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歡沒有猶豫，連忙向秘境內部跑去。

這裏的裝飾照比之前那種野生的畫風已經改善了太多，曙光學院一路走到今天，面前已經跪倒了太多敵人，例如銀月，例如凜冬，從敵人轉變為盟友后，這些人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該如何改善彼此的關係，就連君暮這個掛着老丈人頭銜的自家人都沒法免俗，傢具之類的都只是小小花銷，不光外面的學院，以及即將建成的學院鎮，就連望秋的碎片秘境中都給裝扮得顯露出幾分奢華。

成歡算是這裏的常客了，他一面疾走，心裏也想着望秋不高興的原因，自己就在責怪自己剛才為什麼不在巴巴卡那裏扮個黑臉。

他很快就找到瞭望秋的所在，女人擺出慵懶的姿勢側躺在沙發上，沒有看向狂奔而來的成歡，而是盯着身旁燃燒着的爐火。

表面上看起來當然沒什麼，但圍繞在周身的壓抑氣息卻是騙不得人，成歡的額頭不由得留下虛汗。

「秋秋啊...你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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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昵稱將望秋喚回現實，她瞥了成歡一眼，直到現在才發現他就在自己身邊。

怪就怪半神階位的職業者感知力過於離譜，特別是她這種掌控著核心規則的強者，碎片秘境與學院連接在同一處空間，就跟皮包的那種夾層沒多大區別，無論在這個範圍之內發生了多麼『隱秘』的事情，只要望秋願意，她就能在第一時間感知得一清二楚，其中自然包括成歡此前與巴巴卡的對話。

這並不奇怪，望秋雖然沒有全天二十四小時觀測旁人私隱的愛好，但現在學院裏畢竟住着這麼多半神階位的強者，都是她的重點關注對象，但凡誰有什麼不同尋常的舉動，她都能在第一時間施行精準打擊，避免學院內部遭受破壞。

誰曾想就被她看到了讓人萬分不爽的一幕。

成歡尷尬的站在原地，望秋的眼神就只是從他身上掃視一瞬，隨即又回到燃燒的爐火上。

這氣氛是最讓人手足無措的，她哪怕冷哼一聲，成歡都知道接下來應該做些什麼。

像這樣...連冷暴力都算不上，此時的望秋就像個與世無爭的隱士，你做什麼，要我做什麼，都無所謂，反正我也不想理會。

成歡搞不清楚問題究竟出在哪裏，難道真是因為之前跟巴巴卡聊了兩句？

不對，是因為自己知道了她的過去？

這...她自己又不說，自己只能從別人的嘴裏打聽這些啊，再說那還是巴巴卡自己說出來的，成歡又沒要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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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成歡也清楚這會兒並不是跟望秋講道理的好時機，她現在心情出現了問題，自己只能想辦法解決掉，不然這位大爺要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說不准他自己就要連同這座學院一起覆滅掉。

這可跟望秋是不是他女人沒有半點關係，是不是你的女人，該生氣的時候也都要生氣，唯一的區別就在於普通女人最多在你臉上撓兩道血印，但這位爺卻是...

半神強者的怒火自然不是兩道血印那麼簡單，而成歡現在要做的就是盡量將那種恐怖的後果給他削減到『兩道血印』的程度。

至於他消怒的方式自然也是簡單直接，當即一個滑鏟懟了過去，順勢倒在望秋的腿旁，一邊為其按摩，一邊賤賤的問道：「秋秋呀，你心裏是不是還是有火，不然我先去就去把巴巴卡那個老東西吊起來揍一頓？」

他說着拎起望秋的手捏了捏，然而對方卻像個提線木偶似的，任憑成歡怎樣擺弄也沒有反應。

所幸這種機械式的冰冷也沒有持續太久，片刻后，她主動說道：「沒什麼。」

得，說了跟沒說一個樣。

成歡便也不再說話，就這樣直挺挺的倒了下來，正好落在望秋身旁，半摟着她閉上了眼睛。

嗐，只要不是自己的問題就行唄！

然而成歡的心態也沒辦法一直保持這樣的樂觀，因為在很多情況下都沒必要去追究錯誤在誰的身上，最關鍵的還是要把問題給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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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歡使用了貼貼，效果不佳。

即便如此，但最起碼也是有效果的，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依靠在一起，也不知過了多久，望秋的眼神才恢復了些許光彩。

她主動說道：「有時候也會覺得不太值得，但就是忍不住去想。」

「我對他應該談不上有多恨，但心裏卻一直惦記着，要是把他殺掉的話，是不是就能舒坦很多？」

成歡安靜的聽着，心裏卻是為之沉重起來，望秋的想法絕對談不上多麼健康，只是曾經的對手而已，況且巴巴卡其實也是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望秋之所以會存留如此沉重的怨念，還是因為她根本就不是那種正派人士。

正派的望秋幾十年前就死掉了，可能是死在某個饑寒交迫的夜晚，也可能是任何一種原因，反正在曾經的永恆神國那種沒有人性的地方生活，某一天走在街上突然被人逮住就地焚燒也不用覺得意外。

