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聘公告發布後，賈衝就去找了人事科何科長。

之前他在何科長身上花了不菲的代價，得到了必然獲聘的保證。

何科長還明確告訴他，將把最不識相從不走動的王磊刷下去。

結果公告出來，王磊在名單上，他自己卻落聘了。

被王磊欺負、被女友拋棄、被何科長欺騙，讓賈衝怒不可遏。

他恨不得拎起手術刀，給這三個傷害他的混蛋一人一刀。

然而走進肅靜的人事科，走進最裡面的科長辦公室，看着何科長十月懷胎般的大肚子，一股權勢者的威嚴迎頭壓下。

賈衝醞釀許久的、雷霆般的吶喊一抖，變成了委屈的埋怨：

“何科長，說好的有我，您怎麼……”

何科長眼皮一擡，擠出一個同情無奈的皮笑肉不笑：“哎呀，我是把你的名字放上去了。”

他把手指往天花板指了指：“最終決定權不在我這。你被刷下去後，我還冒着風險幫你爭取了。”

他嘆了口氣：“我一個小小科長算什麼，人微言輕，實在沒辦法吶。”

賈衝絕望地看着天花板。

絕望地低下頭。

垂頭喪氣地離開人事科。

身後，何科長翹起二郎腿，美美地抿了口茶。

年輕人吶，太嫩了。

總以爲學到了社會的精髓，呵呵。

離開人事科，養了幾天傷，賈衝覺得自己好點了。

然而看到表彰大會的通知，立馬金瘡迸裂，舊疾復發。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同時患了心絞痛、哮喘、腦梗塞。

胸痛、呼吸困難、頭暈頭痛。

憑什麼？

憑什麼！

呼哧！呼哧！

呼哧！呼哧！

費勁的喘息聲中，賈衝點開巨博，登錄前幾天註冊的小號。

怒火攻心下，賈衝運指如飛，很快就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再附上王磊徒手進腹止血的視頻。

雖然這個視頻已經基本上被李玉花錢刪乾淨，但賈衝發現有人刪帖後，就抓緊時機下載了一個。

他覺得這個病例是攻擊王磊最佳的武器。

首先，外科手術對於無菌有極其嚴格的要求，王磊的做法毫無疑問嚴重違反無菌原則。

雖然賈衝猜測其中必有隱情，比如很可能是傷情極爲緊急，相對於馬上會死，感染不得不先放一邊。

但那又如何，我說他違反無菌原則肯定說得着。

絕大多數人又不懂醫，就連醫生，不知道內情的情況下，也不能說我說錯了。

只要大夥都罵王磊，我就開心。

如果罵得夠狠，說不定還能敗了王磊名聲。

醫生最重要的是什麼，不就是名聲嗎？

再進一步，如果輿論壓力足夠大，一院會不會爲了省事，直接把王磊給開了呢？

那樣我不就有機會重回院聘名單了？

除了無菌原則外，賈衝還有武器。

任何手術的具體操作都有嚴密的規範，比如最簡單的闌尾切除術，外行想的很容易：

打麻藥——劃開肚子——取出闌尾——一刀割掉——縫合肚子——成功。

實際上絕非如此，光是劃開肚子這最基本的操作，就牽涉到選點、逐點止血、分層操作、保護等等許多細節。

切除闌尾就更復雜了。闌尾的炎症會影響到周圍，要處理。闌尾切除剩下的殘部必須處理，否則必然出大問題。

有的闌尾甚至一碰就爆，不遵守操作規範根本不行。

而王磊呢？視頻拍了很久，他啥也沒做，就一隻手伸在人家腹腔裡面，一動都不動。

血淋淋地敞在那，你醫生卻啥都不幹，哪一條規範是這樣的？

這不害人嗎？

相反，王磊嘴上倒是很忙，你看他呵斥四周前輩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爲哪個世界級名醫在教訓學生。

賈衝敢肯定，這貨就是仗着張院長、李一山等人莫名其妙的支持，狗仗人勢，膨脹得忘記自己姓什麼了。

不對，張院長他們不可能莫名其妙地支持他。

王磊這廝肯定是暗中活動過了，能到達院長那一級，還不知道花了多大代價。

難怪院聘能把自己拱下來。

好啊，外表裝得一心看病，其實送禮拍馬污七八糟。

賈衝越想越氣，越看自己的文章越覺得有理，只有睿智才寫得出來。

雖然這位慘遭王磊毒手的消防員不一定會死，但他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遭受無麻醉開膛破腹的痛苦總是真的吧？

這麼草率的手術，感染是必定的吧？

這麼重的傷勢，有後遺症是很正常的吧？

自己必須要揭露這樁慘劇——就算有一堆人幫着王磊遮掩錯誤，我也要爲消防員討回公道。

對，我的出發點就是爲了給消防戰士討公道，是爲了公平正義。

嗯，在博文裡得說明這一點。

簡單檢查了一遍，賈衝滿意地一點按鍵，文章發送——

《無良醫生謀害消防戰士生命爲哪般？》

副標題：《誓爲最可愛的藍朋友討回公道》

下面是一個觸目驚心的視頻，一大篇從專業角度出發的講解。

不管外行內行，看過之後，必定痛恨那個無良醫生。

賈衝滿意地欣賞着自己的成果，一邊吃飯，一邊巴巴地盯着。

怎麼還沒人看？

哈哈，來了來了，終於有人看到了。

哈哈，氣得罵王磊了。

這就對了，鐵一般的事實，加上我妙筆詮釋，不罵纔怪了。

哎，怎麼又沒人了？

“賈醫生，你怎麼了？”

隔壁吃飯的護士看到他時怒時笑時憂、神經病一樣的表情，不由有點害怕。

“沒事沒事，吃你的。”賈衝所有心思都在自己的文章上，不耐煩地擺擺手。

護士撇了撇嘴，規培醫生裡面，就這個賈衝最噁心。

對領導和主任醫師、護士長們百般巴結，對我們小護士表面好像客氣，骨子裡那種自高自大藏都藏不住。

最過分的是對實習醫生、實習護士，這傢伙那副派頭、那副趾高氣揚頤指氣使的勁，噁心到吐。

她的目光掃過賈衝的手機，一個白大褂跨坐在一個藍衣服身上，四周圍着一圈白大褂。

有的人好像還有點眼熟。

這場面怎麼這麼怪異，是演練戶外急救嗎？

但是怎麼好像有血，手裡抓的像是刀？

隔着一個窄窄的過道，有點看不清楚。

她也沒多想，接着吃飯。

賈衝直到下午上班，心思還在這篇博文上。

打發掉一個病人，他忍不住又點開巨博。

哎，怎麼一個多小時了，才11個人看。

小號沒人權啊。

要不要想辦法推送一下？

話說這種事應該怎麼操作來着？

賈衝抓抓頭，也顧不上叫下一位病人，徑自打開度娘，搜索水軍。

正搜得起勁，門哐噹一聲撞在牆上，幾個人氣勢洶洶地衝進來。

賈衝愕然擡頭，一個魁梧小夥已經到了面前，雙眼血紅地瞪着他：“是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