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來到這裏的第二個人。」

女人並沒有表明自己的態度，只是緩緩說着不明所以的話。

歌聲依舊混合著樂器聲從她身體內傳出，並沒有半點衰弱的意思。

「第一個是誰？」

王錦並沒有糾結那些無關緊要的細節，只是順着女人往下說。

「我想想…他姓陳。」

女人輕聲說着，依舊保持側面對着王錦。

淺棕色的長發輕輕垂落，蓋住了她的面孔。

「那孩子很厲害，也很可怕。」

「我本以為他是來殺那個人的，可惜…」

歌聲一轉，從慷慨激昂變成了哀怨的呢喃。

「你看起來很失落？」

王錦皺了皺眉，開口問道。

他依舊沒有放鬆警惕，也不打算靠近這個女人。

「是啊，很失落。」

「我恨自己當初為什麼沒殺了他。」

女人緩緩扭過頭，露出一張精緻卻又蒼白的臉。

跟頭髮顏色相同的睫毛微微顫動，似乎隨時都會落下眼淚。

漂亮的藍色瞳孔早已經沒了神采，只剩下麻木與空洞。

毫無血色的雙唇緊緊抿著，歌聲卻依舊沒有中斷。

彷彿精緻的人偶，卻又帶着濃濃的悲傷與無力。

她輕輕伸出手，將環繞在上半身的披肩拿下。

深色禮服下是皮包骨的身體，卻有光芒在胸膛處微微亮起。

那是一顆血紅的心臟。

與為骸骨供能的那些不同，女人的這顆沒有絲毫腐爛的感覺，反而跟普通的心臟一般無二。

然而那磅礴的血氣完全不正常。

毫無疑問，這種力量跟那些胖子已經完全不是同一層次的了。

只要她想，就能像碾死一隻蟲子一樣了結這個年輕人。

「你做的事我都看在眼裏，你是個好人。」

「可我不想再犯錯了。」

「很抱歉，你不能過去，也不能離開。」

女人嘆了口氣，眼中露出了一絲陰冷。

看得出來，她不太習慣對別人使用暴力。

可她似乎決定為了王錦破個例。

「所以…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你決定讓我去死？」

年輕人嘆了口氣，原本滿是警惕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

王錦從沒想到過自己會有給醫生背鍋的一天。

「抱歉。」

女人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已經下定決心。

混亂扭曲的歌聲越來越響亮，如同盛大的演唱會。

海量的污染隨着歌聲涌動，恐怖的負面情緒幾乎要把人逼瘋。

可王錦依舊不為所動，甚至還拍了拍手。

似乎在為這場表演喝彩。

「嗯？」

女人有些疑惑，她突然發現面前這個跟自己對視了半天的年輕人不太對勁。

沒有恐懼，也沒有敵意。

如同一潭死水。

猶豫片刻后，她下意識地停止了歌唱，抬手在空中輕輕劃過。

與此同時，整個三樓猛地震蕩了一下。

似乎有什麼東西注意到了這裏的動靜，卻又在目光掃視后將注意力放在了別處。

白皙修長的手指閃爍紅芒，似乎有血液飛濺而出。

下一秒，血液凝成利刃，洞穿了這個年輕人的身體。

「這是…」

女人微微皺眉，看向年輕人的身影。

明明胸腹已經被洞穿了，可卻還像個沒事人一樣站在原地。

甚至連個傷口都沒有。

「冷靜下來了？」

另一道身影從門后緩緩走出，抬頭看向女人。

衣着破爛，卻無法掩蓋那令人驚嘆的氣質。

滿臉灰塵，眼眸卻依舊清澈無比。

臉上是從容優雅的笑容，似乎已經成竹在胸。

原本的年輕人不知何時變成了黑色液體，他將霰彈槍與短刀交了過去，身形扭曲遁入陰影。

「盛宴好像已經開始懷疑這邊不對勁了，如果你還想動手我也沒什麼意見。」

「不過我可無法保證這個就是本體。」

王錦挑了挑眉毛，笑的相當愉悅。

完全看不出他內心慌得一批。

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個真是本體，死了就真死了。

不過…半真半假的謊言才更容易讓人相信。

當然了，王錦並不是在玩命。

他知道女人有顧忌，也從剛剛的試探中知道對方不會再動手。

從開門的那一刻起，跟女人交涉的就是旺財。

不過王錦有些擔心這小傢伙的演技。

所以他一直躲在門后，通過鏡鬼之間的聯繫將動作與神態傳遞過去。

通俗來說，就是遙控。

為求真實，王錦還把霰彈槍和短刀這兩件帶着自己氣息的物品放在了旺財身上。

從結果來看，這個計劃很成功。

「你很狡猾。」

女人嘆了口氣，眼神複雜。

「多謝誇獎。」

年輕人撓了撓頭，露出一個帶着些羞澀的笑容。

「你做的事我也都清楚，所以我不想跟你打。」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可我還是想對你說聲謝謝。」

王錦咧了咧嘴，笑容和語氣都挑不出半點毛病。

他一直在思考兩個疑點。

首先，這裏是盛宴的場景，而自己是盛宴的仇人。

就算他不立刻過來把王錦拍死，也不至於連個面都不露。

其次，莊園里很缺食物。

然而那片荒野中的倖存者可不算少。

鮮活的生命就在眼前，盛宴不可能在這守株待兔。

王錦其實早就有了個小猜想。

而讓他肯定這個猜想的，就是那女人動手前的舉動。

她故意加強了歌聲帶來的影響，似乎想要掩蓋什麼。

而在女人因為詫異而停止歌聲后，盛宴迅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

答案已經很清晰了。

一直回蕩在整個場景中的歌聲，其實是在保護所有人不被盛宴注視。

雖然帶着無法避免的污染，可也確確實實地救了許多人的命。

在推斷出這一點后，王錦就不打算再動手了。

不是不想殺，而是不能殺。

自己不需要歌聲的庇護，可那些倖存者需要。

至少在他們撤出去之前，這女人不能死。

當然了，王錦不可能把實話說出去。

「我為你的善良與美麗而動容。」

年輕人眼神真摯，純黑的眸子閃閃發光。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傾聽你的故事。」

王錦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彷彿在跟鄰家大姐姐聊天。

完全看不出他在幾秒鐘之前還打算一槍爆了這大姐姐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