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永和一家自信滿滿地來，灰頭土臉地走，雪娘去將門關上。

「小秋啊，帶你的朋友進屋去玩吧，這些事情用不著你們操心。」

小秋應了一聲，轉身帶著沈小玉進了屋。

一進屋，沈小玉就忽閃著目光看她，「……你爹娘要給你招贅？」

小秋：「……」

方才在後山還傷春悲秋的沈小玉呢？還是那個時候可愛一點。

「真的嗎真的嗎？其實我覺得那樣也好，你爹娘那麼疼你，一定會給你挑個你喜歡的。」

小秋白了她一眼，「你小小年紀都在想什麼？我才多大？還不知道什麼時候的事。」

「可是你爹娘已經開始為你考慮了，他們將你看的那麼重要，早早地就要為你打算，小秋，你可真幸福。」

沈小玉情緒又低落下去，「不像我，到如今連容身之地都還沒有著落。」

「所以啊，咱們自己得好好爭取，小玉，誰都不容易，可都得越過越好才成，咱們得往前看。」

沈小玉皺著眉看她，「這種老氣橫秋的話你是跟誰學的？」

「如卿哥哥才不老氣橫秋呢！」

……

小秋以為蔣永和一家會不厭其煩地來，然而在她和沈小玉回書院之前都沒有再見到他們。

這一次雪娘給她們準備了更多的東西，就因為沈小玉特意說她可喜歡雪娘做的東西，雪娘受寵若驚，給她裝了滿滿一大包。

「多謝嬸嬸，我會很珍惜地吃。」

雪娘笑得很開心，「沈姑娘喜歡，吃完了我再給你做。」

沈小玉特別討喜地道謝，賤兮兮地跑到小秋身邊，「我覺得你娘很喜歡我，都快拋棄你這個女兒了。」

小秋看了她一眼，「你要是在沈家是這個心態，也用不著來松香書院。」

沈小玉一愣，忽然發了會兒呆，然後恍然地點頭，「我也覺得，我怎麼那麼愚蠢？」

「恭喜你，現在認清自身也不遲。」

「蔣歡秋！」

兩人笑鬧著收拾東西，上了牛車的時候，沈小玉由衷地感嘆，「這幾日過得可真快，一眨眼就沒了。」

猶記得上一次休假，她在書院里無所事事，只能看著日頭一刻鐘一刻鐘地生熬。

「叔嬸，往後我還能來玩嗎？」

「能，你想什麼時候來都成。」

沈小玉露出一個笑容，燦爛奪目，這才像是附和她這個年紀小姑娘應有的表情。

……

回去了書院，沈小玉跟從前像是換了一個人，都用不著小秋督促，越發刻苦努力。

收起了張揚跋扈的表象，沈小玉在先生這裡的印象也變的十分好，以至於沈小玉外祖家派人來查探的時候都有些不敢相信。

沈小玉見到了外祖那邊的人，來的是外祖身邊最得用的管家，也是從前十分疼她的人。

管家見到沈小玉的時候很是吃驚，他本以為沈小玉看到了他會大發脾氣，或者鬧著回去，可是沒有。

「勞煩項管家來這一趟，外祖的身子可好？您回去讓他千萬注意飲食，盡量少吃甜膩的，我聽說那樣對身子不好，您多勸著些。」

沈小玉這陣子心裡極為愧疚，滿腦子都是自己從前幼稚的表現，恨不得能重來一次才好。

外祖那麼關心疼愛她，可她卻極少關心外祖。

項管家眼裡有著驚異，還是認真地應下，「姑娘放心，我回去定會轉達你的意思。」

他看了看沈小玉住的地方，小小的廂房，還不如家裡下人住的屋子大，裡面陳設簡單，且不允許有下人伺候。

項管家一陣心酸，沈小玉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老太爺也實在是狠心了一些。

「姑娘在這裡……可還好？你且寬心，我回去會跟老太爺提一提，早些將你接回去。」

沈小玉輕輕搖了搖頭，「不用如此，項管家，來了這裡之後我才發現，我從前實在太不懂事，一味地只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可憐的人，因此由著性子胡鬧。」