雖說現在的永恆神國在某位英明帝王的領導下已經改善了許多，那個女人似乎能找到神權與人權之間最為極端的平衡，並依靠自身強大的力量將這份平衡給延續了下去。

但這又能怎麼樣呢，做過了就是做過了，要怪就怪這位帝王沒有早生幾年，不然主位面也不會滋生出永夜帝君這樣的恐怖存在。

即便是對成歡這樣滿手血腥的冷酷殺手來說，望秋的提議仍舊會讓他感到驚訝。

在任何情況下掠奪他人的生命都不是個輕鬆的事，特別是成歡這樣的人，對此極具發言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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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用說巴巴卡還不是個普通人，他失蹤了還好，現在既然再次出現，如果死在曙光學院，引發的問題可就不再屬於玩鬧範疇了。

艾爾芙倒是不會當場怎樣，但心裏卻也難免埋下釘子，早晚也會搞出問題。

奧瑪和琳達更是會直接跟成歡拚命，這就不用考慮了。

然而在擊殺掉巴巴卡的那一刻，成歡就會選擇將這兩個註定會跟他拚命的精靈順帶做掉，這樣就會對艾爾芙造成二次，三次傷害，有些事情一旦做出來就沒法再回頭，這對成歡來說實在算是一種很難取捨的選擇。

當然了，也有更安全的辦法，那就是現在動身，由望秋幫助隱藏氣息，到巴巴卡身邊去，直接將其拽入精神世界，由於望秋能力的特殊性，兩人完全可以在學院中其他半神無法察覺的情況下解決掉巴巴卡，以及得知此事的琳達。

就像之前那樣，失蹤了總比確認死亡更容易被人接受，這也是成歡考慮過艾爾芙的問題后才做出的選擇。

他願意為瞭望秋做出這些事，自家女人和一個勉強算是有點關係的老頭，成歡還能怎麼選？

一想到即將到來的戰鬥，成歡的身上就不由自主的散溢出殺氣，就在他身邊的望秋自然第一個感知到。

她的嘴角勾動，但又很快收斂，恢復成之前面無表情的狀態。

望秋當然不是在做戲，到了她這個級別後，已經不需要再掩飾自己的情緒，也不用在顧慮那些無關緊要的人會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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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成歡對她來說絕對不是那種無關緊要的人。

她只是對成歡做出的選擇感到開心，如此熾烈的殺意，她自己沒有裝模作樣，成歡自然也不是逢場作戲。

只要他願意為自己去殺掉巴巴卡...可能這就是望秋最想要的東西。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緒為什麼會突然產生巨大起伏，或許是因為成歡輕而易舉就放過了巴巴卡，沒讓他對當年給自己做出的阻攔付出代價？

也可能是其他原因，但歸根結底，問題還是出在巴巴卡身上。

他死了，那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但既然還活着，有些事望秋就永遠都放不下。

「我想明白了。」望秋突然說道，她邊上的成歡聞言一愣，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麼事情想明白了。

「怎麼，你不高興？」

成歡愈發疑惑，猶豫片刻才反應過來，連忙道：「不是，我高...我沒所謂！」

險些中計，沒有哪個女人喜歡被自家男人講道理，別人都懂的道理她們當然也懂，有時候就只是想要偏愛罷了，就是那種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堅定的站在我身邊，這可比講什麼大道理管用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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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歡這次算是僥倖逃過一劫，更何況望秋本來也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小女生。

她等了太久，塵封在秘境的那些年，她起初每天日思夜想的就是要報復整個世界，報復死亡規則，將所有的生靈和亡靈全部消滅，因為在那時的她眼中，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任何一個無辜之人。

弱小就該死，強大也該死，既然大家都死了，那麼剩下的那些人自然也該死。

這種心態顯然不太正常，所幸這樣的望秋在秘境中沉睡多年，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情隨着時間的不斷流逝，最終也勉強得到了釋懷。

說到底，她這一路走來，該殺的，不該殺的也都成為過去式了，沒有什麼仇恨值得她如此介懷。

再然後就是日復一日的反思，做過什麼好事，做了什麼錯事，有沒有辜負的人，有沒有...值得在意的人。

可惜的是這些一個都沒有，就算有，也早就死在了最後一戰的戰場上。

望秋還算有些原則，曾經的親人、袍澤戰友，她根本就生不出將亡靈魔法用在這些人身上的想法，因為這算是對亡者的一種褻瀆，那些無辜之人有什麼想法，望秋不在乎，她的心裏就只容得下這些熟悉的人，除此之外，都可以作為亡者軍隊的養料。

直到遇見了成歡。

這個人身上帶有十分濃烈的生命氣息，必然是跟那些噁心人的長耳朵長期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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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是望秋還從成歡的身上感知到了『老朋友』的熟悉力量，那是治癒一切傷痛的規則之力，也是亡靈魔法的最大剋星。

