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到會再次見到蘇如卿，小秋心裡有太多話想要跟他說，卻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乾脆就什麼都不問，只一心一意地看著蘇如卿，聽他說話。

「……怕你分心，出題的時候我特意用了另一隻手寫字，我知道一定難不倒你。」

蘇如卿看著面前的小姑娘，已經成了他的驕傲。

「不過我這次來，不打算讓人知道跟你的關係，我還沒能在蘇家站穩，但我會努力，等下次見面，我一定能堂堂正正地見你。」

他怕家裡注意到小秋，如今只不過讓薛先生對他另眼相待，還遠沒有到出人頭地，說一不二的地步。

小秋搖著頭，「沒事的，能見到如卿哥哥，我就已經很高興了。」

已經是超出了她的預想，她不但見到了如卿哥哥，他還說收到了自己的信很高興。

小秋的要求就這麼簡單，這比贏了什麼比試都令她開心。

蘇如卿不想說蘇家那些麻煩事兒，便引導小秋說話，小秋果然慢慢嘰嘰喳喳地說起來。

在女學上遇到的事兒，在村子里遇到的事兒，不少她都在信上寫過，可蘇如卿就想再聽她說一遍，一點兒都不會不耐煩。

桌上的芙蓉雪酥吃了個乾淨，前邊兒的比試，也差不多告一段落。

蘇如卿再捨不得，也不能繼續留在這裡。

「如卿哥哥，你要走了嗎？」

小秋不舍地看著他，她也想開開心心地送蘇如卿離開，可眼神到底還是出賣了她。

蘇如卿摸摸小秋的頭，「嗯，我該走了。」

「好，那，你路上要注意安全，別讓人欺負了，你回去蘇家可有好好吃東西？念書也是力氣活，千萬別累著餓著……」

小秋抓緊時間似的急急忙忙地叮囑，生怕自己忘記了什麼。

蘇如卿喉嚨動了動，蘇家實在不是他喜歡的地方，但是他非回去不可。

「你說的，我都記著呢。」

隱隱似乎能聽到有人往這邊過來，蘇如卿淺笑，「我給你的玉墜呢？」

小秋將脖子上掛著的玉墜拉出來，「我戴著呢。」

「那就好，這個能護你平安。」

蘇如卿真的要走了，他看著小秋依依不捨的目光，需要多大的自制力才能轉身。

「小秋。」

「嗯？」

「你還會繼續給我寫信嗎？」

小秋用力地點頭，「會！我會一直寫的。」

蘇如卿臉上露出一個柔軟到直戳人心的笑容，狠了狠心，轉身離開。

他知道小秋在他背後一直看著他，但他不敢回頭，怕多看一眼，就再不想回去。

管他什麼蘇家，什麼地位，這裡有個他從小就護著的丫頭，捨不得自己離開。

小秋一直看到蘇如卿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了，目光都始終沒有收回啦。

她身邊有了動靜，是沈小玉的聲音，「我說你怎麼不在屋子裡，怎麼在這裡？」

小秋沒動，沈小玉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什麼也沒看到。

「你在看什麼呢？不是說要回去休息的嗎？」

小秋緩緩扭頭，看著沈小玉忽然笑起來，沈小玉不明所以，也跟著她笑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什麼事這麼高興？」

小秋高高地翹著嘴角，「因為高興，特別高興！」

「……行吧，咱們書院可就你出了風頭，其餘的都敗了，至少沒全軍覆沒，是可以高興一下。」

沈小玉立刻跟小秋描述了比試的事情，她說的津津有味，小秋瞧著似乎也很配合地聽。

然而她其實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今天真是個值得高興的日子！

……

薛問舟先生的門生連臉都沒有露就要離開了。

松香書院與別家書院的學子都異常遺憾，可他們也沒辦法。

小秋抿著嘴偷笑，只有她見了呢，她知道如卿哥哥是最厲害的！

蘇如卿原本就是為了小秋所做的文章而來，走之前，十分斷定地給小秋撐腰，肯定了她的學識，還委託董先生轉贈了小秋一支竹刻花卉羊毫，說是薛先生贈與他，他如今轉贈，以資鼓勵。

