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幅上，一行行大字極爲顯眼：

全體受助者熱烈迎接袁爺爺出院。

祝爺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袁爺爺我們愛你！

橫幅下，接受了心臟切除——粘液瘤切除——心臟復植術的老爺子笑得無比開心。

王磊嘴角上翹，看着那羣人越來越遠，心裡感慨萬分。

和西邊不重視生命、坐視無數老人死去的那些國度不一樣，我們這個社會，是有溫度的社會。

在我們這裡，抱薪者能感受到溫暖。

惡人惡行並不少，但社會的主體，還是積極向上有溫度的。

路上，江婉柔再次打電話商量：“王磊你知道嗎，我們醫院職工一半以上沒有編制，也就沒有撥款，全靠自己掙錢發工資。”

“但現在有點錢的都去外面看病，沒錢的不捨得花錢，醫院發工資已經很困難，績效就更別談了。”

王磊驚訝道：“發工資都困難，這麼窮嗎？”

江婉柔嘲笑道：“這就算窮？我家小學弟開刀開傻了，完全不知道柴米油鹽。你知道咱一個校友去了外省鄉醫院後，看到什麼了嗎？”

“看到什麼了？”

“他去科室找主任報道，最後發現他就是主任，因爲科室就他一個人。”

“然後三個月沒拿到工資。”

“第四個月拿了1000，他嫌少，最後發現醫院裡平均工資800，他因爲學歷最高，是一等一的人才，已經受到優待。”

“這，拿800塊不得餓死？你不會是逗我玩吧？”王磊震驚了。

“嘁，你這個象牙塔寶寶，”江婉柔鄙視了一句，說出自己的想法：“我想把清單加碼，乾脆提出從骨科入手，創建一乙醫院。”

王磊讚道：“知我者學姐，就這樣辦。”

江婉柔美滋滋道：“那是，我不懂你誰懂你？當然，這只是爲了提高他們的心理預期，就跟要開窗一樣，假裝說拆屋頂，吵上一陣，再改成開窗，就容易通過。”

什麼，原來是討價還價，不是真的要創一乙。

但是江婉柔說得有道理，只能一步步來。

等我幾臺骨科手術開好，打出了名氣，賺到了錢，再創一乙就水到渠成。

江婉柔接着說道：“咱們連一院答應合作都先不說。等他們吵得差不多了，咱們再降價，再說出一院的承諾，那樣他們就會感到驚喜連連。”

王磊應道：“行吧，聽你的。”

“降價就要降到位，咱們的心理價位是清單的一半——先買必備的器械設備、對手術室做必須的改造，其他的慢慢來。”

鄉醫院辦事這麼難嗎？

不過就跟江婉柔腦殘式信任王磊的承諾一樣，王磊也腦殘式信任江婉柔的能力。

於是有些鬱悶地答道：“好，你看着辦。”

江婉柔辦事雷厲風行，王磊到達謫仙鄉醫院的時候，看見的已經不是熱情洋溢的笑臉，而是質疑，甚至還有白眼。

就連非常友好的短髮小護士謝妍都憂心忡忡地問道：“王磊，你不會害我連飯都吃不起吧？”

王磊拍胸脯鼓勵：“放心吧，不但要吃飯，還要讓你吃肉。”

“哼，你這樣子，有點像噶腰子的大騙子。”

孔一刀則連連搖頭，大聲道：“小王啊，你們年輕人沒當過家，不知道過日子有多難。誰不想把醫院搞好？但賬戶裡它沒錢啊！”

“還有，年輕人不能太異想天開。我最想把外科搞上來，可這骨科，是咱們能搞的嗎？咱們會開嗎？”

“小王，就說你吧，你闌尾會開了嗎？”

“會。孔主任你放心，骨科手術不難……”

話音未落，住院部走廊裡響起連串的腳步聲，一大羣人跑了過來。

人多往往事大，站在門邊的謝妍立馬一個旋轉跨出門去。

就見一個男子抱着個小男孩，旁邊還有幾個人七手八腳地託着，謝妍趕緊叫道：“就放在這桌子上。”

鄉醫院的住院部就是急診科，護士辦公室門口常年放着一張寬大的桌子。

別看這桌子光潔溜溜地啥都沒有，它就是集診斷、用藥、各種檢查、各種治療於一身的多功能急救平臺。

聽到謝妍的叫聲，辦公室內的醫護人員一窩蜂地涌了出去。

這也是有別於大醫院的地方。

大醫院分工明確、流程明確，病人來了會得到分診，會有對應的醫護團隊接手。

鄉醫院就是全體戰爭，急診病人一到，甭管內科外科，不分主任院長新人，只要在場，一起上陣。

本來就人少，本來就是菜雞，本來就設備不全，再不精誠團結，那就別搶救了。

王磊也跟了出去，從人羣縫隙裡看過去，小男孩睜着眼睛一臉恐懼。

還好，一看這樣子，九成可能性不是什麼大問題。

既然還好，王磊就省下了透視次數，安心在一邊站着。

在場醫生中，外科主任孔一刀年資最高，他當仁不讓地站到C位，對家屬問道：“什麼情況？”

“他吃了個硬幣，卡住了。”

“卡哪裡了？”

王磊頓時無語。

這也用問？

硬幣又不是魚刺，不可能卡在口腔裡，所以要麼卡食道，要麼卡氣道。

卡氣道的話，小男孩還能眼淚汪汪安安靜靜地看着你？

孔主任，你是不是單純因爲闌尾開得夠多，熟能生巧，纔有了“孔一刀”的美名？

都是一刀，這跟李一山李一刀的區別有點大啊。

家屬老老實實回答道：“卡喉嚨口了。”

得，一個白問，一個白答。

孔一刀得到滿意答案，俯身檢查。

然而這玩意根本無從查起。

就見孔一刀吩咐道：“張開嘴。”

小男孩倒是很聽話，雖然很怕，還是配合地張嘴。

“啊~”

孔一刀出聲示範。

“啊~”

小男孩乖乖照做。

一邊的謝妍默契地拿個小手電照着。

然並卵，啥也看不見。

孔一刀看來看去，終於放棄。

擡起頭來，他一臉嚴肅地說道：“這個我們這裡沒辦法，要到大醫院去做胃鏡取物。”

“啊？那要花很多錢吧？”

幾個家屬都穿得很差，有個歲數大的，竟然還打着補丁。

記憶裡，王磊只有在很小的時候，纔在老家那山區看到過打補丁的衣服。

謝妍說道：“咱們縣裡做胃鏡不算很貴，百多塊錢就夠了。”

“百多塊！”

男子拖出了明顯的重音。

孔一刀到底比謝妍懂得多，搖頭道：“那是普通胃鏡，小孩子不配合，得全麻，一千塊起步。”

“一千塊！”

這次幾個家屬一起驚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