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書記空缺，省委的幹部工作就凍結了。從遠亮為此只能以掛職市長助理的方式來到聞城市。市長助理，並不能算是四套班子成員，其實沒有必要召開市委常委會來歡迎。但是，這次由於張省長的到來，聞城市委決定召開市委擴大會議，省政府的班子成員參加了。

在市委副書記的陪同下，張省長步入了聞城市委辦公大樓。剛走入，頓時就有人親切的稱呼「張書記」。張省長與之點頭問好。接著又有人過來，張省長又打了招呼。

張省長曾經在聞城主政一屆五年，很多幹部都熟悉他，這番見到已經升任省長的張強，當然是親切的稱呼一聲。這讓張省長不由產生一種回到闊別已久的故鄉的錯覺。

市委副書記呂新民說道：「平時，大家也經常說起張省長，今天看到張省長，肯定很開心。」張省長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電梯門打開，從裡面出來一批人。裡面的人一愣，然後趕緊「張省長」「張書記」的稱呼起來。那些人主動伸手過來，與張省長握手。

張省長說道：「你們人大出去辦事？」對方回答：「今天有一個人大代表監督活動，我們這就出去。張省長今天來考察工作啊！」「歡迎，歡迎。」這批人都是市人大的領導，有幾個都是與張省長在工作上有所交集。為此，都很熱情地主動與張省長握手。

但是，梁健很快注意到一個人，此人朝張省長看了一眼之後，就一直站在了那批人的身後。他的目光瞄著張省長時，還透著陰寒之氣。在其他人熱情洋溢的目光之中，多了這麼一對陰寒的目光，梁健自然是馬上注意到了。

在那些人忙著與張省長握手的時候，那個人快步向著大廳門外走去，走路的身子顯得生硬，步子就像棍子一樣戳到地面上。梁健就低聲問邊上聞城的一個工作人員：「那位是誰？」

工作人員也是低聲地對梁健說：「市人大副主任曹青。」梁健朝工作人員點了點頭，也不多說。梁健想，這個人自己應該很容易記住，他的身體很有特點，走路也很有特色。而且，他對張省長的冷漠態度，彷彿是跟張省長有仇一般。

「不好意思，張省長還有一個會議。」「大家能不能讓一讓？」在市委工作人員的協助下，張省長總算是從那些握手者當中脫身了出來。有些幹部還想從電梯門縫中伸手進來，與張省長握手，差點手臂被夾。

電梯門關閉了，市委副書記呂新民說：「如果多呆會，想和張省長握手的人肯定更多，大家都惦記著張省長呢。」張省長說：「聞城的幹部群眾一直以來都很熱情。」梁健總算見識了一次，張省長在聞城的群眾基礎。但是，他腦海里不由浮現了那個市人大副主任曹青。

那個人生硬的身板、不自然的步態、迅速逃離的動作，與那些想要與張省長熱情握手的幹部，形成了強烈對比。

電梯停了，跟著一堆人進入了會議室，會議桌倒是帶有橢圓形的。入座之後，市委書記顧海洋說：「現在，我們召開市委常委擴大會議，先讓我們以熱烈掌聲對張省長來考察工作，表示熱烈的歡迎。」

大家鼓掌之後，張省長說：「你們開市委常委會，我今天只不過是列席。省委要求每一位常委都要聯繫一個地市，參加一次該地市的民主生活會。今天我來參加一次班子會議，倒也並不一定要批評與自我批評，你們平常班子會議，怎麼開，就怎麼開，我就是聽聽。如果有疑問，我再問問。如果今年還有時間的話，民主生活會我再來一次。今天就當是熱身，來了解了解情況。」

市委書記顧海洋說：「好的。各位常委，那麼現在我們開會。首先，歡迎我們的掛職市長助理從遠亮同志。然後，我們重點再研究市政府提出的促進房地產健康發展的若干意見。」張省長沒有說話，靠在椅子里聽著。

市委副書記呂新民傳達了這次年輕幹部下派掛職動員會的精神，並介紹了從遠亮的情況。呂新民對年輕幹部掛職的重大意義進行而來極大的強調，又對從遠亮給予了高度評價。這些都是說給張省長聽的好話。

下派年輕幹部掛職是張省長提出的鍛煉年輕幹部的舉措，從遠亮又是張省長的秘書。這簡直是給了呂新民拍馬屁的絕好機會。呂新民講的時候，張省長並無任何的反映。

從遠亮非常簡短的表了個態。掛職市長助理，省委組織部沒有來人，只是給了文件，因為這本身不是副廳級幹部的任命。如果張省長不來，市委市政府也不會專門召開會議來歡迎他。為此，從遠亮很懂規矩，表態很簡短。

