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瑜聽着蘭迪介紹抽屜櫃，時不時注意正在討論的四位經營典當行的老闆。

自己有四個潛在的競爭對手。

他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和動作。別人討論的時候，他聽；別人檢查抽屜櫃的時候，他跟着看。但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就怕別蘭迪或其他人看出自己的意圖。

與此同時，蘭迪也在觀察。其他四個人都是常年打交道的老相識了，購買的可能性不大，這一點他有把握，只有沉瑜，蘭迪沒有把握。

兩人見面次數不多，只是聽說過沉瑜的一些事情，打聽到一些消息。對於這個人的做事方法，可以說非常不熟悉，所以，當沉瑜加入這個圈子，跟着大夥一起觀察櫃子的時候，蘭迪把一半的精力放在了沉瑜那裡，隨時注意着他的一舉一動。

根據以往的經驗，沉瑜的表現很像是湊熱鬧，但是，蘭迪很想把這櫃子賣出去，這個櫃子放在自己手裡已經有一年時間了。

他曾經找過幾位鑑定師和擅長修復的人，試圖用各種方法增加其價值。但是，大多數人都建議他，不要亂動。這個櫃子保存到現在的狀態，很不容易了，不建議輕易的進行修復。可是，這種品相的確很難賣上高價，送去拍賣行兩次，都流拍了。

這個消息瞞不住其他的同行。唯獨沉瑜不經常來洛山基，或許還能好蒙一點。

因此，他在介紹的時候，刻意的把一些名詞解釋的更容易理解一些，特別是隱隱強調這一件傢俱很有收藏價值。

“……18世紀彩繪抽屜櫃。產自哈德利地區，材料是橡木和松木……”

就在蘭迪介紹的間歇，有一位胖胖的老闆，已經明白到了蘭迪的意圖。

他看了一眼沉瑜，然後笑呵呵的對蘭迪說道：“蘭迪，我記得你以前賣過這個櫃子，我記不清楚價格了，這個櫃子的價格多少？”

那一次，蘭迪並沒有把櫃子賣掉。

胖老闆這麼問，不是他不記得當時的賣價。選擇在這個時機提出問題，純粹是想搗亂，想用這個價格把沉瑜這個潛在客戶嚇跑。

蘭迪自然能夠看明白他的意思，心中暗罵的同時，面上表情不變，笑呵呵的說道：“價格並不貴。明白了我說的這些信息，自然會對這件傢俱有一個合理的判斷。”

另一位老闆接着說道：“自從上次你展示這件櫃子之後，又去做了新的研究？”

這人的意思是，老生常談的信息，就別拿出來了。

蘭迪怕他們再說出別的事情，就說道：“我請教了幾位研究古典傢俱的專家。這個櫃子在設計和製作方法上，和那些收藏在博物館的同時期的傢俱，有許多相同的獨特細節。僅僅是我知道的，就有的三個類似的傢俱被博物館收藏，包括着名漢娜·巴納德製作的櫥櫃。根據文物保護專家蘇珊·巴克的分析，這個抽屜櫃是十八世紀早期，米國繪畫作品的體現。

那位專家告訴我，這件櫃子上，滲入木質基底的最早的油漆層基本上完好無損，在使用過程中，使用者沒有移除或覆蓋油漆。因此，今天可以看到的裝飾設計，完全是最初的油漆工的創造。

當然，

隨着時間的推移，由於一些色素的自然降解和幾層清漆的變暗，箱子的外觀已經發生了變化。

不過這正是歷史的證明。

在博物館裡，也有類似的、幾乎原始狀態的傢俱被收藏。溫特圖爾博物館收藏的櫃子遭受了重大損壞或過度裝飾，品相比我這件差遠了。

我和幾位專家在討論櫥櫃時，大家都認爲，這些傢俱的品質和歷史，主要是通過彩色外觀實現的。

你們應該注意到了，櫃子外表覆蓋着一層薄薄的白色底色，底色上塗有橙色、綠色、栗色的顏料。此外，立面上的黑色邊框應用在白色地面上，但側板直接在木材上塗成黑色。雖然部分樣品受損，無法進行分析。但是，這些顏料原本應該非常耀眼，在前面板上嚴重磨損的區域，可以隱約看到它原來的樣子，那裡後來變黑的清漆層已經掉落。

這幾種顏料組合，產生了明亮的紅色/橙色。同樣，栗色區域的成分，紅丹、紅赭石、木炭黑和分散的赭石的組合。這些都是當時工藝技術的體現。

巴克專家研究的結論是，這件櫃子的顏料成分的表明，這個櫃子與三件保存在博物館的傢俱，是同一來源，同一人繪製的。

有幾位專家表示，按照現在的技術，可以對櫃子進行一定程度的清理，以更好地展示其原始色調。用巴克先生話來說，“如果需要的話，可以利用原始油漆和後來的清漆之間溶解度的相對差異，開發一種安全、可控的方法來去除最近的清漆。”

他說的有些口乾舌燥，略做休息的時候，另一位典當行老闆說道：“蘭迪，您的論據很多，但是，櫃子的品相的確不好，如果進行清理，只會更壞，我們經營的是典當行，不是博物館。”

蘭迪早有準備：“古代傢俱和新傢俱的不能一概而論，應該關注的層面也不同。這個櫃子的細節非常美，如樹葉，曲線和花飾是手繪的，但大多數圖桉都是藉助工具進行佈局。這個箱子表面額刻線清晰可見。這些線條也揭示了製作者的設計思路以及改變。

例如，金塔圖桉由位於右窗格條底部的兩條“s”形線組成，最初的佈局是一條“s”線位於翻轉位置。無論是整體佈局還是具體的圖桉，這位設計師都深受哈德利衣櫃傳統的影響，但也可能受到同時代其他形式的啓發，創造出自己的創新設計。

像許多有凋刻的“哈德利”櫃子一樣，三個面板上的裝飾近似於一個寬闊的波浪形圖桉，而下方的兩個較窄的導軌，則具有壓縮的波浪形藤蔓。

此外，門梃上的菱形花紋、抽屜上的六角星和葉狀花卉圖桉以及三個正面面板上的菱形花紋，都是哈德利櫃子凋刻師擅長使用的細節。

箱子的構造完全展示了哈德利傢俱的木工方法。這些細節包括側掛抽屜，每個側部通過位於溝槽上方的一個燕尾榫連接到抽屜前部，每個抽屜底部鄰接抽屜前部的槽口，有框架的上部背板面等等。”

蘭迪一邊說，一邊注意沉瑜，發現這個年輕人的表情過於平靜，甚至有點心不在焉的感覺。

他及時的調整說辭：“根據已知的哈德利櫥櫃的第一批使用者，這些彩繪傢俱是爲哈德利精英的家庭製作的。”

他略做停頓，又說道：“如果各位有興趣的話，可以單獨談價格，相信會讓您滿意。”

說罷，看幾位同行，特別是沉瑜。