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關照嗎？」
王錦抽動兩下鼻子，隨即打開免提，把手機扔到餐桌上。
「大明星，仔細聽我的問題。」
「第一，你是否記得來時的路線。」
呲——
耳邊能聽到滋滋聲，顯然來自樓下。
王錦接過胡小北遞過來的外套，接着開口。
「第二，你是否記得路上遇到了什麼人。」
啪嗒，啪嗒。
樓道里響起腳步聲，似乎有人拖着疲憊的身體，準備回家。
王錦拎起小狐狸，目光鎖定面前的落地窗。
「如果都不記得，就回答我第三個問題。」
王錦向後退了幾步，目光閃爍。
「你約會對象是魏善這件事…」
胡火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她深吸一口氣，面色變得有些凝重。
「十分鐘前，在網上放出的消息。」
「十分鐘？他們來的還真快。」
王錦伸手將長發綁成馬尾，隨意地垂在腦後。
鼻尖已經能明顯聞到那股很不妙的味道，王錦屏住呼吸，渾身肌肉像是流水般起伏。
咔噠。
黑暗中，似乎有人打開房門，走進屋子。
嗖！
沒有半點猶豫，王錦身形電射而出，矯健的像只豹子。
目標…
是落地窗。
嘩啦！！
玻璃被撞得粉碎，王錦破窗而出，自高空直直墜落。
耳旁狂風呼嘯。
一切彷彿成了慢動作。
王錦甚至能透過玻璃看見裏面的人正在做什麼。
樓下的倒霉蛋正帶着一身疲憊躺在沙發上，伸手準備給自己點根煙。
此刻，他正滿臉驚愕地跟王錦對視。
同時按下打火機。
火花變成火苗，火苗再膨脹成火球，最後瘋狂擴散。
滋滋聲和奇怪的氣味都有了來源，王錦的猜想沒錯。
煤氣爆炸。
轟——
窗戶瞬間被掀飛，熱浪洶湧而出。
猩紅武裝在身前展開成扭曲的大盾，勉強擋住了部分衝擊。
「給馬堯打電話！」
王錦放聲怒喝，看着那滿臉驚愕的女人。
幾乎是同時。
王錦身上多了個小小的激光點。
光點的另一頭，是口徑大到不可思議的狙擊槍。
陽光小區地勢特殊，只能找到一兩個狙擊點位。
可狙擊槍這種東西…並不需要太多。
——
「呼…」
狙擊手調整著呼吸。
這種事他很久沒做過了，略微有些生疏。
更何況這次排場很大，大到對手不像是個普通警察。
困惑一個個升起，又被一個個按下。
狙擊手把拇指伸進嘴裏，狠狠咬下。
於是手指虛影在他臉上緩緩蠕動，最後從眼中鑽出。
他就這麼睜著那隻鮮血淋漓的眼睛。死死盯着王錦。
於是淡淡的紅點出現在王錦身上。
他的能力是絕對命中。
狙擊手在手指上吐了口唾沫，伸到空氣中。
風向，濕度，一切正常。
瞄準…
看清那一頭白髮時，狙擊手愣了愣。
那不是他的目標。
「你好，清場了。」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下一秒。
咚！
並非槍響，而是金屬重重砸碎頭蓋骨的聲音。
「我們馬上要！拍戲了！」
「你在這裏！很礙事啊！」
嘭！嘭！噗！
攻擊並沒有輕易停止。
那人一邊說話一邊掄動血跡斑斑的攝像機，似乎在期待狙擊手回應他的話。
哪怕對方的腦袋已經成了漿糊。
——
「啊啊，我知道。」
電話另一頭傳來熟悉的聲音。
馬堯似乎已經快瘋了，語調忽高忽低。
「從煤氣爆炸開始，就已經有人開直播了。」
「你剛才那一跳讓直播間人氣飆升…」
「你再廢話下去，飯碗可就沒了。」
王錦眯起眼睛。
他能看到那些從黑暗中走出的人影。
爪牙。
留守此處的黃昏議會成員顯然已經遭遇不測。
在令人絕望的數量差距面前，他們甚至來不及喊出聲。
「八十…一百。」
王錦嘆了口氣，緩緩搖頭。
