足以讓他佩服到五體投地。

    「在我這裏羅嗦什麼?還不趕快去抓俘虜?你是吐蕃貴人,對這些戰敗的吐蕃騎兵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能多招一些,便多招一些!」蕭定毫不客氣的驅趕着禹藏花麻。

    「末將這便去!」禹藏花麻喜滋滋的點了點頭。

    說來也是奇怪,蕭定對他毫不客氣,驅之如驅牛羊,禹藏花麻反而覺得更加安心一些,做事也更加地賣力一些。

    拓拔揚威來得這道梁子上的時候,蕭定已經卸下了身上的重甲,正坐在馬鞍子上,拿着一塊布巾擦拭著身上的血跡。而拓拔揚威此刻身上也是血跡斑斑,顯然,也是歷經了一番鏖戰。

    「今日一戰,勝得有些僥倖啊!」拓拔揚威心有餘悸,假如今日不是蕭定殺透敵軍,嚇跑了瞎葯和木占,鹿死誰手,當真是尚未可知。

    「你覺得僥倖,我卻覺得是必然!」蕭定卻是站了起來,大笑道:「木占也好,瞎葯也好,明明決戰在即,卻還在想東想西,明明知道今日不勝便將再無翻身之日,卻連率部衝鋒都不敢,連不成功則成仁的決心都沒有,他們豈有不敗之理?」

    看着意氣風發甚至此時有些不可一世的蕭定,拓拔揚威也是極為心折,這是一個天生的首領,當他站在這裏的時候,他麾下的士兵,便從內心裏迸發而出必勝的信心。

    「不過總管,這樣的仗,我以後可是不想再碰上了。」拓拔揚威笑道。

    「你想碰上也難了!」蕭定大笑,「接下來不管是青塘,還是我們馬上便要進軍的西域,誰不家能力組織起來多達數萬的騎兵來與我們為敵呢!嗯,黑山那邊的耶律環倒是有的,不過那個老匹夫,敢與我孤獨一擲嗎?」

    「總管,我已經下令,所有部眾追擊敵人僅限於天黑之前,天黑之後,所有部眾必須撤回。」拓拔揚威道。

    「正當如此!」蕭定伸手,接住天空之中飄落的數片雪花,道:「今天晚上看來天氣還要冷上幾分,失去了補給補充,沒有帳蓬遮風蔽雪的那些吐蕃騎兵,只怕要凍死不少,明天,才讓士兵們出去收容吧!能救多少回來便救多少回來!」

    拓拔揚威點了點頭:「總管,吐蕃人這一次大集結,他們的部落家眷必然就在這左近,沒有了男人,這些老弱婦孺鐵定是過不了這個冬的,要不要也救一救?」

    蕭定大笑起來:「當然要救,興靈,河湟,這些地方盡都膏腴之地,現在我只愁人少,不怕人多,能弄多少回去,就弄多少回去,走的時候,張元還再三叮囑過,要我多弄人丁回去充實這些地方呢!再好的土地,沒有人去耕種,也就荒蕪了啊!」

    拓拔揚威心領神會的笑了起來。

    不管是讓橫山之中的黨項下山,還是收攏橫山以北的諸多部族,抑或是招攬橫山以南那些在本地活不下去的宋人,又或者是這一次將捕獲的大量吐蕃人遷往興靈、河湟之地,其實都只有一個目的,儘可能地充實這些地方,以更快地增強己方的實力。

    人丁,是衡量一個地方實力最基本的東西。

    有了人,才會有更多的糧食,更多的工坊,更多的產出,以及更多的戰士。

    就在這片山樑子的一邊背風的地方,宋軍紮下了營盤,在蕭定的中軍大旗立起來之後,第二個立起來的營盤便是傷兵營。一個接着一個的傷兵,被從一片狼藉的戰場之上找回來,運回到了傷兵營中。

