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元晝捂著自己的胸口,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被攪碎了。
「真的只能當陌生人嗎?我跟二哥不一樣,五哥懂你,五哥想要贖罪……你就看在我們血脈相連的份上,給五哥一個贖罪的機會,好嗎?」
藍韞宜又朝著他笑了笑:「陌生人?若是你那日沒有選擇在藍廣夫面前自刎,我便會在之後殺了你。」
「你不必用行動來試探,我到底有多恨你,有多恨藍府。夠了,藍元晝。」
藍元晝的小臉抽搐了兩下,他啜噎了兩下。
感受著藍韞宜像刀子一樣的眼神,最後還是猶豫的開了口:「二哥……二哥最近經常入宮,我在書房偷聽到……他似乎隱隱約約提了你的名字,我不知道他是打算幹什麼,最好還是小心點。」
藍韞宜沉默著沒有回話。
藍元晝身子僵硬的轉身,滾燙的熱淚便從他的眼角滑落。
他本以為韞宜這樣爽快的讓他進去,是他們的關係有了迴轉的餘地。
可沒想到等待他的是更決絕的話語,他像是一輩子都等不到韞宜的原諒了。
藍元晝佝僂著脆弱的脊背,留戀又不舍的小步小步往外走。
「你一個人在宮裡,無論什麼事情都要小心,不要輕信別人的話語,也不要吃別人送來的吃食,每次用膳之前都要拿銀針試毒……」
「從別人宮裡回來之後,衣裳鞋襪最好都仔細的檢查,還有今日天涼了,我剛剛聽你講話,發現你帶著一點鼻音,你要自己多加件衣裳,換上帶絨的鞋襪……」
「到了冬日,你手腕的傷口就會疼的很厲害,手背上也會長出凍瘡,小韞宜不要偷懶,從現在開始,每天都要給手塗藥膏,我從藍府帶了些藥膏,是你從前塗慣的,夾在畫卷里了……」
「小韞宜,小韞宜,若是你受了旁人的委屈,又或者是想家了,就來找我,有我的地方,就一定會有你的家。」
藍元晝講完,又忍不住小小的抽泣了一下,他急急捂住了嘴巴,掩住了自己隨後嚎啕大哭的聲音,又像是逃一樣的跑了出去。
藍韞宜看著藍元晝絮絮叨叨像一個小老頭似的囑咐她的模樣,坐在位置上一動沒動,她緩緩斂眸,掩去了眼底的情緒。
等藍元晝走了,宮裡的小宮女才又探頭探腦的進了殿內。
藍韞宜此刻住在珍妃宮中的偏殿里,宮殿中原本有些陳設,可因為藍韞宜不太喜歡華麗的裝飾,便全給撤了下去,此刻瞧著倒是有些空落落的。
此刻的小宮女瞧著藍韞宜身邊的木桌上攤開著一幅畫卷,便打算幫她收拾起來,可當她一拿到那幅畫,整個人便呆住了。
「這……這莫不是傳說中的心令畫師畫的那幅斗虎圖??」小宮女驚訝的瞧著手裡的話,差點是要失聲尖叫出來了。
手裡握著這幅畫,不就等於握了京城繁華地段的一排院子?
「你也知道心令這個名號?」藍韞宜有些意外的抬起頭,好奇的瞧著她。
「我知道!」小宮女連忙點頭。
「心令大師的名號如雷貫耳,天下讀書人皆為其畫癲狂,雖不知這心令大師是男是女,也不知道畫師的生平和年齡,可畫師下筆如有神,這幅斗虎圖把老虎的靈魂和畫師的風骨都畫出來了。聽說每一筆都是精心計算過的,大師十年磨一劍,才畫出了這幅曠世珍品。」
「不過看著這畫布破破爛爛的模樣,這幅話大概是經受了戰爭的洗禮,心靈畫師大概是前朝人了,奴婢是再也不可能見到了!」
小宮女的雙手作西子捧心的模樣,眼底卻藏著些遺憾。
藍韞宜深深的皺起眉頭,狐疑的瞧著她,眼底還藏著些古怪。
有那麼神奇?
這不就是她隨便一畫,五分鐘就畫完了,然後覺得把老虎畫的太丑了,懊惱的將紙揉成一團,丟在地上,才破破爛爛的嗎?
那時她還不會做生意,每天餓的都是天旋地轉的,好不容易得了一個饅頭,卻從乞丐堆里衝出來一個人,把她的饅頭搶走了。
她當時猩紅了眼,一聲不響的跟在那個老乞丐的身後跟了三天三夜,就是想要討個說法。
那個老乞丐實在是受不了了,請求她高抬貴手,又答應教她畫畫,說畫出畫來賣錢,便能發家致富、養活自己。
不過只等藍韞宜學了三天,那個乞丐看著藍韞宜筆下的畫,便直直擺手,說自己教不起了。
在這之後藍韞宜為了避免藍府的哥哥知道自己在畫畫,說自己不務正業,便是換了數個名號,往畫坊里賣了許多畫,靠著畫畫攢起來的銀子,去買了自己的第一間鋪子。
那些畫最後好像被畫坊賣得價格極高,不過畫坊只給了她一些銀子打發了她,她那時人微言輕,也說不了什麼,便直接停筆,去做生意了。
心令這個名字便是她的小字憐兒的憐拆解出來的,是她最後的一個名號,不過這件事情大概就只有畫坊掌柜,和同期的極為畫師幾個人知道。
那個小宮女不知道藍韞宜的心裡在想著什麼,只是對著手裡頭的斗虎圖嘖嘖稱奇。
她的父親是個落魄的畫師,從前便日日在她耳畔念叨這心令的斗虎圖,就像是著了魔。
「您看虎頭處的留白,這意境!您看著顫抖的虎鬚,這筆力!」
藍韞宜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嘴角抽了抽。
虎頭留白是因為沒墨,虎鬚發抖是因為她熬夜畫畫有些發困。
這叫她怎麼解釋……?
「韞宜小姐,我幫您把這幅畫掛起來吧!奴婢從前覺得這殿里空空蕩蕩,掛上這幅畫才真的正正好!這大名鼎鼎的絕世名畫,恐怕人一進殿里,都會被這畫的氣派嚇暈吧?」
藍韞宜聽著,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唇瓣,感到有些羞恥,於是道:
「不必掛上去了,這種東西想要多少有多少,掛在殿里實在是埋汰!」
「丟人、埋汰、要多少有多少?」
小宮女疑惑的望著藍韞宜,又望了望手裡的畫卷,眼裡像是閃爍著大大的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