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R國專家抓着話筒左思右想，總是不得其解，終於忍耐不住發問：“林女士，這麼典型的心電圖，難道不是心梗？”

“不是。”

滿座譁然。

心電圖的權威性早已深入人心，剛接觸醫學的學生們還好點，那些浸淫此道數十年的專家簡直無法接受。

R國專家關穀神秀又問道：“難道做了冠脈造影，推翻了心電圖診斷？”

“沒有。”

年紀尚輕的關谷瞪起眼睛：“那能是什麼病？”

“肺栓塞。”

林思涵心情愉快面色平靜：“我老師作出判斷後，即行肺動脈造影，證實了肺栓塞。”

“溶栓治療後，老爺子病情已經完全緩解，複查心電圖正常。”

關谷愣在那裡，他完全沒想到，8+2還能變成肺栓塞。

其他專家也一樣，震驚之餘，不由跟身邊的同行們討論起來。

心電圖、肺栓塞的病生機制擺在那裡，依據結果倒推還是相對簡單的。

在座都是世界一流的專家，跟當時的約翰師徒一樣，一陣探討後，終於想明白了其中原因。

關谷也一樣，但是弄明白之後，新的疑惑又來了。

話筒還在他手邊，他又站起來：“林女士，既然是肺栓塞，溶栓有效，爲什麼還要手術？”

林思涵微微頷首：“問得好，起初我也完全沒想到需要手術。但是我老師在入院當天，尚未做影像學檢查的時候，就確定了手術在內的整體治療方案。”

關谷聽得越發糊塗，正要追問，門口忽然有人問道：“林，明天要爲老人家做心臟切除術了嗎？”

砰，又一個茶杯被碰倒。

廳內起了些微的嘈雜。

關谷的心臟在那一瞬間似乎停跳了，他懷疑自己是聽錯了。

心臟切除？

這是什麼鬼手術？

難道是心臟移植？

所有手術中，只有心臟移植，纔可能有切除部分心臟的過程。

但是一個肺栓塞而已，至於移植心臟嗎？

短暫的震驚過後，衆人看向門口，立刻有很多人站起身來，熱情而尊敬地招呼：“約翰老師。”“約翰教授。”

門口的正是約翰和兩個弟子，別看在座的都能算心內專家，但專家和專家不一樣，約翰的江湖地位毫無疑問是最高的。

順着學生們讓開的通道前行幾步，約翰抱歉地說道：“sorry，王的支架發佈，我本來應該早些過來，歲數大了，時差沒倒過來，非常抱歉。”

林思涵脣角微微上翹，給了個平淡的微笑，這已經是她最禮貌的表情了：

“約翰老師言重了。王老師確定於明天上午爲老人家手術，歡迎約翰老師蒞臨指導。”

約翰搖搖頭：“我是心內科，怎敢指導心外科的手術，倒是路易斯先生……”

他剛剛想說路易斯先生可以指導，卻忽然想起來前天晚上的事。

王磊在心血管疾病的診斷上，至少在當夜兩位病人的診斷上，是超過自己的。

絕不可小視這個年輕人。

路易斯在心外科的地位，跟自己在心內科的地位差不多。

萬一路易斯的實際水平還不如王磊，自己說什麼指導不是笑話？

路易斯一直悶頭坐着，此刻被約翰點名，不由暗暗埋怨老友多事。

但他也是老江湖了，深知有些時候縮着不如站着，於是先發制人道：“王醫生的手術，自然是非常令人期待的，我明天一定過去學習。”

他覺得人的長處必然是有限的，就連愛因斯坦、牛頓這些大佬都逃不過這個侷限。

王磊診斷這麼強，PCI這麼強，連研發支架的本事都這麼強，總不可能連心外科也很強吧？

最關鍵的，論開胸開心，我纔是最強的那個！

現在說向他學習沒關係，到時候，大家自然會明白誰該向誰學習。

他完全沒有意識到，三天前，他是絕對不會有這種謙虛忍讓後發制人想法的。

聽了他的話，關谷等人都是一呆。

雖然這裡大都是搞心內科的，但路易斯太出名了，連他驕傲的性格都隱約聽說過。

他怎麼會對林的老師這麼客氣？

那個王老師是誰？

外來的專家們不知道前因後果，學生們卻通過這幾天的事情隱約猜到了。

然而沒人敢相信自己的猜測。

應該是王磊，最近突然被很多人說起的王磊。

他不是“狂妄自大”嗎？

他不是“劈腿雲想容”、“奪愛丁潤秋”嗎？

他不是“投胎技術高”嗎？

他不是“不尊敬外賓”、“給祖國丟人”嗎？

他怎麼可能達到這個高度？

難道羣裡那些給他辯解的說法是真的？

但那些辯解的傢伙，把他的醫術說得實在是太神奇太不可思議了，完全沒法讓人相信啊。

林思涵清冷而又魅惑的聲音響起，把人們的思緒拉回到病情上面：“關於手術的問題，請看影像學資料。”

她調出幾張圖像：“這是入院前做過的檢查，超聲、胸片、CT都完全正常。”

完全正常做毛的手術？

總不至於這麼多檢查都漏診了吧？

衆人越發摸不着頭腦。

林思涵又調出最新的影像學結果：“這是老師提出需要手術後，補做的針對性檢查，專門請各輔助科室主任親自做的。”

超聲是心臟粘液瘤檢查的首選，她直接把超聲異常圖像放大，即便如此，一些讀片能力差的專家依舊看不出來。

脫離臨牀已久的吳建、李偉順、劉主任，以及菜鳥學生們就更是一頭霧水。

但大部分專家還是發現了端倪，關谷豁然開朗：“原來是心室後壁粘液瘤！難怪，難怪，難怪！”

難怪會有蕁麻疹等症狀，這是免疫反應。

難怪會有肺栓塞。

難怪這麼隱蔽，多次檢查都做不出來。

這都能發現，林女士的這位老師，究竟是誰？

Z國著名心血管專家的面容一一掠過腦海。

不對啊，這些人水平明明跟我差不多，有的人甚至還不如我。

等等，心臟粘液瘤而已，爲什麼要切除心臟？

知道是粘液瘤後，專家們明白了，卻又更糊塗了。

粘液瘤這玩意外觀象一串葡萄，質地像果凍一樣鬆軟、像米糕一樣易碎，確實會引起肺栓塞。

林思涵的老師準備手術切除是對的，否則由於易碎易脫落的特性，它早晚會再次引起肺栓塞、腦栓塞……

但這術式真的不對勁啊。

林思涵繼續講解：“擬行術式方面，準確地說，是‘心臟全切術—粘液瘤切除—心臟復植術。’”

關穀神秀聽得渾身發寒，再次站起身來，連連發問——

“粘液瘤而已，有什麼必要切除心臟？”

“即便非要切除——就我所知，就算是心臟移植，也不過切除部分心臟，要保留部分心房以便與供體吻合。”

“但現在你竟然說心臟全切，請問有什麼必要將心臟全部切除？”

專家們都有類似看法，低聲議論起來：

“對啊，除了心臟移植，從來沒聽說過心臟切除術，何況還是全切。”

“粘液瘤這玩意，不是常見手術嗎？”

“對，雖然絕大部分都需要體外循環，但手術本身的難度不算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