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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門宰相 - 第八十二章 我是段子手(感謝太子啊扶朕起來書友的盟主)字體大小: A+
     

    衆人飲酒作詩,正是酒酣耳熱時。

    章越不善作詩,不過很喜歡如此氣氛,半睡半醒之間想着自己的心事。

    穿越就似蝴蝶振翅,章越不清楚自己能給這時代帶來如何變化。但融入此時此景,帶給自己變化纔是真的。

    譬如那日老都管走後,他與哥哥說要爭氣讀書,但不等於說他比原先更努力了。

    因爲上一世的經歷令人明白,如此受一時之激而奮發,不過能好過一時,但不勝在長久。

    若說這半年來,章越真有多少變化,那麼還是讀書日多,心態也放得更平穩了。

    這半年對章越着實改變甚多。

    譬如讀書時,章越再也不會再如何急躁,而是能知道何爲細水長流。

    而往章友直那練字時,將書道淺淺融入,也讓心放得更靜了。若說什麼能改變一個人的氣質心態,比起花錢買奢侈品,讀書練字似更有效些。

    心放靜下來,事情也容易想得通透。

    顏真卿有首勸學詩‘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黑髮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

    這句話當然很有道理,但章越看來讀書貴有恆,若真有恆心,何必三更眠五更起,最無益的事,就是怕一日曝十日寒。

    讀書這事還是要爲心找一個着處纔好,如此纔有恆心。

    故而章越不會感覺讀書是件很辛苦的事,放在當下,就是未來的事不必擔心,過去的事不必心煩,這就是他此時此刻的心態。

    平日該如何就如何,如此時此刻,該讀書時讀書,該品味着當下的光陰也是不會錯過的,那就不要想着讀書的事了。

    雪落在湖心,米酒的酒香,紅泥小火爐,令人醺醺欲醉。

    章越雙手枕在腦後,不由輕哼起自己的小曲。

    天涯的盡頭是風沙……

    紅塵的故事叫牽掛……

    封刀隱沒在尋常人家東籬下……

    閒雲,野鶴,古剎……

    快馬在江湖裡廝殺……

    作爲十幾年的周董粉,他覺得此時此景唱此曲,比吟首詩,更令自己覺得愜意。

    “三郎,你在此唱甚?”一人走來問道。

    章越不好再裝睡了笑道:“隨便唱唱小曲。”

    “誒,我還道你睡了,既是醒了,就過來聯詩吧!”

    章越推脫道:“在下詩才平平的,獻醜不如藏拙,諸位放過在下吧!”

    一旁的人聞言都是笑了。

    一人故意道:“誰不知三郎縣試之時,令君當堂試詩,最後以經生第一考入縣學,此事都傳爲佳話。”

    面對此人的揶揄,章越笑了笑道:“在下之前的拙詩實在令祝兄見笑了。”

    章越認得這位祝兄,此人在進士齋中並非出衆,曾有意與自己結交。章越初時也以爲他是爲了自己二哥前來,但後來察覺此人似在探查他底細,於是章越就疏遠了他。

    哪知今日卻找上了自己。

    若非爲了借書,章越一般是不會與進士科的秀才們聚會的。

    “誒,三郎是有大才,不與我們一般見識。”

    “三郎,既是如此好歹也寫首詩來,就算是應酬之作也可。我等不會笑你的。”

    章越被邀不過,於是道:“也罷,不知以何爲題?”

    衆人笑了,既是章越肯作詩就好了。

    “我們方纔以梅爲題,這對三郎而言,不難吧!”

    章越心道,當然不難,這是你逼我抄詩的。於是他想了想道:“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爲有暗香來。”

    衆人聞言對視一眼,把方纔衆人寫得以梅花詩拿來心道,這詩可壓一整卷,令所有詩作黯然失色。

    未料到章越竟然還真有此詩才。

    不料這姓祝的秀才臉上一紅,當即道:“此詩平平啊,以三郎之才,絕不至於如此,莫非是以詩敷衍我等,不成不成,再作一首來,此詩不算。”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就有不高興了。

    章越此詩無可挑剔,你這不是睜着眼睛說瞎話麼?但奈何對方是自己進士齋的同窗,章越只是經生的,故而不好當場翻臉。

    也有人則想,也是讓一個經生力壓他們進士科,豈非很沒有顏面。故而也是裝聾作啞不吭聲。

    不過這些人說的,倒是令章越不好發揮,畢竟詩的好壞,又沒有機器評判,最後還是在人說。

    如今祝秀才這麼說,倒是令章越有些氣笑。

    於是他笑道:“諸位,我道一個故事給大家解解悶。有一日,歐陽公與兩位學子同渡,他們是去拜見歐陽公的,但卻不知眼前這位同渡長者就是歐陽公。”

    衆人聽說章越講得是歐陽修的故事,都是來了興趣。歐陽修早已名滿天下,又是嘉祐二年省試的主考官。天下讀書人眼底的文壇大宗師,他的幾則故事大家都耳熟能詳。

    比如說‘畫荻教子’,‘三上’啊,但這個與兩位學子同渡的故事,倒是沒聽過,很是新鮮。

    “三郎快講,快講!”

