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如卿見雪娘應下了，這才告辭離開，走的時候，讓小廝放下一個裝滿了柴的筐，又將小秋特意給他摘的蘑菇都提上。

「等她醒了告訴她，蘑菇我都帶走了，讓她放心。」

「啊？好，我會跟她說的。」

雪娘一直送到門口，目送蘇如卿走遠了，才嘆了口氣，「不愧是莊子里的少爺，小小年紀就有讓人畏懼的氣勢，怎麼小秋那丫頭一點兒不怕呢？」

小秋這會兒還在床上，砸吧著嘴，像是吃到了多甜蜜的美味一樣。

等小秋睜開眼睛，外面的天色都暗了。

她坐起來，揉了揉眼睛，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她不是跟如卿哥哥在一塊兒的嗎？

小秋跳下床穿好鞋子出門，鼻尖嗅到了飯菜的香氣，肚子里咕嚕嚕叫喚了一聲。

「娘，我怎麼回來的？」

雪娘剛好從灶房出來，手在身前的圍裙上擦了擦，「醒了？餓了吧？你爹馬上就該到家，就能吃飯了。」

「娘，是如卿哥哥送我回來的嗎？」

「你還說呢，讓蘇小少爺背著你回來，像什麼樣子？這麼麻煩人家。」

果然如此，小秋不好意思地笑笑，「如卿哥哥給我念書來著，太好聽了，我就聽睡著了，明日見了他我跟他道歉去。」

看著自家丫頭對小少爺一點兒沒有畏懼的模樣，雪娘也只好笑著搖搖頭，「對了，他說那筐蘑菇他拿回去了，你是去撿柴的，還是撿蘑菇？」

「呀！柴！」

雪娘在她腦門上點了一下，「人家小少爺給你撿好了，你呀，往後可得注意著些，小少爺那麼金貴的人，總是慣著你。」

小秋捂著腦門甜甜地笑，「如卿哥哥喜歡吃蘑菇，今兒的蘑菇特別肥厚，不撿可惜了，如卿哥哥對我那麼好，我也得對他好呀。」

雪娘心裡欣慰，她的女兒很好，沒有因為在蔣家的那幾年，留下什麼印記，小秋天真爛漫，心地純良，或許也就因為這個，蘇小少爺才會與她親近的吧。

過了平日蔣永林該回來的時候，他還沒有到家，雪娘有些不放心，小秋便提出她們出去接去。

「爹瞧見我們一定很高興。」

雪娘想了想同意了，牽著她往田間走。

走了沒多久，就瞧見了蔣永林，還有蔣家的二兒子，他的二哥蔣永和。

蔣永和像是想拉著蔣永林去哪兒，蔣永林執意不肯，蔣永和最後沒辦法鬆開手，嘴裡不知道在說什麼，往旁邊啐了一口離開了。

蔣永林一回頭，看到了雪娘和小秋，他趕忙疾步走過來，小秋笑著跑過去，拉著他的手，「爹，我跟娘來接你回家。」

小秋甜甜軟軟的聲音，消除了蔣永林一日的疲憊，他笑著摸了摸小秋的頭，「爹可真開心。」

「嘿嘿嘿。」

父女兩笑的如同傻子，雪娘也噙著溫柔的笑意看著他們，只是蔣永林今日不知道為何，有些不太敢去看她。

雪娘也裝作沒發現，三人回去了家裡吃飯。

吃完飯之後，雪娘收拾好碗筷，沒有像往常一樣讓小秋回屋，而是將她叫到了跟前。

「小秋，你最近有沒有遇到蔣家的人？」

蔣永林在一旁聽見，動作微微一頓，然後轉過頭來去看小秋。

小秋想了想，點點頭，「遇到了的，每天出門都能碰上，有時候是蔣歡蓉，有時候是蔣歡梅，她們像是特意來找我，我想繞路躲開都躲不掉。」

蔣永林趕緊來到她跟前，「她們來找你做什麼？」

雪娘掃了蔣永林一眼，柔著聲音，「她們都與你說了什麼？娘瞧著你最近睡的不踏實，今兒才會在外面都睡著了，你怎麼也不跟爹娘說說？」

小秋嘟著嘴，「我不想讓爹娘擔心，她們太討厭了，還搶我的頭花，那是如卿哥哥送我的，我又給搶回來了。」

她鼓著一張臉，很生氣的樣子，「她們說，讓我叫你們回去蔣家，說我不孝，只顧自己享樂，有什麼好東西應該給她們才對。」

小秋垂著眼皮，眼底劃過一抹光亮，「她們搶我的東西，我就不想理她們，可她們說，說我的東西都是偷來的，等爹不要我和娘了，我們就什麼都沒有了。」

小秋抬起頭，眼睛里有著淡淡的水光和深切的惶恐，「爹，你會不要我們嗎？我晚上睡覺總做噩夢，夢到爹不在了，只剩下我和娘……」

「那都是夢，不會的，爹怎麼會不要你們？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會。」

蔣永林心疼地摟住小秋，他是多幸運，才能有一個小秋這樣貼心又乖巧的女兒。