一個普通警察不值得這種程度的佈置。
可能夠在短時間內破獲無數大案，甚至獨自一人抓獲戲痴蘇喜的警察，完全有這個資格。
輪迴也不想放棄戲痴。
可惜，爪牙這幫人處理問題的方式向來都很極端。
他們打算幹掉魏善。
然而沒人知道魏善身邊有個棘手的痴兒。
氣運不會讓魏善被爪牙圍攻，所以胡火鬼使神差地走進了陽光小區。
氣運同樣不會讓魏善被輿論壓垮，於是王錦樓下的煤氣罐炸了，他不得不跳窗逃生。
巧合遇上巧合…
就變成了王錦和爪牙的正面衝突。
無比戲劇化的展開。
王錦抬頭看着遠處閃爍的霓虹燈，緩緩開口。
「這是在市區。」
「我知道。」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沙沙聲，馬堯被王錦提醒后才繼續開口。
「局長猜到可能會這樣，所以派人部署了…咳。」
「你問我在幹什麼？我在寫劇本啊…」
「電影劇本，應該吧。」
嘶啦——
馬堯的精神狀態顯然越來越糟糕，他一邊說話一邊撕扯着什麼東西。
「總之，男主角。」
「把自己弄得帥一點，人隨便殺。」
「這句旁白寫成啥呢…「他盛裝前來殺人」，嗯，不錯。」
「再來點雨吧。」
啪嗒。
黑暗中，有什麼東西被敲響了。
王錦聽到馬堯說了句很奇怪的話。
他說…
「A！」
幾乎是同時。
烏雲密佈，大雨傾盆而下。
「秘儀技術嗎…都安到我家門口來了。」
年輕人扯了扯嘴角，喃喃自語。
有人兜底的感覺相當不錯。
王錦不需要考慮太多，只需要記住馬堯的一句話。
他盛裝前來殺人。
「嗯？」
王錦低頭看了看雙手。
不知何時，身上的衛衣變成了潔白的寬袍大袖。
束帶隨意地在腰間紮緊，上面橫跨着火紅的唐刀。
原本綁起來的長發不知何時散開，輕輕披散在肩頭。
他就這樣站在原地，伸手按在刀柄上。
琥珀色的眸子漸漸變回純黑。
屬於怪談的部分被壓制了。
王錦是這樣，爪牙也是這樣。
他們都是血肉之軀。
「還挺貼心。」
王錦笑了笑，沒有深究原因。
敵人依舊是敵人，自己依舊是自己。
拔刀便是。
嗡——
唐刀出鞘，虎嘯龍吟。
那抹紅色被雨水暈開，緩緩流淌成刺目的猩紅。
纖細高挑的少年，手握殺人的刀劍。
面前是沉默著逼近的人群。
以一敵百。
——
「局長，馬堯可能快不行了。」
「那本秘儀還不完善，太費使用者。」
小鬍子推門而入，對那道霸佔著自己辦公室的身影彙報著。
「沒事。」
局長擺了擺手，目光依舊盯着面前的顯示屏。
那是個人氣很高的直播間。
「你還不知道他？成天裝成那樣，其實比誰都皮實。」
局長旁邊的女人撇了撇嘴，伸手推著小鬍子想要出門。
後者卻不停掙扎，開口喊道。
「局長，馬堯他都快吐白沫了。」
「那你就頂上。」
男人扶了扶無框眼鏡，淡淡說着。
「…我覺得他應該還能堅持。」
小鬍子點點頭，順手帶上了門。
——
墨一樣漆黑的夜晚。
雨滴沒有半點反光，反而透著詭異的黑。
渾身潔白的少年跟世界格格不入，似乎即將被漆黑吞噬。
可他沒有。
他握著血紅的唐刀，無聲怒吼。
旋身橫斬，人頭飛起。
旋身再橫斬，一刀兩斷。
血液染紅白袍，開出大片大片妖異的花。
少年依舊面色平靜，一下又一下揮舞着手中的唐刀。
他盛裝前來殺人。
——
「誒…誒？誒？？？」
胡火猛地站起身，環顧四周。
她記得自己剛才正站在王錦家樓下，之後碰到了爪牙，再之後…
再之後胡火記不清了。
她不記得自己應該在哪裏。
可絕對不應該在電影院。
「噓！」
身旁有人拽了拽她，示意胡火趕緊坐下。
「小北…你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胡火皺起眉頭，悄悄靠近胡小北。