    但見章越言道:“三人同渡,於是在船上即興作詩,一位學子見一頭鵝跳下江,於是作詩道‘遠望一隻鵝’。”

    聽到這裡衆學子不由莞爾心道,這叫什麼詩。

    “另一學子接道‘遠望一隻鵝,撲通跳下河’。”

    衆學子聞此有的人已是笑出了聲。

    “兩人相互讚歎,對方的詩句之後,於是問歐陽公‘你爲何不與我等聯詩,莫非詩才平平不敢出手麼?’歐陽修不假思索地道‘白毛浮綠水,紅掌泛清波’。兩人聽了雖是心服,但面上卻貶歐陽公之詩平平,不能與二人相提並論。”

    聽到這裡,已有人暗暗發笑,看了祝秀才一眼,但見臉已是紅了。

    “過了一會三人下了船,但見岸邊有一堆燃盡的草灰,於是一人又開始吟詩‘遠看一堆灰’。另外一人思索半天接道,‘近看灰一堆’。然後彼此又互相吹捧,一人問道歐陽公‘方纔也就罷了,如今怎聯他們的詩?’”

    “此刻歐陽修不得不道‘一陣狂風起,漫天作雪飛’。兩人聽了竟還是說不如他們的,還放言讓歐陽公再加努力。”

    此刻衆人已是暗笑,若不是礙於祝秀才的同窗面子,不少人早就捧腹大笑了。

    這時候但見吳大郎君,吳安詩已是舉盞朝此地走來。

    章越繼續道:“三人又走了一段路,想到要見到歐陽修了。一人詩興大發道‘兩人同一舟’另外一人續道,‘去訪歐陽修’。這次歐陽修也不等二人發問道,‘修已知道你,你還不知羞’。”

    說到這裡,衆人再已無法顧及祝秀才的面子,一併哈哈大笑。

    祝秀才臉上也是青一陣紫一陣地,鼻子都氣歪了。

    他找回場子地道:“三郎真是了得,千里之外竟能知道歐陽公的故事,莫非三郎竟與歐陽公相識不成?”

    章越笑了笑道:“哪裡有這機緣?不過道聽途說而來。”

    這時吳安詩已走來道:“何人說識得不識得歐陽公?我倒是識得的。”

    衆人見吳安詩一併拱手行禮。

    一般人說他與歐陽修認識,衆人只會當他吹牛。但吳安詩認識絕對是真的。

    歐陽修有名篇《答吳充秀才書》,就是寫給吳安詩他爹吳充的。

    當時吳充進京考進士,寫了文章給歐陽修,歐陽修對他的文章稱讚了一番,然後探討文章之道,其中有一句‘爲學者一般都求道,但是很少人能達道;非是道遠人,而是人過於沉溺所謂文章之道’。

    如今歐陽修與吳充更是兒女親家。

    衆人說了章越方纔說了歐陽修的故事,又將章越方纔所作之詩請吳安詩點評。吳安詩雖考不中進士,但生在世家眼光還是有的。

    他讀了此詩,看了祝秀才一眼然後道:“三郎與他兄長,都乃吾好友,得罪三郎即是得罪我。祝兄我不喜歡嫉賢妒能之人,你這酒也不必再喝了。”

    祝秀才當即滿臉羞愧向衆人道:“諸位我還有些事,先行一步了。”

    看着祝秀才狼狽而去,章越微微詫異,他與吳安詩不過見了兩面,幾時就成了好朋友了,莫非又是看在二哥面上?

    祝秀才走後,吳安詩對章越道:“不料三郎爲經生,詩才也如此好。”

    章越笑道:“我這詩才時高時低,不能作數的。令吳大郎君見笑了。”

    吳安詩朗聲一笑道:“是了,我與歐陽公相熟,而這一次進京也曾上門拜見數次,怎地沒聽說你方纔所言的故事。”

    章越心道,完蛋,這分明是後世文人段子手編得段子,然後冠了一個歐陽修的名頭。

    這就和如今網上到處飛的魯迅表情包一樣。

    “這句話我沒說過。”

    “如果拿不準這一句名言誰說的,就是魯迅說的。”

    “你儘管編,說過一句算我輸。”

    如今歐陽修在大宋文壇的地位就是如此,但最大問題是他老人家還在世啊……

    這不就穿幫了嘛?

    哪一天歐陽修親自找到自己道,這話老夫不記得說過啊!

    章越就要當場找個洞鑽進去了。

    面對吳安詩的問題,章越只好滿滿地尷笑,希望這個故事不要因爲自己傳入歐陽公的耳裡,然後抹殺了後世段子手的努力。

    章越儘管尷尬,但吳安詩卻並不在意。

    “書借了否?”

    章越道:“多謝大郎君,已是借了。”

    “三郎若有閒暇來府上小住個二三日吧!”

    吳安詩對自己甚是器重的樣子,這令章越感覺有些不真實。

    Ps:感謝太子啊扶朕起來書友成爲本書第七位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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