接著，就開始討論研究第二個問題，關於如何促進房地產的健康發展。

聞城市是改革開放之後，在東部沿海崛起的地級市，這座城市的人，非常善於炒房，甚至有人把聞城炒房團比作蝗蟲，到哪裡，哪裡就遭殃。很多聞城人，通過炒房瞬間完成了資本的原始積累。

聞城人在把人家的城市房價炒起來的同時，先把自己城市的房子炒成了天價。一平米的房子，重要地段早就已經突破了三萬每平米，最好的地段有七八萬的，遠遠超過過了聞城平民百姓的承受能力。房地產的泡沫非常可怕，真不知道什麼時候「啪」的一下子就破了。

房地產的問題不是一個城市能夠解決的問題，但是政府也不得不研究。這次，是市政府主動將這個議題提交此次常委會討論的。市政府表態，一定要盡最大的努力，維持房地產市場的穩定。既不能讓老百姓買不起房，又不能讓泡沫破滅，要在其中尋求平衡發展。

這些話，等於是沒說。但是，至少市委市政府是向省委省政府表了規範房地產市場的一個態度。對於這個意見，張省長也沒有插話。市委常委會就通過了這個意見。

會議臨近結束了，市委書記顧海洋說：「下面，請張省長給我們作指示。」

張省長坐直了身子，看了大家一眼說：「今天也沒什麼好指示的。我就提幾點吧。第一點，要保持聞城市市場經濟的平穩有序，聞城市前些年經濟高速發展，但是結構不甚合理，還有很多暗礁。比如房地產市場的發展中，資金鏈問題非常脆弱，搞不好就會出現金融方面的問題。你們一定要關注這個問題。第二點，城市建設要有品味，經濟發展了，城市發展就不能一味的粗放，聞城經濟再發展也不是寧州市，要走精緻化的、地方特色的道路。第三點，民生問題要關注，發展的成果要社會貢獻，每年的十個民生問題，提出來了就要兌現，否則就會在老百姓中失信。另外，從遠亮同志，是省委派下來的掛職幹部，大家既要幫助，又要給他壓擔子，市委也可以探索類似的幹部培養方式，真正把年輕幹部培養起來，確保後繼有人。我就講這些。」

張省長講話之後，大家又鼓起掌來。市委書記顧海洋說：「張省長，我們原本安排了兩家房地產企業和樓盤，請張省長去考察。開始時間已經晚了。」張省長站起來說：「我們吃飯安排在什麼地方？」

顧海洋說：「在向海碼頭。」張省長說：「那些樓盤離得遠不遠？」顧海洋說：「倒是不遠。」最好的樓盤一般都在海灣附近，張省長知道他們要給他看的樓盤一般都不會差，那也應該就在向海碼頭附近海灣的黃金地帶。

張省長說：「那我們順道過去的時候，看看就行了。不過，今天你們不用都陪同了，只要能帶個路就行。」顧海洋的車在張省長前面，到了那兩個高檔的樓盤，下車看了看。

日已經開始變長，這五點多，還沒有完全黑下來了。樓盤裡有人帶路，參觀了小區，看了一個樣板房，一問這裡的樓價，基本都是在兩萬五。張省長說：「太高了，一套房子一百個平米，就要兩百五十萬。就是我們這個級別的幹部，不吃不喝多少年才能在這裡買一套房？」這個問題，無人敢隨便接茬。

看完了第二個樓盤，天色已經黑了下去，本來已經到了去吃晚飯的時間，張省長忽然對市委書記顧海洋說：「聞璇花園，就在這附近吧，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聽張省長問，顧海洋馬上說：「張省長記性好，對，就在這裡附近。」

張省長說：「我們去看看吧。」顧海洋疑惑了一下，然後馬上說：「行。」到聞璇花園，也就是十分鐘的時間，這個小區，門口還是挺安靜。從這裡望裡面看，依稀地亮著不少燈盞。

張省長問道：「現在這處房產，有多少入住率了？」市委書記顧海洋一愣，他並沒有太過注意過這個聞璇花園到底有多少入住率，一看，就只好編了一個數字：「大概五六十吧。」張省長點了點頭說：「入住的居民，沒有上訪等情況吧？」

顧海洋說：「這個小區穩定著呢，自從張省長當書記的時候解決了小區的問題，這裡的居民就沒再上過訪。」張省長滿意地點了下頭說：「那好，我們去吃飯吧？」

張省長他們的車子剛開走，小區邊上道路上的一輛車亮起了燈。車後座上，市人大副主任曹青罵道：「張強，果然是為這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