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小秋從沒有跟人詳細地說過，她到底嫁給了一個什麼樣的人。
只不過，這不代表蔣老夫人並不知道，杜嬤嬤的能力她還是很相信的。
從同家鎮回來，蔣老夫人就第一時間聽說她這個孫女兒已經出嫁了。
越是大戶人家，女孩子越是養得嬌貴，及笄后開始相看婆家，往往能相看個幾年才能定下，這是在權衡，也在挑選，馬虎不得。
剛知道這事兒的那會兒，蔣老夫人還沒什麼想法，想著也是在所難免，養在山野中的丫頭，有時候幾歲就能定了人家，早早地送過去，得一點聘禮貼補日子也是有的，蔣家往後多照顧些便是。
然而等蔣老夫人跟蔣小秋相處的越來越多，她心裡的遺憾與日俱增。
怎麼就嫁了人呢？若她養在蔣家，那是必定要細細挑選的，這樣的孩子，怎麼就隨隨便便許了婆家？
尤其聽說嫁的人還是個殘廢，雙腿不便於行，甚至娶了小秋之後便出遠門，至今未歸！
蔣老夫人遲遲不找小秋說這個，也是怕傷了她的心。
這丫頭瞧著是有些心氣的，嫁給了那樣一個人，怕是只能將苦楚都埋在自己的心裡吧。
就彷彿從前的自己一樣……
「祖母，我知道您心疼我，可是這件事情，我當真不曾後悔。」
小秋靠著蔣老夫人坐著，將她與盛嘉言從相識的時候開始說起，慢慢地說到他們逐漸熟悉，盛嘉言對她的照顧。
「嫁給他這件事，在當時確實是權宜之策，可是這幾年我過得很開心，我很感謝他，正是因為嫁給他，才能有如今的日子。」
小秋面上的笑意不作假，她是真的很感謝。
雖然就算沒有盛嘉言，她也會一點點走到今天，可是盛嘉言給她鋪好了一條平坦的路。
她能從瑤娘身上感受到娘的關愛，能立刻用鋪子為由將嬸子一家接到身邊，能不用那麼迫切地賺取銀子，能感受到家人在身旁的快樂。
還能從盛嘉言每個月寄回來的書信里，感受到他有些熱情過度的情意綿綿。
蔣小秋是真的不曾後悔過，她反而甚是感激。
蔣老夫人半垂著眼眸，眼裡睿智的光芒浮浮沉沉。
「可這些年他都不曾回來過，你不擔心，事情並沒有你想象中那麼美好？」
「擔心的。」
小秋誠懇地點點頭，「可是祖母，這種擔心不是我能掌控的，我再擔心，該發生的事情，難道就不會發生了嗎？」
她抿著嘴唇有些羞澀地笑起來，「我知道祖母的意思，成親前，我已是同他說好的，若是真有那樣的一日，他有了別的心愛的人，他會告訴我，我可以成全。」
「你的意思，是會同他和離？他肯？」
蔣老夫人的表情不再淡定了，沒想到這丫頭的想法竟然如此大膽。
小秋眨了眨眼睛，「他不肯，不是還有祖母嘛，到時候我就來哭求祖母，讓祖母替我做主，和離又不是不能過日子了。」
蔣小秋忽然彎起嘴角，「祖母，我如今手裡多的是銀子，離開了誰都能過，我不怕的。」
蔣老夫人怔怔地看著小秋眼睛里一閃而逝的通透和慧黠，她表情乾淨坦然，帶著明麗的自信，彷彿在發光一樣。
這些話，從任何一個女子口中說出來，都十分不像話，可偏偏，蔣老夫人不想指責她半句。
若是從前，也能有人替她做主，若是那時候，她也有足夠的底氣和膽量，或許她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也不一定。
蔣老夫人靜靜地看了她半晌，終於鬆了嘴角，拍了拍蔣小秋的手背。
「你很好，比我要好……」
小秋的心裡也才慢慢地放鬆下來。
她也在賭，這番話很有些驚世駭俗，哪家姑娘嫁了人滿腦子都是如何和離？
誰不是不管日子過得如何，都得硬著頭皮過下去？所以蔣小秋這麼大膽地說出來，有一半的幾率，會惹了老夫人厭棄。
可是，正如她說的，她如今有底氣，有銀子，有家人，她不靠著蔣家，所以她賭的時候也沒太大掙扎。
不行就算了唄。
幸運的是，她賭贏了。
蔣老夫人看她的目光更加慈愛，彷彿在看一個寶貝一樣，蔣小秋覺得很高興。
「成，既然你叫我一聲祖母，這個腰，我便幫你撐定了。」
蔣老夫人眼睛里有著異樣的堅定，「我蔣家可不是吃素的，只要你想，蔣家就能幹乾淨凈將你摘出來，到時候祖母做主，給你再找一門門當戶對地嫁過去。」
蔣小秋：「……」
感覺老夫人居然很是期待是怎麼回事？這只是假如啊，她對盛嘉言還是有點信心的。
就沖著那些從沒斷過的書信，小秋也願意相信他，祖母可不要太迫不及待啊……
小秋打算換個話題，「祖母，我給你做了點吃的，這會兒差不多應是好了，去給您拿來。」
蔣小秋去了小廚房，灶上燉的是南瓜百合蓮子羹，都是好消化又清補滋潤的東西。
這些世安院是不缺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小秋做的，老夫人總能多吃一點。
小秋覺得大概是調味的問題，盛嘉言就曾說過，她做的東西每每甜度鮮味都是恰到好處，不會淡，也不會膩，剛剛好。
綉寶一直在廚房裡看著，小秋盛了一碗出來，給蔣老夫人送過去。
稍稍涼了一些，蔣老夫人舀了一勺吹了吹，慢慢地送進口中。
小秋就在旁邊陪著說話，說起她之前在同家鎮的趣事，又說起蔣小冬和虎子，說起瑤娘和嬸子……
小秋說著說著，心裡就無比想念她們，其實分開也沒有多久，卻跟過了一年似的。
蔣老夫人一邊聽，一邊一勺一勺地慢慢吃，等勺子碰到了碗底，發出清脆的聲響時，兩人才發現，蔣老夫人竟然將一碗都給吃完了。
杜嬤嬤嚇了一跳，老夫人有多久沒有吃完一整碗的東西？不會積食吧？
蔣老夫人卻有些茫然，似乎，並不覺得哪裡不舒服，甚至她都沒覺得吃了多少，若是碗里還有，她興許還能吃得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