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上的黑影依舊在不停穿梭，胡小北卻放下了指引方位的手。

王錦的霰彈槍沒了目標，只能暫時作罷。

「傻仔，我聽不到。」

少女主動開口，面色凝重。

她的發音有些奇怪，許多字含糊不清。

「不僅僅是聽不到那些黑影的聲音…我什麼都聽不到。」

胡小北轉頭看向王錦，眉頭微蹙。

她聾了。

就好像被人死死捂住耳朵，胡小北的世界一片寂靜。

「我…我看不見東西。」

蘇喜略微有些慌亂的聲音響起，突然陷入黑暗的她下意識向後掙扎，差點摔進江水。

看不到東西就無法判斷是否施展幻象，讓竹排悄無聲息通過顯然不再可能。

「哥們兒還行…就是腰有點疼。」

戲痴仔細在自己身上摸索一番，一邊晃胯一邊開口回應。

「沒問題。」

「我也沒事。」

宋河跟小花同時開口，看着王錦。

「...」

王錦皺起眉頭，心中突然升起一陣不好的預感。

他張開嘴，想像平時那樣發出聲音。

卻只發出了氣流摩擦的嘶嘶聲。

沒有任何預兆，靈感預警也沒察覺到殺意。

王錦失去了語言功能。

對於需要發號施令的他來說，算不上好消息。

呼啦——

沒有半點猶豫，王錦一把拽過面前的狐耳少女，把她攬在身前。

失去最為依賴的聽覺后，這姑娘反而比別人更容易陷入危機。

王錦要代替她的聽覺，開始警戒。

少女的心跳瞬間加速，可她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她轉頭看着王錦，看着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比劃動作。