小秋不愛哭，雖說是個姑娘，卻意外地性子堅韌，吃什麼苦都不怕。

這會兒瞧見她眼淚汪汪的模樣，蔣永林的心都要碎了。

「那些人的話，你都不要去聽，往後見著她們，理都不要理，爹永遠都不會離開你們，永遠不會。」

雪娘眸色閃了閃，等小秋情緒平靜下來，她將小秋送回她的屋子。

等將她安頓在床上，雪娘才問，「小秋，蔣家的人，真的這麼跟你說的嗎？」

小秋乖巧地點點頭，「不過娘，我現在不怕了，爹說了不會的。」

雪娘摸了摸她的額頭，「是啊，別怕，還有娘在呢。」

她轉身出了屋子關上門，蔣家那些惡人，居然跟她的女兒說這些？太可惡了！

屋子裡，小秋睜著眼睛，白天睡了那麼久，這會兒她哪裡還能睡著？

其實那些話，蔣歡蓉和蔣歡梅並沒有說過，但她們的意思小秋能看得出來。

小秋跟著蘇如卿識字念書，比尋常的孩子早慧，也早明白了他們與蔣家之間的事情。

她知道娘是不會再與蔣家有任何牽連，但爹不一樣，爹是姓蔣的，往後日子長著呢，說不定什麼時候，爹就後悔了，想回去了。

蔣家真的不是什麼好地方，小秋年紀雖小，卻也開始操心起來，蔣歡蓉當她什麼都不懂地哄騙她，蔣歡梅就惡聲惡氣地嚇唬她，但她都不怕。

她反而從她們口中套出了話來，蔣家對娘依然痛恨，還想著讓爹回去休了娘，再給爹娶一門好控制的親事。

他們做夢！

小秋將被子拉拉好，她才不允許，他們一家人，好不容易從泥潭裡跳了出來，再跳進去，就是傻子！

……

雪娘回去了正屋，蔣永林皺著眉抽煙袋，他如今一般不怎麼抽了，因為小秋說過不好聞。

這會兒，顯然是心煩了。

雪娘什麼也沒說，只說小秋睡了，他們也早點休息。

「雪娘，今日我見著了二哥。」

蔣永林忽然主動提起這事兒，雪娘鋪著鋪蓋，嗯了一聲。

「他說我無情無義，這麼些年也不知道回去看看，還說什麼一家人哪裡有隔夜仇，偏生我氣性這麼大，說不來往，就真不來往了，連逢年過節都不露面，說爹娘還等著我回去拜年。」

蔣永林看著雪娘的背影，「他還想拉我去蔣家，我不肯，他就罵我忘恩負義，罵我不孝……」

雪娘鋪好了床，慢慢地轉過身，「永林哥，你想說什麼？」

「我原本，是真的有些鬆動，想著如今我們的日子漸漸好了，若是能貼補些，一家人和和美美的過日子也是很好的，可方才小秋說的話，讓我又覺得，我想的太好了。」

蔣永林往後想了想，若是他們回去了，蔣家逼著自己休掉雪娘，他肯嗎？定然是不肯的，那還談什麼和和美美？

他悶著頭抽了口煙，「罷了，既然斷了，就徹底斷了吧，沒得連如今苦心經營的日子都沒了，往後他們若是再來，我會說清楚的。」

雪娘走過去，「永林哥，若是這樣，往後可能也會有閑言碎語，人都是善忘的，很容易忘記從前蔣家對我們做過什麼，他們只看得到如今，我們不肯原諒。」

「我想著，再過幾年，若是有機會，咱們就離開村子吧。」

「離開？去哪裡？」

蔣永林吃了一驚，雪娘淺笑著，「也不著急，慢慢盤算著，家裡攢了些銀子，到時候謀些別的生計也不是不成，慢慢的，日子總會越來越好，咱們還要給小秋攢嫁妝呢。」

一說到小秋往後的婚嫁，蔣永林立刻暴躁起來，「她還小！這村裡的，我一個都瞧不上，現在提這些做什麼？」

雪娘笑著，「是是是，往後一定給小秋找個最好的。」

蔣永林嘀嘀咕咕，「小秋這麼好，哪個都配不上……哼。」

……

蔣家，蔣老太瞪著蔣永和，「人呢？你不是說，一定將人帶回來？」

「娘，永林那個倔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你讓大哥去，他從前很聽大哥的話。」

蔣永生冷哼一聲，「如今是你的兒子要去學堂拿不出銀子，與我何干？」

「大哥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兒子就不是蔣家的孫子？娘，都是您的外孫，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忠康送去學堂的時候，您可是二話不說就同意了的！」

翠嬌推了一把自己的兒子忠全，他乾嚎著去抱蔣老太的手臂，「奶，我也要念書，往後做大官孝敬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