    當然,如果傷勢沉重的,士兵們最簡單的操作,倒是補上一刀,讓這個根本就救不回來的人,走得更痛快一點。

    一個接着一個的營盤漸次亮起了燈火。

    一堆接着一堆的篝火被燃了起來。

    一隊接着一隊的士兵從遠處歸來。

    歡笑之聲愈來愈大,伴隨着一陣陣的飯菜香氣隨風飄蕩開來。

    有士兵們開始圍着火堆跳起了舞蹈。

    辛漸翻身下馬,穿過一堆堆歡樂的人群,徑直來到了蕭定的中軍大帳。

    「回來啦,快來喝碗熱酒,去去寒氣!」蕭定笑着招手。

    一屁股坐在了蕭定的身邊,連喝了好幾口溫好的酒,辛漸這才開口道:「總管,按照您的意思,最終還是放走了瞎葯,說實話,是真想將他逮了來!」

    「抓了他又能怎麼樣呢?送去汴梁請功領賞?」蕭定嘿嘿一笑:「一個不好,朝廷又要說我們擅起邊釁,挑起戰火。他們啊,一直就覺得我們當兵的就希望挑起戰事好立功受獎。」

    「他們懂個屁!」辛漸冷笑:「總管這一仗,可以說是為國朝西北部打下了數十年的和平,瞎葯,木占他們動不動就侵入我們皇宋邊疆,洗劫邊地百姓,每一個都是血債累累。」

    「可是朝廷對將這片土地直接納入管理之下毫無興趣,他們認為這純粹是賠本生意。」蕭定嘆了一口氣:「所以我只能把木占,瞎葯他們放走,然後在這裏設置都護府,只要木占、瞎葯還在,禹藏就只能依靠我們。真要把這兩個弄死了,禹藏花麻一家獨大,那反而不美了。」

    辛漸點了點頭:「我明白。不過總管,現在青塘咱們拿下了,木占、瞎葯短時間內再也成不了氣候,我們為什麼還要放那李續走呢?這個人我覺得不早點弄死,遲早是一個禍害。」

    「藉著他的手,咱們拿下了青塘,徹底打垮了木占、瞎葯,接下來,當然要逼着他往西域跑啊,咱們跟着他,才有借口將西域諸國一一拿下。」蕭定眼光幽幽發亮。

    辛漸哧哧地笑了起來:「這傢伙現在就是一個禍害,跑到哪裏,哪裏便跟着倒霉。」

    「先讓他跑到那邊喘息片刻,總要讓他在哪邊蠱惑幾個小國家,咱們才好找到借口啊!」蕭定笑道:「辛漸,明年啊,你便和賀正兩個一起出擊西域。」

    「要賀正幹什麼,有我們鐵鷂子就行了,來去如風,他們跟着啊,就是累贅!」

    「光騎兵怎麼能成?」蕭定瞅了他一眼:「西域那邊,也是有大城險隘的,而且我們可不是去掠奪一番就走,而是要在紮下來生根發芽的。騎兵機動出擊,步兵駐守關隘、各聯結要點,然後再組織更多的僕從軍,滾雪球一般的往西方前進。辛漸,那邊,大得很吶!」

    「都是我們的!」辛漸一仰脖子,喝了一口酒,大聲道。

    蕭定大笑:「說得不錯,都是我們的,我們的戰馬出現在了哪裏,我們的旗幟插到了哪裏,哪裏就是我們的!」

    風更加的大了,鵝毛般的大雪飄飛而下,白日裏灑落了無數人鮮血的戰場,很快便被新落下的雪花給覆蓋,大地重新恢復了一片白雪茫茫,似乎昨日那無數的鮮血,無數的死亡,都不曾存在。

    一隊隊的騎兵從營地出發,向著四周搜索而去,當他們返回的時候,身後總是被拴著一隊隊的半死不活的俘虜。

    十餘天的時間,宋軍建立起來近十個俘虜營,每個俘虜營中,關押著上萬俘虜。

    不僅僅有精壯的戰士,更有為數眾多的老弱婦孺。

    很多的俘虜,都是整個部落整個部落的被宋軍抓住的。

    蕭定並不介意拿着寶貴的糧食來養著這些老弱婦孺,因為這些人的存在,能讓那些精壯俘虜們老老實實。同樣的,將他們帶回去之後,這些人,同樣也能讓這些精壯們就此放下刀槍,拿起鋤頭。

    「該走了!」當最後一個俘虜營也被裝滿之後,蕭定拿着一封信,對拓拔揚威以及辛漸等人道:「張元來信,咱們陝西路安撫使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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