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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撫宋 - 第一百八十九章:齷齪字體大小: A+
     

    小雨淅淅瀝瀝地下着,打在院子裏的樹葉之上,卻又發出了啪啪的聲音,雨水在樹葉之上匯聚,然後一條線一般的流了下來,落在了院子裏的草地之上,石徑之上。池塘之上好像飄着一層白霧,昔日最為活躍的那些漂亮的魚兒卻也不見蹤影。

    春雨貴如油,要說這個時候下一場這樣的及時雨,所有人都應該感到高興才是,但現在的汴梁城中,卻實在是高興不起來。

    所有人,都在為河北路和陝西路之上的兩場戰爭而着急、煎熬。

    蕭誠半躺在迴廊之上的長凳之上,斜倚著柱子,手裏握著一本書,卻是半晌也沒有翻過一頁,眼睛直楞楞地看着煙雨朦朧的池塘,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輕盈的腳步聲傳來,也將蕭誠從沉思之中驚醒,抬起頭來,便看到江映雪手裏端著一個果盤,正款款向他行來。

    「二郎,莊子裏剛剛送過來的果子。」江映雪將果盤放在木凳之上,笑着道:「且嘗嘗鮮吧!」

    盤子裏只有兩樣,石榴和李子。

    江映雪兩指拈起一枚李子,送到了蕭誠的嘴邊,「嘗嘗吧,庄頭說很不錯的,撿著最好的便送過來了。」

    張開嘴巴,露出兩排白生生的牙齒,作勢要去咬江映雪的纖纖十指,江映雪格格笑着,手不停地回縮,卻又在蕭誠停下來的時候也停下來,甚至又往前送一送,直到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呼吸可聞的地步了,江映雪這才紅著臉將李子塞進了蕭誠的嘴裏。