別說是借用職業者體驗卡之後勉強進入高階職業者範疇的成歡了，即便是更加強大的傳奇職業者，在當時的望秋眼中，也不過是努努力就能碾死的小蟲子。

但她沒有，甚至營造出了異常弱勢的假象，就好像她真的已經脆弱到不堪一擊。

當然了，成歡並沒有完全相信，但也很難對一個連實體都無法凝聚的殘缺靈魂懷有過多戒心。

他可能不太一樣，望秋當時確實想過將這人隨手碾死，但經過簡單的接觸之後，她卻發現事情跟自己想像的可能還有很大差距。

再之後，望秋就逐步淪陷了。

在成為強者的道路上總會遇到很多選擇，誰都不會例外。

只差一點，力量只差一點，時間只差一點...經歷過無數遺憾，最終才能站在所有人的頭上作威作福。

這就是望秋對『強者』一詞的全部解釋。

但問題是，雖然成歡也經歷了許多她曾經碰到過的問題，但卻從未有過一次她犯過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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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捨棄隊友，沒有任何艱難的抉擇，沒有短期之內難以戰勝的敵人。

望秋逐漸發現這個人的身上還有很多能讓自己學習的優點。

唯一的缺陷就是過於好色......

不知不覺也過去好久了，他兌現了當初的承諾，自己再次回歸主位面，身體與靈魂重新合二為一，甚至掌控了遠比之前強大數倍的規則之力。

擁有了力量之後，第一時間想到的永遠都是解決掉此前人生中的遺憾，所有人都會犯這樣的毛病，永夜帝君也不會例外。

而望秋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所謂的遺憾了，大部分事情都被成歡有意無意的解決，唯獨剩下一個巴巴卡，老東西之前給她製造出那麼多麻煩，如果這些自己都沒有找回來，那麼這口氣說不定是永遠都咽不下去了。

望秋想到了報復，她一直都在努力，但...床很軟，身邊的人很溫暖，生活中沒有任何需要自己考慮的事情，衣食住行都有人給你打點得明明白白，有時候洗臉刷牙都可以像提線木偶似的被人拎着胳膊就給操縱着解決了。

這樣的生活太容易讓人放下警惕了，望秋清楚這個道理，但就是沒辦法從中掙脫開來。

亦或者說，根本就沒有掙脫的必要？

望秋懶得考慮了，什麼時候真的碰巧遇見了巴巴卡再說吧，反正老東西本來也活不了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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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曾想，他還真就讓自己給碰見了！

巴巴卡偷偷潛入學院，別人不知道，但她和成歡這兩個魔紋陣列的掌控者難道還能不清楚嗎？

哦！

望秋突然想起來自己為什麼生氣了，她反手拎住成歡的衣領，一個用力就將他甩飛出去。

從浮空到落地，成歡臉上的驚訝表情被望秋盡收眼底。

嘖，這狗男人對自家的女人還真是沒脾氣，弄得自己也不好意思追究。

不過該說的話還是得說，該表現的態度也要表現。

她裝作生氣的樣子，用冰冷的語氣說道：「你在解決這個問題的時候，甚至沒有考慮過我的想法，也沒來問過我哪怕一句。」

「是啊，我們成大院長已經醒掌天下權，醉卧美人膝了，哪還需要在乎我這個可有可無的小女人？」

這話『味兒』太正，望秋說完自己都有點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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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令她沒有想到的是，聽完這話，她自己都還沒來得及發笑，就看見對面的成歡先一步個哈哈大笑起來。

豈有此理，這是讓你隨隨便便就笑出聲的場合嗎？

望秋就想發怒，但接着眼前一花，就看到成歡的臉又湊到身前。

她不知道的是，有時候表情確實能偽裝出來，但心中的情緒卻難以隱藏。

她的心情變好了，圍繞在身邊的壓抑氣場自然就會隨之消散，成歡作為第一個感知到這些情緒變化的人，剛才臉上的驚訝也不是因為被丟飛，而是奇怪望秋的心情怎麼會突然變好。

「有人在沒事找事，我不說是誰。」

噗！

望秋更想笑了，但卻在即將咧嘴的最後關頭，拼盡全力抑制起來。

不能笑，不能給他好臉看！

都不問問自己就放過了巴巴卡那個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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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得了？

今天敢不問你的態度，明天就敢瞞着你，後天就......

望秋也不知道後天要做什麼，現在除了吃就是睡，外面那些小賤人拍好的電影成歡都會拿到秘境來，兩個人依偎在沙發上開開心心的指指點點，她都快被養成宅女了。

不過說起來也是，外面確實沒什麼值得她親自走一趟的，吃喝玩樂都能在獨屬於自己的秘境空間中解決，愛的人時不時就跑出來在眼前晃一晃，望秋覺得人生到這一步已經足夠圓滿了，沒必要再奢求其他東西。

當然了，那些想法跟眼前這事肯定沒有關係，態度嘛，態度一定是要有的！

成歡笑了笑，他差不多明白瞭望秋之前突然鬧彆扭的原因，她自己有些事情想不明白，自己沒跟她坦白與巴巴卡的交流，這也算問題的一部分。

但這事好像已經過去了，她現在耍的只是小女生脾氣而已，對付這個，成歡再擅長不過。

秘境中微風吹過，壁爐熄滅了，燭火也不再搖曳，沙發上突然響起了奇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