影院裏並不只有他們兩個，還有穿着發白病號服的大個子，滿臉殺氣的屠夫，一身夜行衣的盜墓賊。
以及大片大片的陌生觀眾。
這些人將電影院塞的滿滿當當，卻又看不清他們的臉。
一個個人影埋在黑暗中，似乎跟座位融到了一起。
如果不是那一雙雙閃爍寒光的眼睛，幾乎辨認不出哪裏有人。
而此刻，那一雙雙眼睛同時盯了過來。
似乎有觀眾覺得胡火的行為不太禮貌，此刻正用眼神抗議。
「我們應該在秘儀里。」
胡小北一陣搖頭。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不過統轄局不會眼睜睜看着輿論脫離掌控。」
「我們倆看電影就好。」
少女看了看大熒幕，臉上露出甜美的笑容。
——
「呼…」
王錦橫向握刀，手腕微震。
血振。
於是唐刀上的血跡被震成血霧，又被迅速吸收。
他其實不太會用刀。
釘劍跟旌旗更適合突刺，水果刀則適用於精細的切割。
劈砍的技法，只在劍舞需要時懂了個大概。
這為數不多的用刀手法，還是跟趙光明偷學的。
當然，一位頂級鎮壓部長的刀法，哪怕偷學點皮毛也足以致命。
王錦一路殺過來幾乎沒遇到阻礙。
這就是他跟混血種的區別。
爪牙們太過依賴自己的怪談血統，一旦能力消失便會不知所措。
而王錦不同。
落蟬，超負荷，劍舞，還有經年累月鍛鍊出的爆發力。
這些都讓他比正常人高出一截。
再加上陽光小區的獨特地形，讓這些敵人只能分批進攻，無法包圍。
王錦砍的相當過癮。
尋常敵人幾乎扛不住一刀，十個里只有四五個需要王錦出第二刀。
當然，得益於龐大的基數。
能扛住兩刀的有四十多人，其中能跟王錦打個有來有回的，大概有十幾個。
而他們現在正站在王錦面前，一字排開。
「呼…」
王錦緩緩張口，吐出炙熱的霧氣。
超負荷狀態維持的太久，心臟正在隱隱作痛。
面對十幾個不那麼弱的敵人，用他最不擅長的體術還是有點難。
「下一條！！」
耳旁突然傳來有些熟悉的嗓音。
「嗯？」
王錦挑了挑眉毛。
他一時間想不到這人到底是誰，只覺得莫名熟悉。
跟馬堯待在一起，自己見過，存在感不高…
「小鬍子。」
王錦挑了挑眉毛。
他已經能想像到馬堯猝死在辦公桌前的樣子了。
——
「馬哥！馬哥你醒醒啊！！」
統轄局，熔爐之栓零層，圖書館。
其中一間屋子亂成一團，四五個人在馬堯身邊團團轉。
有人心臟按壓，有人扇耳光，有人掐人中，有人準備人工呼吸。
可惜，這幾樣同時進行…
看着就有點像鞭屍了。
「他死不了，馬堯命硬得很。」
小鬍子慢悠悠開口，手上卻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書本上寫寫畫畫。
他甚至還能騰出另一隻手扶一下單片眼鏡。
「原來這麼簡單…至於嚇成這樣嗎？」
「寫個劇本而已，我可是編劇出身。」
「那就來個維多利亞時代的…」
——
「嗯？」
王錦剛要揮刀劈砍，卻發現手裏的東西短了一截。
從原本的血紅色唐刀，變成了老式火銃。
樣式精美，手感也很像愛麗絲。
可這並不是霰彈槍。
王錦皺起眉頭，查看自身。
身上多了繁複的雙排扣西裝，白色長發變成小卷堆在腦後。
懷錶鏈垂在胸前，尖頭皮鞋亮光閃閃。
完全不適合王錦，還透著股見鬼的維多利亞風格。
「哦我的老夥計，我要用靴子狠狠的踢…嗯？」
王錦再次皺眉。
他記得小鬍子的穿衣打扮略微有點這個調調，沒想到現在這麼嚴重。
「該死！」
面前衝出揮舞手杖劍的敵人，王錦眯起眼睛，一火銃砸了過去。
——
「這…編劇換人了？」