    卡吧一聲,蕭誠咬了一大口,用力地咀嚼了起來,下一刻,他的臉色僵住了。

    然後他掉轉頭,呸的一聲,將嘴裏的李子殘渣吐進了池塘之中,先前蹤影不見的魚兒此時卻撲騰撲騰地一下子便涌了出來,感情這些魚兒,早先全一直躺在這迴廊之下的水域之中。

    「酸嗎?」江映雪有些疑惑地將手中的半枚李子送進了嘴裏,咀嚼了幾下,道:「還好嘛,李子不就是這個味兒嗎?」

    蕭誠乾笑了幾聲,對於水果酸甜的體驗,他與大部分人都是截然不同的,至少,他覺得現在這種李子,他是絕對吃不下去的。

    「吃石榴吧,剝石榴吃!」他點了點盤子裏的兩個個頭並不大的石榴。

    「嗯!」江映雪乖巧地點點頭,「回頭我把這李子去了核,用蜂蜜或者霜糖浸一下再給你拿過來吃。」

    「這品種,着實不太行,得改良啊!」手裏拿了一枚李子一邊把玩著,蕭誠一邊道。

    「改良?這樹就這樣,還能怎樣改良?」一邊剝著石榴,江映雪一邊問道。

    「當然能。」蕭誠微笑着道:「我知道一門叫做嫁接的技術,可以讓果子的品種、味道得到很好的改善。」

    「嫁接?」江映雪手上不停,一雙大大的眼睛裏,卻是充滿著疑惑看着蕭誠。

    「比方說可以把李子的枝苗給接到桃樹的樹樁之上,一旦這樹成活了,結果了,指不定新結出來的果子,就兼具了李子和桃子的優點。」蕭誠笑道。

    「這,也可以?」江映雪被驚到了。「二郎是從哪裏知道的這嫁接?」

    「瞎看,書上瞎看唄!忘記了是那本書上寫的了,也許就是誌異啦,話本啦!」蕭誠笑道:「我也就這麼一說,你可以讓庄頭去試一試,說不定就成了呢!」

    「還真可以試一試。」江映雪點頭道:「只不過要好幾年功夫呢!」

    「也不見得就成了!」蕭誠笑道:「還可以試試別的辦法,比方法讓李子與其它的果樹雜交。」

    「什麼叫雜交啊?」

    「就是等他們開花的時候,你把其中一種花粉收集起來,給塗抹到另一種果樹的花上面。」蕭誠笑咪咪地道:「說不定也有驚喜呢!」

    「回頭都讓庄頭去試一試!」江映雪笑道:「左右也用不了多少錢,只是一些水磨功夫罷了,失敗了也沒有啥,要是成果了,那可就是能賺大錢的。」

    「你的腦袋瓜子裏,就是錢!」蕭誠笑着伸手戳了戳對方的腦袋。

    江映雪一晃腦袋,道:「當然全是錢啦,二郎你是不知道,你要在夔州路那邊開拓,這錢就花得跟流水一樣,那裏的官員啊,當真是天高皇帝遠,心黑手長,比汴梁的官兒還難得打發呢!我們這些外地人,在南方諸地不管是收山還是收地,付出的代價,總是要比本地人多得多。今年,光是輸通各類關節,花費的錢就超過了十萬貫。」

    蕭誠點了點頭:「該花的,就花。」

    「二郎,我怎麼就感覺得你挺急的呢?要是我們不着急,完全可以慢慢來嘛!就因為你着急,我們便也着急,那些南方的人都奸滑著呢,一看我們這狀態,立馬就提價!」江映雪有些不滿。

    「只要買到了這些地方,也就無所謂,遲早是能賺回來的。」蕭誠收斂了笑容,認真地道。「我的確很急,因為我想在短期內,在南方打造出另一個老窩來。」

    「為什麼是要在羈索州呢?那些地方,當真是很難立足的!」江映雪嘆氣道:「我們已經損失了十幾個手下了。這些前期去開拓的人,一個個死得不明不白,我們連替他們伸冤都辦不到。」

    蕭誠冷笑了一聲:「所以我派了楊萬福范一飛過去了。之所以在羈索州,就是因為這些地方無法無天啊!他們想比誰的拳頭大,那就試試吧!映雪,在這些地方,你就別想太太平平的做生意,所以你的腦袋裏面,也要裝一些別的東西啦,作為我的財神爺,有些事情,你也是不得不沾手的。」

    江映雪點了點頭。

    蕭誠所說的,無非兩個字,沾血。

    如果有可能,江映雪當然希望合法的規規矩矩的做生意。以天香閣現在的實力,規規矩矩的做生意,也是可以通吃的。

    天香閣已經過了嚴蠻生長的時期了。

    除了當初某些與天香閣競爭的那些人或者還記得天香閣的殘酷手段,其它人都只知道天香閣是一家實力雄厚,背景也駭人的超級大商號。而更引人注目的,還是這個超級大商號的東家,居然是一個女人。

    事實上,天香閣讓人看到的,只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真正沉在水下的,才是大頭。

    這兩年,蕭誠拚命的再把冰山之下的東西,往南方轉移,往那些眾人眼中的窮山惡水轉移,江映雪雖然不解,但卻仍然忠實地執行着蕭誠的命令。

    似乎有一把鋼刀在蕭誠的背後追着他,逼着他不停地奔跑,似乎往那些地方跑,便能逃得過他心中的那場禍事一般。

    「這兩天一直看二郎愁眉不展的,是在擔心興慶府那邊大哥戰事不順嗎?」將剝好的石榴籽用匙子舀了,送到了蕭誠的嘴邊。

    一張嘴,將滿滿一匙子的石榴籽吸溜到了嘴裏,蕭誠搖頭道:「大哥那裏,我毫不擔心,興慶府的決戰,必然會以大哥的勝利而告終,我現在擔心的是河北路上的戰事。」

    江映雪卟哧一笑,道:「二郎,你擔心西北,那是因為大哥在哪裏,河北路上的事情,與我們有什麼相關啊?遼人難不成還能打過來不成!」

    「這可說不準!」蕭誠正色道:「河北路一旦失守,遼人還真有可能長驅直入,直逼汴梁呢!要不然河北路現在的狀況,怎麼讓朝堂之上亂成這個樣子呢?」

    「前幾天不是還只說丟了一些邊地寨子嗎?」江映雪驚問道。

    「昨天晚上剛剛收到的消息,信安軍、廣信軍、安肅軍、保定軍四支邊軍,幾乎是全軍覆滅。」蕭誠的臉色陰沉的能滴下水來。

    「這可是邊地精銳,不是說不比大哥的廣銳軍差的嗎?怎麼就被遼人打成了這般模樣?」江映雪一驚之下,險些把果盤給打翻在了地上。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蕭誠嘆道:「誰讓他們攤上了一個胡亂指揮的安撫使呢!料敵失誤也就罷了,在這樣的大戰之中,還剛愎自用,不聽下頭軍將的意見,一意孤行,結果,四個軍,超過一萬人的精銳,就這樣沒了,也不知道最後還能倖存下來多少。聽父親說,昨天晚上收到消息之後,荊王直接便掀了桌子。」