學子們爭相想要一睹薛先生贈出的毛筆，小秋並非小氣的人，只是這一次她卻沒有隨意將筆讓他們拿去看，想看，只能自己拿著。

大家也都能理解，畢竟薛先生的筆，卻不知在小秋心裡，這是蘇如卿送她的東西。

沈小玉感嘆，「薛先生這位門生很耿直啊，就是可惜沒見到是什麼樣的。」

小秋小心翼翼地將筆收好，「不可惜，反正人很好就對了。」

她抬頭，「小玉，你字寫完了嗎？」

「啊？什麼字？」

小秋遺憾地搖了搖頭，「那你可能要抄寫三遍文章了。」

「啊？啊啊啊啊啊！」

……

蘇如卿回去了蘇家，又變回了原先沉靜穩重的模樣。

他一回府便遇到了蘇如松，「大哥回來了？聽說你出了一趟遠門，可這是稀罕，莫非有什麼要緊的事？」

蘇如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不過幾日不在，你覺得能耽誤多久？你們不必花費心思。」

「你什麼意思？你以為是我們設計你出門的？」

「是與不是，你心裡清楚，先生跟我提了要多收門生的事情，你們難道不是怕我在府里阻止？」

蘇如卿毫不避諱，蘇如松反倒愣了一愣。

這事兒二哥告訴過他，是二哥的主意，是想讓薛先生收的弟子去對付蘇如卿。

莫非，蘇如卿出府真的是二哥所為？

嘖，真是沒意思，還以為能抓到他的把柄。

蘇如松抿了抿嘴，「你也太高估自己了，怎麼，你以為你人在府里，薛先生想要收徒還要徵求你的意見？你也太把自己當一回事了吧？」

他不懷好意地笑起來，「不過也是，你好不容易得了薛先生的青眼，如何肯再失去？可惜了，你不在的時候，先生確實又收了兩位門生。」

「你跟他們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大哥若是被先生厭棄了，可別怪小弟沒有提醒你。」

蘇如松心裡那個暢快，讓蘇如卿再得意？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蘇如卿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往薛先生的院子里走。

蘇如松在他身後陰陽怪氣地提高了聲音，「怎麼，上趕著要去討好先生？我勸你省些力氣吧，別自討沒趣。」

他等蘇如卿走了，眉間染上得意。

「真以為自己是蘇家的嫡長子就不得了了？身份算個屁，我們教訓不了你，有人可以！」

……

薛問舟得知蘇如卿回來，就一直等著他。

見到蘇如卿來給他請安，眼裡有著抑制不住的好奇，「如何，可見著人了？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也不多待兩日？」

「先生，學生回來了。」

蘇如卿中規中矩地給薛問舟請安，薛問舟撇撇嘴，「還是之前求我的時候有意思。」

下次，要不他也往松香書院跑一趟？

「我新收了兩個門生，明日也給你見一見，這兩人……你應是能與他們相處的來。」

蘇如卿淺笑，「學生以為，回來之後我會多不少同窗，家裡的帖子如同雪片，先生只收了兩個？」

薛問舟白了他一眼，「若不是其中有一人我實在不好拒絕，我原本只打算再收一個的，人老了，哪裡有那些閑工夫。」

說著，他忽然不懷好意地笑了笑，「雪片一樣的拜貼，還需要我來處置？你爹自會處理。」

蘇如卿心裡升起一絲同情，這對蘇取捨來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蘇取捨自詡清高，但實則也是有野心的，但凡有機會，都不會放過。

那些拜貼蘇如卿都看過，大多數都是一些身份遠高於蘇家的門第，要蘇取捨去回絕解釋，他怕是頭髮都要白幾撮，當初提議的人，應是也免不了被遷怒吧？

蘇如卿想的不錯，蘇取捨如今十分後悔。

原先薛先生不收門生也就罷了，自己去建議之後放出了風聲，結果引了如此多的人來。

先生若是都不收也就罷了，可他偏偏又收了兩個，那剩下的人心裡會怎麼想？

那些以為自己在薛先生面前說得上話的人，來請他幫忙說項，自己應是不應？

不應吧……難得的機會，又權勢在自己之上，由不得自己拒絕，應下吧……先生能聽他的？

蘇取捨連著幾個晚上都睡不好覺，嘴角一串燎泡，一壺一壺地往下灌涼茶都沒有用。

都是荷柔的緣故，沒什麼見識瞎出主意！

蘇取捨去一趟荷香居就要發一通火，離開去蘇夫人那裡，反而能得到一些有用的建議。

「我們萬家總算也有幾分薄面，過幾日我發些帖子出去，邀一些后宅婦人來家中聚一聚，請她們回去也幫忙勸一勸。」

「千紅，此事讓你費心了。」

蘇夫人輕輕給蘇取捨揉著太陽穴，微涼的指尖讓蘇取捨緊繃的神經得到了暫時的放鬆。

蘇夫人站在他身後，眼神微冷，說出來的話卻不似從前那樣冷硬。

「老爺才是，這般周旋著實不易，若是最初能與我商量一下，我應是會勸老爺三思，薛先生肯來咱們家，是利，也是弊，最是忌諱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