胡火皺起眉頭，看着大熒幕中那個明顯不太對勁的年輕人。
她常年混跡娛樂圈，對爛電影的接受程度很高。
可其他觀眾並不是這樣。
人群開始騷動，隱約能聽到「退票」的字眼。
那些陌生的面孔越來越憤怒，聲音也越來越大。
終於，那穿着病號服的大個子忍無可忍。
他猛地一拍扶手，起身便罵。
「都他媽狗叫什麼呢？我家oss演的多好！」
「能看就看，不能看都滾。」
「別打擾我看oss演電影。」
瘋子冷哼一聲，用手中鉗子敲打着椅背。
可惜，這番威脅並沒有起到什麼效果。
觀眾僅僅是愣了片刻，隨即繼續騷動。
聲音還大了許多。
一身夜行衣的盜墓賊咧了咧嘴，低頭喊了聲「退票！」。
於是人群的呼聲一陣高過一陣，電影院開始震蕩。
「***！」
瘋子毫不猶豫，鐵鉗重重砸在孔惡頭上。
緊接着，他開始了隨機抽取幸運觀眾的砸金蛋環節。
血漿四濺，哀叫連連。
可惜，觀眾很快便一擁而上，將他按在身下。
「嘖…我還想繼續看下去的，畢竟第一段傻仔很帥。」
狐耳少女緩緩起身，面色冰冷。
「可你們太吵了啊！」
風刃騰空而起，像是雨點般落下。
胡火想要跟着出手，又怕一把火點了這地方。
於是她只能嘆口氣坐回座位，繼續看電影。
——
「警告！《第四號草案》不穩定！【編劇】異常！」
「警告！【影院】異常！【觀眾】異常！」
「咳…別慌。」
聽着耳邊響起的警報聲，小鬍子揮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我後面寫的好，編劇出身嘛，欲揚先抑。」
「…」
馬堯身旁那幾個幹員面色複雜，一陣嘆氣。
這秘儀本來就處於觀察期，再這麼搞下去鐵定出事。
「嚯！」
馬堯猛地坐起身，看着小鬍子手裏飛快翻動的書頁，一陣皺眉。
「話說這書…是不是冒煙了？」
「沒。」
小鬍子搖了搖頭，勉強露出笑容。
滴——頂級許可權。
金屬門緩緩打開，一臉黑線的局長走了進來。
——
「變回來了！」
胡火揮了揮手，示意胡小北停下動作，轉身看向大熒幕。
長袍唐刀與西裝火銃全都消失不見。
王錦又變回了原本的衣着。
他拎着愛麗絲一槍一個，動作嫻熟無比。
漸漸的，觀眾席的爭吵消失不見。
視線逐漸模糊，大熒幕也逐漸捲起。
於是胡小北猛地睜開眼睛。
王錦跟胡火依舊站在自己面前，瘋子和另外兩個囚犯也回到了地牢。
一切都沒改變。
除了地上那些白骨。
顯然，它們死於猩紅武裝。
令人驚訝的是，在胡小北睜眼的瞬間，白骨正緩緩倒下。
彷彿他們上一秒還活着，下一秒就整個消失不見。
連滴血都沒留下。
胡火下意識掏出手機，想看看剛才發生了什麼。
果然，所有人都憑空消失了幾分鐘，又在幾分鐘后瞬間出現。
結果直播間滿是誇讚，說什麼「荷里活級別的特效」「上映我一定去看」。
仔細想想也是。
稍微有不合理的地方，他們會質疑。
可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他們就會直接當做特效。
一百多人當着自己面變成骨頭架子，怎麼想都不可能是真的。
「卡！！」
耳邊響起中氣十足的呼喊。
緊接着，跟開始時一模一樣的響聲傳入耳中。
啪嗒。
王錦猜到了，這是在打場記板。
幾乎是同時。
不知從哪裏竄出一堆人，嘴裏高喊著：「恭喜殺青」。
戴耳麥舉著長桿的錄音師，扛着攝像機的攝影師，拿本子的場記，穿馬甲留着小辮子的導演。
雖然全部看不清面目，可他們仍舊咋咋呼呼地來到王錦面前，一臉堆笑，瘋狂鼓掌。
又在瞬間消失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