    「這些軍隊都是荊王多年的心血,就這樣沒了,肯定上火。」江映雪低聲道。

    「這還不是重點,關鍵是輸了之後,崔昂竟然把所有的失誤都推到了下頭的軍將身上,一封奏摺上來,指責這些軍將不服從命令,自行其是,不把他這個安撫使放在眼中,以柳寬為首的幾位統制沒死在戰場之上,卻被這個崔昂在兵敗之後,徑自抓了斬首了。」蕭誠搖頭道:「人死了,還潑了一盆髒水給人家,關鍵是,這盆髒水,還潑到了荊王身上,你說荊王怒不怒?恨不恨?」

    「荊王遠在汴梁......」話剛出口,江映雪就停了下來。

    這些人都是荊王這些年來大力扶持的將領,可以說是荊王的心腹,崔昂指責這些人不聽他的命令,那他們聽誰的命令呢?話里話外,暗戳戳地指向誰,已經是明明白白的了。

    「崔昂為了推卸責任,居然想拉荊王下水嗎?他難道不知道這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嗎?」江映雪驚愕地問道。「這會讓天下大亂的。」

    蕭誠冷笑道:「這個時候,崔昂為了脫罪,為了保全自己的榮華富貴,什麼事情做不出來?他是一個爛得無法再爛的軍隊統帥,但的確是一個合格的政客,這一招下去,立馬便將注意力全都給引到了荊王身上。」

    「荊王必然會反擊的!」江映雪看着氣憤不已的蕭誠,伸手輕輕地撫着他的後背。

    「父親昨晚回來之後,愁眉不展!」蕭誠道:「崔昂做這種事,當真是滴水不漏啊,他在殺這些人之前,從這些人的身邊搜到了不少他們與荊王來往的信件。而對荊王更不利的是,在近期的這些信件之中,荊王的確是對河北的戰局發表了一些看法。」

    「親王與軍隊大將私下來往密切,這是大忌啊!即便是我這婦道人家也知道,這會授人以柄的!」江映雪也是臉色大變。

    「只怕他們誰都沒有想到會有這一場大敗吧?」蕭誠悶悶地道。「你可能還不知道,崔昂現在把心思都用在了這件事情之上,聽說他已經抓捕了好幾個倖存下來的邊軍將領,不管他用什麼手段,這些人一旦被他所用,那就是大麻煩。」

    「此人是河北路最高官員,他不管,誰管?」江映雪愕然。

    「崔昂很清楚,就算接下來他打贏了,將來秋後算帳,他也是無法脫罪的,想要脫罪,他現在只有一個辦法。」蕭誠厭惡之極。

    「指控荊王?」

    「是的,指控荊王!」蕭誠道:「他知道汴梁有人需要這個。楚王想要,只怕是官家也想要。只要他弄到了真憑實據,他可就無罪反有功了。所以他的心思,哪裏還會放在河北路的危局之上,更何況,那裏還有夏誡在呢!如果我所料不錯,崔昂必然現在是稱病而將安撫使的部分權力移交給了夏誡。」

    「二郎,你不是說夏誡是一個老奸巨滑之人嗎?他會接手這個爛攤子?要是辦不好,可就砸在自己手裏了。」

    「要是辦好了,那就是大功一件!會名垂青史的!」蕭誠嘆道:「論起眼界,手腕,能力,夏誡比崔昂可高了不止一個檔次,現在,他只怕正興高彩烈的從崔昂手中接過權力,開始準備大展手腳了。」

    「也就是說,河北的局面,不會壞到無以復加!」江映雪道。

    「以我的猜測,是這樣的。夏誡在河北路上多年,不管是人望還是人脈,都不是崔昂能比的,不說能反攻啥的,穩住當前的局面,守住大名府,肯定是沒有問題的。」蕭誠道:「只消做到這一地步,也就夠了。耶律俊也會知機的不再向前,只會向大宋提出苛刻的條件來結束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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