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沈天舒這幾句話沒頭沒腦地話，對戚梓昊還真起了作用。

第二天，戚梓昊一大早就把自己收拾齊整，帶人出去四處查看情況。

他之前一直待在府衙內，對外面的情況的了解，全都是聽嚴老三轉述。

當如今切切實實身處其中之後，才漸漸明白了沈天舒一直為何忙得停不下來。

看到城中這些人和這樣的場景，但凡是個正常有良知的人，都不可能心安理得地袖手旁觀。

他忍不住在心裏唾棄之前還有閑心酗酒的自己，也難怪沈天舒看不上他。

其實他已經很幸運了，躲過了城中最混亂最煎熬的那段時間。

如今城西被圈起來的那塊地方里，送進去的人越來越少，被拉出來燒掉的人也在漸漸變少。

剩下的基本都是癥狀不是很嚴重的病人，時不時還有人經過吃藥後確定痊癒就被放出去了。

被留下的人們彷彿也看到了希望，能夠拖到現在還被拉出去的，不出意外基本也都能扛過去了，都不像一開始那麼消沉等死了。

戚梓昊出現在官兵面前之後，所有人的精神面貌都較以前有了很大的改善。

之前因為死的人太多，大家每天忙着搬運和燒屍體，日子過得像行屍走肉一般。

如今看到戚梓昊平安無事，大家也都放下心來，臉上也不約而同地有了笑容。

由此可見戚梓昊在軍中還是極有威望，頗受官兵們愛戴的。

戚梓昊正在詢問這次時疫中死亡的人數和情況，突然有人跑過來道：「將軍，西城有一位孕婦要生了。」

「要生了那你快去找穩婆啊，找我有什麼用！」戚梓昊無語，「我又不是孩子他爹！」

「不是的，將軍，城中僅有的兩位穩婆都死在時疫之中了，現在也不知道找誰才好。

「而且那孕婦如今身處城西，即便找到會接生的惡人，怕是也不敢隨便進去。」

「這……」戚梓昊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帶兵打仗他還可以，但是女人生孩子這種事，他也從來都沒接觸過啊！

沈天舒聞言，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我去吧，我會接生！」

戚梓昊反手一把拉住沈天舒，急道：「不行！那可是西城！

「雖然現在裏面的人越來越少，可那都是感染時疫的病人，你生病也才剛好不久，現在進去太危險了！」

「那也不能見死不救吧！」沈天舒說，「我會盡量做好防範措施的。」

沈天舒已經打定主意，回到府衙去換了身行頭出來。m.

這回，厲子安之前著人趕製出來的那套衣裳終於派上了用場。

看到從頭到腳都被包裹起來、只留兩隻眼睛的沈天舒，戚梓昊不由得繞着她轉了一圈稀罕道：「沒想到你還藏着這樣的好東西，之前怎麼不見你用？」

「這是我家世子爺叫人給潼娘子做的，只不過潼娘子說這樣穿出去容易引發百姓恐慌，所以才一直放着沒用。

「誰知今天剛好能派上用場，我家世子爺真是料事如神啊！」

自打知道戚梓昊與沈天舒其實是青梅竹馬，甚至還差點兒結親之後，謝芸便總是不遺餘力地在戚梓昊面前誇讚厲子安的體貼和細心。

戚梓昊全當做沒聽見，關切地跟在沈天舒後面一個勁兒叮囑，直到被兵士攔住。

他只能眼睜睜看着沈天舒從分開的拒馬中穿過，進入整個城中最危險的所在。

她小小的身影看起來那麼脆弱卻又分外高大。

被困在城西的眾人也沒有放棄，他們此時已經為產婦搭起了一個簡易的產房。

但是一群大老爺們，一不會接生，二也不方便入內。

他們只能守在產房外面，聽着裏面不時傳出的痛苦呻|吟不知所措。

在看到沈天舒進來的時候，所有人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什麼人？」

「是我！」

「是、是潼娘子么？」

沈天舒點點頭。

看到她點頭的瞬間，周圍人的眼睛都濕潤了。

「我已經叫人準備好東西送進來了，麻煩你們幫我多燒點水，再多準備些乾淨的白布。」

「是，快點，能動的都趕緊來幫忙！」一時間所有人都行動起來。

孕婦此時正無助地躺在草席上，肚子上的痛意一陣陣地襲來，她覺得根本不會有人來幫她的，連之前被感染時疫都沒讓她像現在這般絕望。

「別怕，我是潼娘子，我來幫你接生。」

當沈天舒走進來蹲下身，撫上她的肚子說這番話的時候，在那一瞬間，她彷彿看到了觀世音下凡。

沈天舒大概檢查了一下，胎兒的位置挺正，應該可以順產。

只是產婦是頭胎，產道打開得慢，

經過多日的發燒腹瀉，此時產婦更是已經沒什麼力氣。

沈天舒喂她喝了一些紅糖水，又針刺了幾處穴位，希望能幫她縮短生產的時間。

「孩子已經往下走了，你加把勁。」

「咱們爭取一口氣把孩子生出來，否則拖得時間越久，你就會越沒力氣。

「你辛辛苦苦地懷胎十月，連感染時疫都艱難地保住了孩子，真的就要這樣放棄了么？」

「你看，我都從外面進來陪你了，再加把勁好不好？」

在沈天舒的不斷鼓勵下，產婦漸漸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配合著沈天舒的口令一次次地用力。

外面的人也都在翹首以盼地等待。

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被即將誕生的小生命所牽動。

足足花了兩個多時辰，焦急等待的眾人終於聽到了清脆的嬰兒啼哭聲。

在這個一直被死亡陰影所籠罩的地方，突然出現了新的生命。

孩子的哭聲驅散了盤旋在空中的死寂，給所有人帶來了生的希望。

沈天舒又累又熱，渾身都被汗給浸濕了，活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

但是當她抱着孩子從簡陋的產房裏面一步步走出來的時候，周身卻彷彿被鍍上一圈金邊，美得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戚梓昊也十分動容，眼角都有了一點濕潤。

他再次看到了沈天舒與眾不同的一面。

可一切，似乎都已經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