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官從未見過藍廣夫這副模樣,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於是他急忙上前扶住藍廣夫,又急忙拍著胸脯保證道:「信件雖然多,可屬下出來前已經吩咐了兩個小廝幫忙燒,現在想必已經快燒完啦!」
藍廣夫聽着,呼吸都要停滯了,他扶著副官的手,整個身子近乎都癱倒在了副官的身上,他的聲音顫抖,如同夢囈:「別燒……別燒……」
他說完,又跌跌撞撞的撇開副官的手,匆忙的往馬匹的方向跑去。
副官瞧著藍廣夫有些佝僂的背影,十分疑惑的撓了撓頭。
他從前好言好語苦苦相勸,就是怕將軍後悔,二小姐是個多好的人啊。
可因為將軍的命令,他每日起床前,都要在心裏默念兩百遍二小姐藍韞宜是壞蛋,都快把自己念魔怔了,才勉強將對二小姐的好印象拋之腦後,咬着牙開始燒那滿滿一箱的信件。
將軍從前不稀罕看那些女兒家的信,他卻偷偷看過一封,裏面承載的可全都是滿滿的情誼。
可現在……將軍又變了卦。
把二小姐的心都傷透了,如今變卦也太晚了些。
他輕輕嘖了一聲,又默默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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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廣夫雙腿緊緊夾着馬背,手上拉扯韁繩的動作幅度是越發大了,他不顧一切的騎馬狂奔著,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拿到信件!拿到信件!
他的心從未這樣着急。
那些信件他甚至都沒有看過——他還未看過韞宜對他的心意,怎麼可以將那些信件全燒毀了呢?
終於,他遠遠的便看見藍府門口蹲著幾個小廝,正往火盆里投放着信件。
紙張燃燒散發出的黑煙滾滾,那個小廝似乎還嗆了好幾口氣。
藍廣夫的心疼的像是在滴血,他急忙拉進了韁繩,馬兒一聲嘶鳴,還未站穩,他便一個翻身滾了下去。
身體摩擦著粗糙的地面,單薄的衣裳被劃破了好幾個扣子,可藍廣夫渾然未覺。
「別燒信!是誰允許你們燒信的!!」
他踉蹌的從地上爬起來,衝到藍府門口,可那小廝聽着藍廣夫咆哮著的聲音,雙手一顫,將最後幾封信件也抖落了火盆里。
藍廣夫深吸了一口氣,毫不猶豫的便將手伸進了那個正燃著熊熊火焰的盆子裏。
「嘶——」
他深吸一口氣,額角的青筋猛地暴起,他覺得自己的手上像是正握著一塊烙鐵。
他咬着牙收攏了手掌,將火盆里的信件取了出來,又不捨得往地上扔,便猛地往自己的懷裏揣。
他捏著信件往自己的胸膛拍了好幾下,信件上的火星子才堪堪熄滅,藍廣夫垂眸,看着被燒了一半的幾個信封,裏頭漏出了藍韞宜娟秀的字跡,他有些慶幸的笑了起來。
火盆里的火還未熄滅,將藍府門前的眾人烤的汗流浹背。
火光照映着藍廣夫大汗淋漓的臉龐,他的臉色慘白,臉上卻掛着痴痴的笑,他一雙鷹似的眸子在跳躍的火舌下,卻顯得柔情似水。
小廝們呆了呆。
藍廣夫緊緊的將信件捂在胸口,內心感受到的卻是一陣極致的滿足,彷彿他掌心裏捧著的,便是他世界的全部。
他緩緩抬起沉重的大腿,邁過藍府的門檻走進了府里。
院子的角落似乎有些吵鬧,他捏緊了手裏的信件轉過頭一瞧,便看見幾個婢女圍在樹根處,嘰嘰喳喳的講着什麼。
若是平日的藍廣夫,定是不會去管這些閑事,可今日他卻是福至心靈的轉了腳步。
「你們在這裏幹什麼?」藍廣夫眼眸還有些猩紅,手上被火舌灼燒得滿是水泡,可他還是朝着小丫鬟露出了一個笑臉。
幾個小丫鬟瞧了他,大驚失色的跪在地上求饒:「將軍饒命,奴婢們沒有偷懶,不過是看見一隻幼鳥從窩裏掉了出來……」
將軍治府甚嚴,若是尋常瞧見了她們偷懶,定會狠狠責罵,可她們低垂著頭,想像之中的指責並沒有到來。
藍廣夫垂眸,瞧着地上張著嘴、似乎嗷嗷待哺的雛鳥,嘴角卻緩緩勾起一抹微笑。
他將那幾封殘存的信件小心翼翼的揣到胸口,又緩緩蹲下身子,又那雙沾滿了水泡的大手,輕輕捧起了地上的雛鳥。
緊接着他三下兩下,便爬上了樹,小心翼翼的將那隻雛鳥放回了鳥巢里。
他垂眸看着鳥窩裏幾隻長著橙黃色尖嘴的小鳥,眼底溢滿了柔情。
小鳥……
無論小鳥如何漂泊流浪……最後都是該回家了啊……
他想着,滾燙的淚水無意識的從他的眼眶滑落。
韞宜,韞宜……他的小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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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泊簡在宮中知道了藍婉茹在順天府被罰的事情,便直直趕去了順天府,也不顧剩下的十五杖還未打完,便強硬的把人帶走了。
他從宮裏請來了所有的御醫,卻又因為藍婉茹傷的位置實在是尷尬,而全都束手無策。
他坐在藍婉茹的床榻邊,當他完完整整的聽巧蝶說完事件的全部經過,完美冷硬的下頜線便緊緊的崩了起來。
他雖沒有表現出怒意,可常在他身邊伺候的人,卻知道藍泊簡此刻已經處於盛怒之下。
「你是說,廣夫當時也在公堂上?眼睜睜的看着婉茹被藍韞宜誣告,卻不出手幫忙?」
藍泊簡的語氣淡淡,一向無悲無喜的眼眸里,卻隱隱浮動着危險的幽芒。
「現在,立刻,馬上去把藍廣夫給我叫進來。再叫藍府的人把藍韞宜綁來藍府,我要親自開祠堂,家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