「外祖對我那樣好，處處為我打算，我卻不明白他的苦心，任意妄為，實在愧對他老人家。」

「如今我才慢慢想明白，我不能總是依仗外祖的庇護，外祖年歲見高，該是我來護著他才是，您回去轉告外祖，我在這裡很好，我會多學些道理規矩，不會讓他老人家失望。」

項管家大驚，這松香書院是什麼了不得的地方嗎？竟有如此神奇之處，能讓人改頭換面不成？

這還是他們家驕縱任性的沈小玉？這個書院……不會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吧？

可沈小玉看著一切正常，性子更加活潑開朗，帶著項管家參觀書院的時候，明亮的眼睛里一點兒陰鶩怨懟都沒有，看得出是真心喜歡這裡。

小秋被先生單獨留下，讓她做了一篇文章，等她寫完了從學堂里出來，一把就被沈小玉給捉住。

「項管家，這是蔣歡秋，我在書院里結交的朋友。」

沈小玉扭頭，眼睛閃閃發亮地看著小秋，「是吧？」

「啊？哦，是。」

小秋莫名其妙，但也很快反應過來，給項管家行禮打招呼。

項管家的眼睛何等毒辣，一眼就看出小秋並非富貴人家出身，然而渾身簡樸的裝扮，卻也掩蓋不了她良好的教養。

但再良好，沈小玉可是從不屑與身份低微的人結交，如今她卻親口說這是她的朋友，人家還一臉懵……

沈小玉稍稍懂事，但性子還是沒改，有什麼事情藏不住地想要炫耀，吧啦吧啦就跟項管家說起小秋的事情來。

小秋一開始還挺低調地聽著，等聽到她恨不得將自己爹娘要給她招親的事情說出來，趕忙一把捂住沈小玉的嘴，將她拖到一旁。

「你可閉嘴吧，再這樣我要生氣了！」

「哎？為什麼，這事兒多好啊，要是我，早巴不得讓所有人知道我爹娘這麼疼我。」

「大小姐你行行好，我才多大啊！我爹娘那也只是為了應付那些人才說的，你能不當真嗎？」

「哎呀，你怎麼還害羞呢？我跟你說，這方法是真不錯，回頭等我回去，要不也跟外祖建議，這樣我就可以一直留在外祖身邊啦。」

小秋只覺得手癢，一巴掌按在沈小玉額上，「讓你冷靜一下。」

項管家在旁邊看的心驚肉跳，這姑娘居然敢對沈小玉這個小祖宗動手？

沈小玉居然絲毫沒有反應？還捂著額頭傻笑？

項管家覺得自己受到了巨大的衝擊，不過，看著跟小秋在一塊兒的沈小玉，他嘴角都忍不住緩緩上揚。

這樣的姑娘，想來也是老太爺最樂意瞧見的吧。

……

項管家沒有久留，他離開之後，小秋很欣慰地拍拍沈小玉的肩膀，「你也許很快就能離開這裡了，記得回去之後也要多看些書，別又變回原來的樣子。」

沈小玉撇嘴，「幹嘛，你想趕我走啊？我跟著先生還沒學多久呢，我不走。」

「你不是心心念念想要回去的嗎？你外祖瞧見你懂事了，明理了，定會早早地接你回去。」

「那我也不走，我才不要被人笑話不學無術，我要在這兒博一個才女的名頭再回去，看他們誰還敢瞧不起我。」

小秋笑著搖頭，沈小玉眼睛瞪起來，「幹嘛，你不信？」

「信，我信，不過可能有點難啊，畢竟我也在這兒呢。」

沈小玉：「……」

這丫頭真討厭！

……

董先生近來心情頗好，身為教書育人的先生，再沒有比門下學生有出息更讓人欣慰的事情。

儘管出息的是女學生，他也一樣高興。

松香書院在周邊幾個城鎮里都很有些名氣，不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總有比松香書院更加不錯的地方。

這些書院之間也並非平和一片，而是暗中較勁，想要一爭長短。

因此每隔一段時間，都會議交流探討為名做些比試。

董先生那日讓小秋做的文章，便是其中一樣。

幾家有女學的書院，都讓自己門下的女學生做了文章拿到一處評比，小秋所作，出類拔萃，十分給董先生長臉。

不過也有人提出異議，「誰知道到底是不是女學生所作？松香書院的女學才開辦多久？門下的學生如何能有這般功底？」

董先生也是個耿直的人，毫不退讓地為小秋爭辯，這事兒居然就鬧到了他的先生那裡。

董先生十分慚愧，然而他的先生瞧過了小秋所作的文章，竟然十分感興趣地給他書信一封。

說是不日，他會讓自己門下的學生去一趟松香書院，到時候究竟如何，自有分曉。

董先生又忐忑又高興，不曾想小秋的文章竟能入了先生的眼。

回去了松香書院，董先生就將小秋叫到了跟前兒，把事情給她說了。

「你也別有太大的負擔，此事不用太放在心上，平常心應對就是。」

「是，學生知道了。」

「那文章是我親眼見你所作，先生相信你，不論到時候會有何種判定，我都會竭力維護你。」

「多謝先生。」

董先生也是多慮了，小秋壓根兒就不緊張，她對這些根本不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