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來這裡，明明是想安慰傅司年的，結果一肚子的話卻沒有說出來的機會。
「我、我也相信。」
傅司年揚了揚嘴角，「其實你不相信的吧？他還有幾日了？」
小秋徹底放棄，傅大哥果然是什麼都知道了。
她於是也不瞞著，「黃老說，三日，只要宋大哥能在這三日內醒來就沒事。」
「若是過了三日，他會死嗎？」
「傅大哥，我不知道。」
小秋搖了搖頭，她不想去想這個問題。
傅司年也沒真的要問出個所以然來，眼睛又轉了回去，「我知道了，三日，他會醒的。」
小秋不知道傅司年的信心源於何處，她看到了宋修文的狀態，都覺得希望渺茫，傅司年卻如此堅信他一定會醒。
但若真是這樣，該多好？
……
小秋離開的時候，傅司年只安靜地坐在宋修文的身邊，按著黃老的吩咐照顧他。
等小秋第二日再過去，發現傅司年似乎根本沒動過。
「傅大哥。」
她放輕了聲音，傅司年回頭，小秋清楚地看見了他眼底的血絲，和眼下一片烏青。
「你這是一夜沒睡？我來換你，你趕緊去休息一會兒。」
小秋嚇了一跳，過來就想將傅司年拉走去休息。
傅司年卻笑著搖了搖頭，「無妨，我撐得住。」
「傅大哥你忘了我說的話嗎？你若是倒下了，誰來照顧宋大哥？」
小秋又想用同樣的理由來勸服，傅司年這一次卻並沒有順著她去休息。
他微不可查地揚起嘴角，「三日而已，我撐得住。」
蔣小秋：「……」
她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她居然聽懂了傅司年的意思，若宋修文撐不過三日，他又何必要顧及自己的身子？
他竟是打算守著宋修文三日嗎？不吃不喝不睡？
「傅大哥……」
「我沒事的，這算什麼？」
傅司年還能笑著安撫小秋，可他的笑容，讓小秋鼻腔發酸，幾乎想要哭出來。
傅司年目光平靜地看著宋修文越發虛弱的氣息，跟他身上的傷比起來，這些算什麼？
他無法替他分擔傷痛，至少，想陪著他熬過著三日。
小秋瞬間明白了，她是無法勸服傅司年的。
於是她乾脆找了個地方坐下，安靜得如同不存在，她擔心傅司年也倒下，還是守著吧。
傅司年真的一直陪在宋修文的身邊，黃老來複診的時候，他神色緊繃。
見到傅司年的模樣，黃老也沒說什麼，也沒以長者的身份勸他，而是更加小心地給宋修文換了葯，然後離開。
傅司年始終一句話不說，也不問黃老宋修文到底怎麼樣了，他就只在旁邊守著，哪兒也不去。
小秋在一旁看著都覺得是煎熬。
還有兩日，她想，還有兩日，宋修文趕緊醒過來吧，如若不然，傅大哥怕是也撐不住了。
小秋心中無比擔心，卻不敢表現出來，只能在心裡焦急，若真有個什麼事，如卿不在，她該怎麼辦才好？
……
又過了一日，小秋心裡的焦慮更甚。
「傅大哥，算我求你了，你就休息一下吧，我會看著宋大哥的。」
傅司年動作輕緩地搖頭，他嘴唇乾得跟宋修文幾乎沒有區別，宋修文甚至比他還好一點，因為傅司年不時地幫他潤一潤。
小秋懷疑傅司年若是此刻張嘴說話，嘴唇必定會爆裂開口子，從裡面滲出血來。
「你這樣，宋大哥看到了會難受的。」
小秋忍不住紅了眼眶，傅司年見了安慰，「別哭，我並不是要苛待自己獲取贖罪感，我只是需要時間來想事情。」
傅司年從旁邊拿了條幹凈的帕子遞過去，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在叫他，「司年。」
手裡的帕子飄落到地上，傅司年猛地轉頭，身體有些受不住，眼前一陣陣的眩暈。
他努力穩住身體，去看宋修文，卻發現他仍舊閉著眼睛，無聲無息地躺著。
「傅大哥，你怎麼了？」
小秋趕緊扶住他搖晃的身子，傅司年拇指使勁捏了捏鼻樑，才從眩暈中掙脫出來。
「我沒事。」
他抿著嘴唇，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傅司年這兩日始終在想一件事，不過好像已經想明白了。
這些年彷彿自己一回頭，就能看到宋修文的身影，每日他都在自己身邊，喊著他的名字，跟他一塊兒處理事情。
宋修文知道自己喜歡吃的東西，一起吃飯的時候，擱在他面前的永遠是他愛吃的。
自己看書的時間長了，他又會拉著他出去走走，說是放鬆放鬆眼睛。
宋修文曾經問過他，等到蘇如卿找個地方避世安居，他要怎麼辦。
傅司年還記得自己的回答，他也懶得在朝政中周旋，大概會跟著蘇如卿一塊兒走吧，在他們附近住下，或許可以換個名字去做個私塾先生。
宋修文說那他也要一起，他們可以一塊兒教書，然後一起從書院回家。
傅司年想起來那會兒自己心裡居然已經在考慮，他和宋修文要分別教授哪些內容，若是衝突了可不好……
原來其實在他往後的日子裡，已經有了宋修文的身影了嗎？
他已經默認了宋修文在他身邊，卻始終沒有意識到。
所以他在發現了宋修文對他抱有的感情時，才會反應那樣輕微？就好像，一點都不奇怪一樣。
他想讓阿星將宋修文帶走，是因為想要讓他活下來，宋修文不同意，他才會那麼生氣。
他想在追兵快找到他們的時候，讓宋修文丟下他快離開，那會兒自己心裡對他是什麼樣的心情，傅司年終於可以慢慢地梳理清楚。
「他會醒的。」
傅司年聲音輕微，語氣卻有著異樣的堅定。
「我有些事情還沒跟他說，他一定會醒過來。」
小秋抬頭，努力剋制自己酸脹的眼眶，然後哽咽的「嗯」了一聲，她相信。
……
這是第三日，黃老從清晨開始，就一直待在宋修文的帳篷里。
他手裡的銀針穩穩地扎入宋修文的身體，儘管那具身體已經快跟屍體沒什麼區別了。
「盡人事，聽天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