這是只有他們兩個能看懂的手勢。

「向後退，準備引爆浮屍。」

胡小北開口，聲音有些嘶啞。

她聽不到自己說話，也不知道聲音大小。

只能用最大力氣吼出來。

她現在就是王錦的嗓子。

看着開始後退的竹排，王錦緩緩點頭。

也許因為大部分時間都待在一起。

他跟胡小北很了解彼此，有時候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想做什麼。

默契到不可思議。

有了胡小北代替他說話，就不用擔心其他人自亂陣腳。

「呼…」

少女伸手想要揮出風刃，卻被王錦攔住了。

後者沒有解釋，而是從口袋裏摸出震爆彈，隨意地丟了出去。

簡直像是丟不值錢的小石頭。

死漂會發生連鎖爆炸，其實不用震爆彈也能輕鬆清除。

更何況是五六顆。

其他人很難理解王錦的行為，宋河卻若有所思地皺起眉頭。

他很清楚死漂這東西有多危險。

除了會爆炸以外，身子內部也可能藏着水蛇毒魚一類的東西。

當然，王錦不可能清楚這一點。

他從小在內陸城市生活，根本沒見過死漂。

王錦只是近乎本能的，對所有屍體保持最大程度的戒備。

啪嗒。

遙控器發出輕響。

巨響伴隨水花衝天而起，除了胡小北以外的所有人下意識捂住耳朵。

爆炸中心的死漂來不及做出半點回應，直接被扯成碎片。

離得稍微遠些的死漂受到波及，本就只有一層薄薄皮膚包裹的膨脹身體猛然炸開。

十幾個死漂一個接一個地爆炸，喜慶的像是過年時的鞭炮。

肉塊被炸上天，又簌簌落下。

彷彿下了場小規模的血肉暴雨。

污濁的黑氣緩緩擴散，在遠處的江面上連成一片。

嗖——嗖嗖——

幾乎是肉塊落下的同時，王錦又扔出了什麼東西。

還是震爆彈。

只是更多，範圍更大。

其他人眼中那「殺雞用牛刀」的爆炸，在王錦眼中只是一次校準。

需要知道的東西很多。

比如江水流向，速度，爆炸聲對其他生物造成的影響。

再比如多少震爆彈能在不傷害到自己的前提下，覆蓋儘可能大的面積。

而現在，王錦清楚了。

既然得出了數據，就應該進行正式攻擊。

「咕嘟。」

年輕人摸出酒壺，灌了口醒神化力酒。

耳聰目明，精神為之一振。

「有點過了吧…」

戲痴暗自咂舌，輕聲嘀咕。

胡小北聽不到，王錦又沒空管自己。

他這才敢把意見小聲說出來。

剛才那次爆炸還情有可原，畢竟浮屍確實被清除了。

可現在這個…

十幾顆震爆彈甩出去，扔垃圾一樣扔在啥都沒有的水面上。

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打水漂。

換個思路，說不定王錦怕大傢伙餓著，主動給他們炸魚吃。

真是個好人。

「嘿…」

戲痴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忍不住咧了咧嘴。

他突然發現自己沒有蘇喜口中那麼白痴，畢竟大部分人跟他現在的想法是一樣的。

就連宋河都微微皺眉，顯然不太理解王錦的做法。

下一秒，他們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啪嗒。

王錦按下遙控器。

——轟！！

一個人竊竊私語，跟一百個人竊竊私語的聲音不同。

幾顆震爆彈爆炸，跟十幾顆震爆彈爆炸的聲音也不同。

恐怖的聲浪如同一陣無形颶風，以爆炸為中心瘋狂擴散，毫不留情地穿過竹排。

「這個瘋子…卧槽？」

戲痴齜牙咧嘴地捂住耳朵，抬起頭想要抱怨。

話語被噎了回去，戲痴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何表情。

面前的光芒被遮住，似乎突然有片森林拔地而起。

這一瞬間，戲痴看到了成百上千的陰影衝天而起。

像是逆流而上的魚，或者瘋狂生長的竹子。

可那些東西並不是魚，也不是竹子。

它們是長手。

誕生自死漂，卻在露面的瞬間被震爆彈撕成碎片，再度化為泥水，落入江中。

自投羅網，轉瞬即逝。

「…」

王錦沒顧得上查看面前的情況。

耳孔溢出血液，他渾身上下猛地一顫，牙關緊咬發出咯吱聲。

這種程度的爆炸聲已經足夠恐怖，更何況醒神化力酒會放大外界刺激，王錦現在的感覺很不妙。

就好像有人用燒紅的鐵簽刺進耳朵，穿透大腦，從另一隻耳朵伸出。

巨大的耳鳴聲響起，聽力受到不可逆轉的傷害。

王錦強忍着沒有捂住耳朵，而是伸手指著某個方向。

完全沒受影響的胡小北瞬間會意。

竹排猛地傾斜，狐耳少女消失不見。

幾秒鐘后，她再次出現，將半條帶着血跡的胳膊扔在竹排上。

直到這時，被爆炸掀起的水花才漸漸止息。

勉強沒被撕碎的長手晃晃悠悠從水下浮上來，試圖進行攻擊。

可惜，它們的數量太少了。

原本鋪天蓋地的長手，還沒出現就被王錦扼殺在了水下。

死裏逃生的，大概有十幾隻。

都沒一盒煙多。

戲痴一個人就能輕鬆解決。

「傻仔，沒問題嗎？」

胡小北開口說着，聲音走調的越來越明顯。

先天失聰的人很難學會說話，就是因為他們沒有反饋。

正常人一旦喪失聽覺，語言能力也會逐漸退化。

「沒…」

王錦微微搖頭，嗓子裏擠出模糊不清的音節。

他恢復了一些。

綠神氣息涌動，緩慢修復著王錦的耳膜。

雖然速度算不上快，還要承受相當程度的污染。

卻足夠有效。

正是因為這樣，王錦才敢去賭。

死漂帶來的威脅不小，可也不是完全避不開。

往後稍微退些，岸邊就是稀疏的林子。

自己完全可以把竹排扛上去，等浮屍飄過去再重新下水。

聽起來有些滑稽，可確實是不錯的計劃。

真正讓他在意的，是巨石間跳動的那幾道身影。

越來越近，近到王錦偶爾也能用目光捕捉到那些黑乎乎的東西。

不出意外的話，它們就是戲痴口中「摘人腦袋的野獸」。

野獸這兩個字，是王錦計劃的關鍵。

既然是活物，就一定會對外界刺激產生反應。

比如巨大的噪音。

第一次丟出震爆彈時，王錦就在觀察它們的行動軌跡。

三個一起停了下來，應該被嚇得夠嗆。

這是面對巨響的正常反應，除非完全聽不到東西。

恰好，自己這邊有隻被剝奪聽覺的小狐狸。

有些時候，被怪談影響並不是壞事。

只要動動腦子，就能把影響利用起來。

於是王錦喝下醒神化力酒，略微強化感官，讓自己能模糊定位那些動物。

然後第二次丟出震爆彈，給胡小北創造發動突襲的機會。

至於炸這些長手…

王錦確實猜到死漂可能會起么蛾子，只是沒想到會冒出來一堆老朋友。

當然了，不管冒出來什麼都是個死。

行金旗閃爍光芒，男人滿臉痴獃地揮舞胳膊，切割著那些奇怪的手掌。

「十一…十二…」

戲痴的聲音忽高忽低，有氣無力。

他突然發現自己像個小丑。

自己在這費半天勁砍死十幾個，王錦直接提前預判，趁著人家還沒出現狂轟亂炸。

炸死幾百上千，將一次苦戰扼殺在搖籃中。

而自己剛才還在嘲笑他。

「我宣佈個事…」

戲痴喃喃自語，看向王錦的目光中多了幾分畏懼。

這年輕人身上的感覺，他只在輪迴身上看到過。

可王錦是個十幾歲的年輕人。

「要不咱倆當二五仔吧，黃昏議會挺歡迎我們這種混血的。」

戲痴湊到蘇喜身邊，低聲說着，一臉認真。

後者雖然看不見，卻依舊準確無誤地照着戲痴鼻子來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